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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阿史那莫何的全速沖擊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離著前方的隋軍槊陣,看起來只剩下四百多步,所有的突厥騎士們紛紛射出了手中的弓箭,然后熟練地掛起大弓,端起長槊,兩腳站在馬蹬之上,一手拉著韁繩,一手緊緊地把長槊夾在自己的腋下,這樣摧毀一切的夾槍沖鋒,足以把任何步兵碾成一堆肉泥!
四百步,三百五十步,突厥騎士們齊齊地發出一陣狼吼,震天動地,配合著他們全速沖擊的氣勢,猶如一條勢不可擋的黑龍,直奔隋軍大陣而去,一些突厥騎士的眼中,驚喜地看到最前方的隋軍士兵們已經開始扔下長槊,似乎是要逃跑了!這是他們縱橫西域,鐵騎沖殺時最常見到的劇本,接下來就是敵軍抱頭鼠躥,然后就是一路的碾壓和追殺!
可是扔掉了長槊的隋軍們,一個個卻突然從身后的同伴手中接過了一把步兵弩,他們扔掉了插滿羽箭的盾牌,雙手持弩,甚至不需要瞄準,連扣三下扳機,機簧擊發的聲音不絕于耳,一輪又一輪的弩海向著突厥騎兵們迎面而來!
四石的步兵弩,在這不到兩百步的距離上,足以打穿身穿雙重鎖甲的驍果騎士,而突厥騎士們為了實行夾槍沖擊,連盾牌都扔在了一邊,這一下被射了個正著,他們的戰馬雖然勇悍,迅捷。可沒有披甲。這一輪輪的弓弩射得第一排的數百匹戰馬的馬頭與前胸。都被弩矢打出了一蓬蓬的血雨,而失去了平衡的戰馬,向前一個個地踉蹌,把馬上也同樣中箭的突厥騎兵們向前掀出十余步,以黃沙之中如同人體在大海中的沖浪,生生沖出一條血染的痕跡后,才終于氣絕而亡。
后排的突厥騎手們靠著高超的騎術,或是躍過。或是繞過倒在前方的同伴們的人馬尸體,只稍稍減了下速,又迅速地向前繼續發起了攻擊,隋軍的前排弩兵們趁著這個間隙,又從后面的同伴手上拿過了第二支連弩,也不瞄準,直接對著面前密集,如墻推進般的突厥鐵騎,再次三發連弩齊射!
這回由于距離又近了百步,弩箭的穿透力進一步增強。不少馬上的突厥騎士們,生生被這迎面而來的弩箭射得從馬上向后直飛過去。有些戰馬還在向前狂奔,而騎士們早已經在后面墜地,這一輪又是射倒了兩三百名突厥騎兵,兩輪弩矢過后,第一波沖擊的一千五百名突厥騎士,已經折扣過半,但剩下的人仍然紅著雙眼,揮舞著手中的長槊,站在馬蹬上,全速向著七八十步外的隋軍陣列發起致命的突擊,這一回,已經不可能再有弓弩阻止這些騎士們的雷霆一擊了!
阿史那莫何一言不發,站在后面的騎陣里,看著前三波騎兵正向著隋軍的大陣,發起最后的沖擊,他看了一眼城頭,隋軍的弓箭完全沒有一點停滯的意思,而立于營門口的投石車,這會兒也開始向著城頭發起一塊塊的巨石,城墻上被砸中的垛子,往往連同四五個人的尸體一起落下,而城頭的守軍,本來還打算撐過這一輪箭雨襲擊,再作反擊,可是等到這些巨石如雨點般地被扔上城墻后,這些突厥射手們也紛紛放棄了這個打算,開始抱頭逃亡,以最快地速度從甕城和下城的樓道向外撤離了。
另一邊,拔野古的騎兵似乎也遇到了攻擊的瓶頸,隋軍的大營之中,源源不斷地奔出一陣陣的長槊兵和刀斧手,向著前面步騎混合,廝殺在一起的前線奔去,而隋軍原本壓制城頭的弓箭手,也開始紛紛地從步兵方陣中跑出,向著右側轉去,列成兩到三列的弓箭手陣列,把一輪輪的死亡之雨,轉向拔野古的騎兵傾瀉,人的慘叫聲和馬的悲嘶聲,響成一片,順風傳向了阿史那莫何這里,讓他臉上的那道刀疤一跳再跳。
阿史那莫何終于算是看明白了隋軍的意圖,城墻和隋軍的大營,如同兩道天然的隔離物,把突厥騎兵的沖鋒寬度,死死地限制在了大約三四里內,在這個距離上,一萬五千騎兵即使分成十隊,也只能勉強展開,根本不可能利用騎兵的機動性去包抄側翼。左邊的護城溝和右邊的營柵便是對隋軍側翼最好的保護,他們絕對是有備而來,而不是倉促應戰!
