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再次醒來的時候,卻是身處一片樹林里,四周黑黢黢的一片,能見度極差。
但就算是這樣,他還是看到了不遠處的人影,雖然看不分明,但看到那一頂大大的斗笠,他心里登時就是一涼:完蛋,原來……這廝也是那三人的同黨?
大漢名叫裴志,百藥谷外門弟子,他的父親為宗門殉職,所以才得已入谷。
他接這個任務的時候,就知道任務有危險,而宗門貢獻點還不高。
然而,身為宗門弟子,維護宗門的名聲,那是必須有的覺悟,這樣的任務發出去六十份,他還是眼疾手快才搶下一份來。
雖說只是宣傳和辟謠,但是事涉其他勢力的布局,危險真的不小。
不過現在,說什么也晚了,他除了抱怨自己學藝不精,也只能后悔白天不夠果斷,沒有把這人也揪住問一問。
但是……那樣揪住問人,似乎也是在給宗門添麻煩吧?他的任務里沒這一項。
他正糾結之際,只聽得對方冷哼一聲,“醒了就別裝了,問你幾個問題,我沒興趣傷你,你也別自找沒趣。”
沒興趣傷人,當然是好的,裴志也不想死,不過他還是想確定一下,于是輕咳一聲,假裝才醒過來,“請問閣下來歷?”
“我就是……”陳太忠沉吟一下,“你所說的陳太忠的手下,放心了嗎?”
他本來想直接報名字的,但是想一想,這個斗笠造型,最好還是能維持幾天,要傳得大家都知道了,他還得換造型。
“哦。原來是閣下,”裴志哼一聲,聲音卻也不見如何熱情。完全不是白天替散修之怒打抱不平時的樣子。
這很好理解,他打抱不平是任務需要。而陳某人當眾打百藥谷的臉,還是讓他這個谷中弟子不舒服,自然就談不上什么尊重,“那你問吧。”
他也不問對方是不是冒充的,因為沒必要——對方的問題,若是從陳太忠角度出發來問的,他回答起來無壓力,若是換了角度。他再質疑也不晚。
此刻,終究是荒郊野外四下無人,他忠于宗門,但也不想因為自己的不理智,而丟掉性命。
“魏丘山是個什么玩意兒?”陳太忠最先問的,自然是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裴志回答起來毫無壓力,他甚至把前因后果都說了一遍——原本他就負有宣傳的使命。
到最后,他強調一句,“中午那三個。連魏丘山在百藥谷的話,都說得很清楚,那肯定有問題……你想啊。這種宗門辛秘,一般人哪里能夠得知?”
“你也不用自我感覺太良好,”陳太忠伸出腳去,撥拉他一下,他就最見不得宗派弟子這種感覺了——合著散修們就應該不知道?
不過,此人終究是幫他說話來著,而且百藥谷的反應,也不讓他討厭,他也不是很反感此人。“你百藥谷都不計較了,這魏丘山上躥下跳的。是什么意思?”
“目標肯定是沖著您去的,您身上有他們需要的東西。”裴志老老實實地回答,“他不是只代表自身……身后肯定還有別人。”
這個我當然猜得到了,陳太忠心里暗哼。
然而,裴志的分析不僅僅限于這一點,“現在四下宣揚的人,都是他唆使的,我感覺……他是想從百藥谷得到更多的消息,所以這么變相施加壓力。”
這才是他勇于接任務的原因,因為他知道,魏丘山想要找小甜和雷曉竹了解情況,但是被百藥谷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站在百藥谷的立場上講,如此做是一點問題都沒有,魏家老祖的要求才是過分。
然而,魏丘山這么一宣傳,百藥谷就陷入被動了,首先是門派形象受損,其次就是……百藥谷有消息,卻不跟大家分享,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百藥谷很可能想獨立拿下陳太忠——當然,也可能私下跟什么勢力合作。
拿下陳太忠,那就是拿下了巧器門滅門的秘密,這一點,大家都很清楚。
百藥谷沒有這個心思,真的沒有,裴志相當清楚這一點,不少師兄弟也是這么討論的。
谷中不少人都知道,陳太忠跟雷曉竹和小甜的關系,相當不錯,幾人在橫斷山脈,一出就是任務幾十天,也收獲了不少東西。
有這樣的交情,百藥谷犯得著得罪這樣一個人嗎?
要知道,陳太忠不但身懷秘密,本身也有巨大的殺傷力,若是能通過懷柔手段網羅此人,又何必用強?
百藥谷不想多計較,但是旁人不干,魏丘山這么不管不顧地放出消息,埋汰百藥谷倒是在其次,關鍵是想逼得百藥谷說出——你們到底還了解陳太忠多少?
