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的眼珠子轉了轉,臉上現出一絲難色,無法再繼續說下去,張須陀看到程咬金的樣子,嘴角勾了勾,上前兩步,沉聲道:“我乃左武衛虎賁郎將,新任齊郡郡丞張須陀,奉了圣意,帶領左武衛的精兵,來齊郡巡視,體察民間冤情訴訟。”
“爾等本為良民,一時受賊人蠱惑,誤入歧途,本應盡行誅滅,可是本將體諒上天有好生之德,想要給你們一次機會,只要放下武器,本將可以保證放爾等一條生路,爾等的冤情,本將也會向至尊稟報,可是爾等若是自以為受了委屈,就可以聚眾反叛,對抗朝廷,那就別怪本將心狠手辣,玉石俱焚了!”
那名壯漢的臉色一變,失聲道:“張須陀?你就是曾經跟著史萬歲征討南蠻的勇將張須陀嗎?”
張須陀點了點頭,沉聲道:“正是本將,你聽說過我嗎?”
壯漢咬了咬牙,朗聲道:“張將軍,當年俺爹曾隨著張將軍一起出征南寧州,俺從過你的赫赫威名,敬你是條鐵錚錚的漢子,若是你說的話,俺信!”
張須陀的眉頭稍稍舒緩了一些,說道:“你爹既然曾經為國效力,你也應該知道忠義二字,你本忠良之后,為何要自甘墮落,為匪為盜?還對國家,對至尊出方不遜?”
壯漢高聲說道:“張將軍,小的田二牛,萊州人士,俺爹曾經為國效力多年,積累了一點軍功,換了些小錢來這齊郡之地購罷了些土地,安家落戶,本想過些太平日子,可是沒想到這幾年的世道,實在是沒法讓人過了,去年挖河的時候,俺爹累死在河道上。今年俺又給抽中了修船丁夫,要給運到萊州去造船,剛才小的所言,句句屬實。如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
張須陀點了點頭:“田二牛,你若是信得過本將,就讓大家先放下兵器,本將可以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至于你們的冤屈,本將一定會向至尊反映,如果屬實,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田二牛哈哈一笑,指著身后的數百名漢子說道:“張將軍,這些都是跟我一起去萊州的同鄉,都是實在本份的莊戶人,他們都是給逼得活不下去,才上山落草,若是能好好的過日子。誰愿意冒著殺頭的風險,跟朝廷作對呢?!”
張須陀的眉頭一挑:“好了,田二牛,事已至此,你們還是先放下兵器,投降官軍,本將會遵守承諾的。”
田二牛把手中的大刀向著地上一丟,轉身高聲道:“義軍的弟兄們,張將軍是個好人,俺田二牛能用性命保證。他絕對不會騙咱們的,咱們先放下兵器,聽眾張將軍的安排,有什么事情。咱們以后再說!”
人群中不斷有人走出,把手中的兵器扔在了隊伍的面前,很快,眾人前方,就堆起了十幾堆的武器,每一堆都有兩三人的高度。而站在場中的兩萬多名盜匪,手上連根木棍也不剩下了。
張須陀一揮手,隋軍的步軍方陣中跑出數百軍士,拿出長繩,從人群中每百人一組,教他們用繩索互相捆住了手,串成一串,然后每一串都由三四個軍士在兩邊押解著,向著東邊的方向走去。
如此這般,兩三個時辰下來,兩萬余盜匪軍士,全都給解除了武裝,串成前后相連長達十余里的隊伍,向著東邊的林間大道走去,而三千多隋軍鐵甲軍士,則列在隊伍兩邊,一路嚴密監視,夾道護送,無人留下來打掃戰場,更沒有人注意火場的邊緣處,十幾具血淋淋的“尸體”正悄悄地爬了起來,閃進了西邊的密林之中。
張須陀輕輕地搖了搖頭,一邊的程咬金摸著腦袋,憨笑道:“張將軍,你真是有本事,三言兩語,就讓這些賊人投降,俺可沒這能力,今天咬金是心服口服啦!只是,這樣的大勝,您為何不高興呢?”
張須陀嘆了口氣,指著山寨中和兩邊的山嶺下橫七豎八躺著的萬余具尸體,說道:“比起勝利來說,我更擔心的是這些慘死的人,他們本是大隋的良民,誤信賊言,上山為盜,最后落得了個慘死的下場,連收尸的人都沒有,實在是太可憐了。”
程咬金眨了眨大眼睛,說道:“這些可都是賊寇啊,他們與朝廷作對,本就該死,張將軍何必要為這些人感嘆呢?”
張須陀搖了搖頭:“剛才那個田二牛的話,有些道理,齊郡之地,本是物富民豐,不至于形成這樣大規模的民變,不是說幾個賊人散布一些流言,就能亂得起來,真正讓這些良民百姓走上這條絕路的,只怕還是苛政啊!”
程咬金的臉色一變,訝道:“將軍,你這是?”
張須陀點了點頭,黑里透紅的臉上透過一絲無奈之色:“至尊的心是有些急了,打高句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山東和河北這里,去年剛剛挖了河,今年又要承受這么重的負擔,百姓確實受不了,加上有些賊人的挑撥,就會亂起來,我們光是斬殺,消滅幾萬盜匪是不行的,只要事情不能得到根本的解決,還會有更多的百姓給逼上山寨,成為盜匪的,這件事情,我回頭一定要向至尊上書。”
程咬金的臉上閃過一絲欽佩之色,說道:“張將軍若是能為俺們山東父老仗義執言,那就真是俺們這里的大救星啦!老實說,剛才那個什么田二牛的話,確實有道理,所以俺也沒話駁他!”
張須陀的嘴角勾了勾:“好啦,程壯士,這次多虧得你帶路,我們才能這樣輕易地找到王薄的老巢,接下來我們還得繼續追擊那王薄,然后再去消滅豆子坑的格謙才是。”
程咬金突然壓低了聲音,道:“張將軍,您故意放走王薄,是何用意呢?”
張須陀微微一笑:“總得有人給我們帶路去豆子坑啊!程壯士,你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