阿史那莫何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無論如何,即使大營中的輕騎和拔野古的部隊全部受損,只要自己這一支部隊能正面強行打穿隋軍的防線,仍然有反敗為勝的可能,他相信自己部下的實力,這支部隊橫掃了整個西域,今天,也不會例外!而隋軍雖然弓強弩快,但是血肉之軀,是無法抵擋只有數十步之外,全速沖擊的鐵騎的!
前排的突厥騎士的眼睛已經變得一片血紅,很多人象嗅到了血腥氣味的惡狼一樣,吐出了舌頭,瞪大了眼睛,兩耳間只有忽忽的風聲,其他的口鼻全都大張,以抵消速度太快時耳膜那里象要爆炸的壓力,丈余長的長槊已經放平,眼前的那些隋軍弩手們正慌張地向著兩翼和后面撤離,追上去,踩死他們!這是幾乎每個突厥騎士的所想!
突然之間,隋軍的軍陣中響起了一陣沉悶的號角聲,大概有數百枚號角被同時吹響,隨著這陣號角聲,原來盔明甲亮,不停地閃光的隋軍陣列突然炸開,每隔一丈左右的距離,便有一輛搭載著刀板的大車被迅速地推出,長長的車后的扶手上,兩邊各有三到四名隋軍士兵扶著,吶喊著向前推出,而在他們的身后,則是密密麻麻,舉著長槊,斜向上指的隋軍長槊步兵!
速度太快!突厥騎兵們甚至根本來不及剎住自己飛馳的戰馬,就在這一瞬間,所有的隋軍前排弓弩手都迅速地從車與車之間的那道狹長縫隙里鉆了進去。偶爾幾個沒來得及擠進去的家伙。也急中生智地或者蹲下身。讓大車從自己的頭頂沖過,或者干脆跳上大車,再從那刀板上一躍而過,幾個彈跳不好的家伙可就倒了霉,給生生地掛在了刀板之上,死得慘不忍睹。
阿史那莫何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隋軍竟然會把這些大車隱藏在步兵身后,由于前排是密集的弩手。大車的刀板一開始又沒豎起來,竟然一點也沒有看出這陣中的殺機,等到大車推出人群時,突厥人再想反應,已經是來不及了。
沉悶的碰撞聲不絕于耳,鐵甲騎兵全速沖擊時的速度和力量還是非常恐怖的,也正是因為考慮到了這一點,所有的大車都有六到八名大力士推著,就是要死死地頂住騎兵的這輪沖擊,前排的三百多名突厥騎兵。紛紛撞到了大車前面的車轅之上,整個人都給撞得離開了馬背。向前飛行過去,沒飛兩步,就撞上了那面刀板,鋒利的刀刃在這巨大的沖擊力作用下,把騎兵們身上的鐵甲撕得粉碎,許多騎兵就這樣生生給切割成了幾塊碎肉,內臟流得滿車都是。
只一瞬間,第二批的騎兵也生生地撞上了這條刀刃戰車組成的陣列,由于前排的馬尸滿地,這回他們的沖擊力比起第一輪來說要小了不少,很多人是生生地給地上的傷馬死馬絆到,然后自己的座騎馬失前蹄,生生地給從馬背上掀了下來,只是托這下沖力減弱的福,倒是沒多少人象前面那些哥們一樣給直接沖到了刀板上成了滾刀肉。
可饒是如此,摔在已經被鮮血浸得一片鮮紅的黃沙上,仍然是讓他們七暈八素,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被大車沉重的車輪碾過,慘叫著化為一灘鐵包血,即使有些運氣好的家伙,從車與車之間的空隙爬過,也馬上被后面跟進的隋軍步兵們腳踩槊刺,最后生生地割下首級,成為了他人的戰功道具。
阿史那莫何看得雙目盡赤,這些精銳的鐵甲騎兵,都是他起家的部下,十年來征戰西域,全靠了這一萬多的鐵騎,靠著伊吾國的稅收和哥哥處羅可汗的關系,他好不容易才給自己本部的騎兵全換裝成了鐵甲騎士,可沒想到一個沖鋒下來,不僅幾乎沒有殺到敵人,反而讓第一波沖擊的一千五百多名騎兵全部報銷,這比從他心頭生生剜掉一塊肉,更讓他心痛不已。
阿史那莫何聲嘶力竭地吼道:“快點傳令,全軍停下,改用弓箭,用火箭,射死這幫狗日的!”