百藥谷要是公布了相關消息,那就罷了,否則的話,就是有吃獨食的嫌疑。
一種能滅門的秘術,被吃了獨食啊,那些自認有資格惦記的勢力,會答應嗎?
這才是百藥谷的痛處,也是他們積極辟謠的原因。
陳太忠沒有太在意這些因果,其實他對百藥谷的觀感都很一般,也就是雷曉竹和小甜在那里,否則的話,他殺百藥派的弟子照樣不手軟。
不過,有人刻意挑事,總是讓他不爽的——這個魏丘山,是活膩了不成?
區區的四級天仙而已,要不然,干掉這老小子算了。
就算此人身后有其他的大勢力,陳太忠也不會畏懼——再有人來,接著再殺唄。
然而下一刻,他就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點被動了:我不能總等著別人來找事啊。
為今之計,若是能端掉魏家全族,更能給大家帶來震撼:敢惦記我的,就是這種下場。
但是到目前位置,兩人面都沒見過,直接端對方的全族,好不好呢?
陳某人可一向自詡講究人,不想殺戮太過,也不想不教而誅。
想來想去,他覺得這魏丘山這個事,還是必須重視一下:對方的心思很多,他沒興趣一一去探索,只說想要在輿論上,將他逼為眾矢之的,這個目的就不能讓他原諒。
別人的長篇計較,他不想去考慮,他只知道:你這么做,威脅到我的生存空間了,我若沒有激烈的反應,倒是顯得我好欺了。
陳太忠知道,自己滅了一門,威風確實不小,但是他同樣清楚,自己經不住太多人惦記。
所以他就問一句,“這個金鏈魏家,家族在什么地方?”
裴志毫不猶豫地回答,“葬龍郡靈語城。”
他太希望陳太忠去找魏家的麻煩了,百藥谷不合適去跟魏家計較,但是谷中的弟子,誰沒憋著一團火?
“葬龍郡……池云清家也在那里,真是個破地方,”下一刻,他耳邊傳來這么一聲,然后,他就再次失去了知覺……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覺得臉上有點濕漉漉的,探手一抹,又湊到鼻子上聞一下,沒有腥味,嗯,應該是下雨了。
天依舊是黑黢黢的,斗笠人也依舊站在面前,并不說話。
“能說的我已經說了啊,”裴志晃一晃腦袋,這種眩暈感,讓他極度不舒服。
這種不適不光來自于肉體,更來自于心靈,因為這種感覺意味著,他是被人擊昏的。
所以他的情緒不是很好,“快去報告你的主人陳太忠……你又做不了主。”
“哦,報告我主人陳太忠,”斗笠人低聲嘀咕一句,隱約中,有疑似磨牙的聲音傳來,“但是我非常懷疑,你說的是假話……把剛才說的話,重復一遍!”
“我不會再說了,”裴志一時覺得,對方有點欺人太甚,士可殺不可辱!
他是如此地憤怒,甚至沒有注意到,這個斗笠人的聲線,和剛才那個的聲線,有些不一樣。
于是,他一字一句地發話,“我要說的,都已經說過了,你去向你的主人報告!”
斗笠人沉默不語,好半天才說一句,“你要是這個態度,我可就搜魂了啊。”
“你搜唄,”裴志冷笑一聲,“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你的主人陳太忠,跟我百藥谷的雷師姐和小甜仙子,關系都很親密的,嘿嘿……”
下一刻,他只覺得一股大力傳來,整個人騰空就飛了起來,同時腰間還傳來咔吧一聲響,同時一陣劇痛傳來,他知道,那是脊椎斷了。
對修者而言,斷了脊椎不是太大的事,所以他在落地的一瞬間,還冷笑一聲,“等主母進房,你跪求我的原諒吧……噗,好多土。”
話剛說完,他就再一次暈了過去。
“跪求你的原諒?”斗笠人冷哼一聲,鼻子抽動兩下,沖著一個方向疾馳而去,嘴里輕聲嘟囔著,“混蛋,居然敢說我是你的仆人?”
陳太忠完全不知道身后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將那人打暈了之后,很干脆利落地向葬龍郡行去——有人已經顯示出了足夠的惡意,他不介意告訴對方:打了不該打的主意,會殃及子孫的!
他不會考慮對方的子孫是否無辜,他只知道,若是反擊得不夠強烈,斬不斷某些幕后的貪欲,他自己就要陷入天大的麻煩中。
此刻的他,已經退無可退了,等到事情發酵,后悔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