本來跟著第一波騎兵向前突擊的第二波騎兵,距離前隊大約三百步左右,從看到前方的兄弟們紛紛撞上刀盾的那一刻,他們就自覺地降下了速度,差不多在離著戰車陣列前一百多步的位置上停了下來,前方遍地都是馬尸,而推進的大車無情地從這些戰馬身上碾過,他們看著前方的袍澤們被這樣屠殺,雙眼都要噴出火來,一聽到阿史那莫何通過號角下的命令,便紛紛取下背上的弓箭,把引火之物扔到身前馬側,點上火后,抽出箭頭涂有硫黃火油的弓箭,向著前方正穩步推向自己的隋軍戰車,傾瀉出一片片的火雨來。
隋軍的戰車上,刀盾之后都堆著十余個沙袋,一來是防止敵軍戰馬的沖力太強,直接把刀板打穿,二來也是為了防火攻之用,沙漠里氣溫極高,氣候干燥,本是最容易著火的,果然,當突厥騎兵們開始放起火箭的時候,隋軍戰車后推車的壯士們便紛紛地停止前盡,改把沙包從車后扔向了車前的檔板處,那些火箭箭頭紛紛射中了厚重的沙包,入袋即熄,即使有幾輛隋軍戰車一開始著起了火,幾個沙包向上一扔,也迅速地把這火勢給熄滅,除了幾十名隋軍被這弓箭射中倒下之外,幾乎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性的損失。
薛世雄已經從帥臺上走了下來,這會兒騎著一匹馬上有一塊青班,通體紫毛的駿馬,一手提著大刀,一邊觀察著前方的戰況,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的嘴角邊勾起一陣冷笑:“突厥騎兵,你們就這點本事嗎?傳令!弓弩手上前,與敵對射!”
長槊步兵們聽到了后方的號角聲,自覺地向中間集中,把士兵之間的距離最大程度地壓縮,隊與隊之間留出了足有兩丈寬的距離,順便倒退著向后行軍,在陣線和大車之間留下了足有百余步的空間。
剛才退向后方重新裝備好三連發步兵弩的一千五百弩手們,還有兩千名剛才一直在壓制城頭的弓箭手,這會兒全部從這間隙里沖到了前方,一下子占滿了這百余步的空間。
這些訓練有素的隋軍精銳,只用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迅速地列好了陣型,弩手在前,依托大車的擋板掩護,向著對面密集的騎陣發出陣陣矢雨,而弓箭手則在后方分成了三列,輪番上前,以最快的速度把一的箭雨朝天傾瀉,化為一片片遮天蔽日的烏云,覆蓋著,清洗著前方不停擊發著的突厥騎士們。
完全沒有任何依托和掩護,也無法通過向前沖擊來獲得足夠的加速度,以增加弓箭威力的突厥騎兵們,在和隋軍的步行弓弩手的對射中,劣勢盡顯,薛世雄精心選擇了這個戰場,護城溝和大營之間的寬度不過三四里,完全無法讓突厥騎兵進行迂回包抄,甚至不可能讓他們組成拿手的騎射圓環,可以輪番突前射箭,能夠和隋軍對射的,也只有第二波頂在前面的一千五百多騎兵。
而且騎兵的兩石反曲弓,威力和步兵的四石弩箭,二石三斗的步兵復合弓也無法相比,身上厚厚的鐵甲在沖陣肉搏時固然是極好的防護工具,可是在這樣的拉弓放箭時,臂上的甲片卻讓人拉了十次八次弓之后就覺得兩臂沉重,再也提不起來,更是發不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