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在曠野中轟隆前行,凌晨五點,天色漸亮,撩起雪白抽紗繡窗紗,能看到地平線漸漸染上明亮的白。
身著灰藍褂子的侍從恭敬的撤去精致碗碟,將一碗虎血輕手輕腳放在鋪設酒紅抽紗繡桌巾的圓桌上,恭敬地道:
“大帥,請用。”
威嚴男子蹙眉捋了捋濃密的大胡子,方端起描金小碗,就聽一陣腳步聲傳來。
來人年過六旬,身材臃腫,短脖子,穿了鐵灰色軍服,肩章反射晨光,行走時綏帶擺動、肚皮顛簸,臉上肥嘟嘟兩團肉,見人先笑三分,露出發黃的米粒牙,說起話來有些口吃:
“大,大帥。”
大帥一口將虎血喝干,隨手扔下精致描金小碗,“周大舌頭,你難道還在打五丫頭的主意?大清早就來煩我!”
“大帥英,英明。”周景芢在大帥對面酒紅色天鵝絨沙發落座,小眼精芒閃爍,笑容垂涎:“昨晚和五小姐一起上車,我整晚都,都沒睡,睡著。”
大帥玩味的笑:“小五年輕,叫我給慣壞了,她脾氣又不好,槍不離身,睡著時近她身被誤殺的侍者能組一個排,你要她?就不怕她哪天高興轟爛你的頭?”
“牡、牡丹花下死,做、做鬼也風、流。”
侍從恭敬的推門而入:“稟大帥,五小姐到了。”
周景芢眼睛一下子亮了。
一個身著月白坎袖云錦琵琶領高開叉旗袍,披駝色披肩,身段玲瓏,英氣勃勃的女子踩著白色高跟鞋款款而來。
駝色披肩上的長流蘇滑過侍從手臂,似素手撩撥琴弦,已讓年輕人羞紅臉低頭慌亂退下。
“大帥。”朱唇輕啟,聲音低柔酥骨。
“見過六姨太了?”
“見過了,昨夜與六姨太同屋住的。”隨手將錦盒放上餐桌,抱臂靠在另一側酒紅沙發背上,白玉長腿微屈,線條優美,完全無視周景芢存在:“昨夜沒機會,這是大帥想要的。”
“大、大、大帥,你看五小姐多有孝、孝心。”見了美人,周景芢口吃更嚴重。
她沒有名字,代號為“五”,便喚作小五。
小五看向窗外,似車廂中根本沒有周景芢此人,她五官如雕如琢,側臉輪廓姣好,明明是精致秀雅的佳人,幽深杏眼之上卻壓了一雙修長飛揚的劍眉。偏這樣眉目沒有破壞她的美感,反為她平添颯爽英氣。
周景芢呆望著她,心跳漏拍,神色垂涎,眼神直愣,似已癡了。
大帥這廂已傾身向前,解開錦盒上的束縛。
隨淡藍絲帶飄落,大紅錦盒四面展開,露出其中鮮血淋漓的一顆人頭,——小胡子男人雙眼圓睜暴突,口鼻淌下的血漬已經發黑凝固,死相猙獰,一股子異味撲鼻,令人作嘔。
“啊!”周景芢嚇了一跳。
大帥也是心頭震動。
“小野一田?你真的做到了?”
“正是。”小五隨手拿下綁縛在大腿內側的勃朗寧手槍把玩,悠然道:“小野虎視眈眈,窺視我華夏,我宰了他,順帶送了他妻兒老小一程。”
“妻兒老小?”
“一家三十六口,外加兩只波斯貓,一條狼犬。”
手槍翻動,人雖沒看周景芢,槍口卻若有似無對著他。
周景芢看著那顆人頭,抹了把額上冷汗,再也不敢直視面前的女子。
江湖上傳言大帥的養女手段狠辣,今日見了果然“名不虛傳”,這樣女子若睡在枕邊,他豈能安寢?
“媽了個巴子!三十六口,連貓狗都不放過,小五,你做的太過了。”
“為永絕后患罷了。”小五收起槍,隨意看了眼車廂另一側,遂優雅麻利的將錦盒包裝成原樣。
方將淡藍絲帶打好漂亮的蝴蝶結,車廂便被拉開,六姨太劉氏與趙處長談笑進門。
大帥便與幾人說起回官邸之后的安排。
小五輕抿嫣唇,抬眸望著精致抽紗繡窗紗外天邊泛起的魚肚白,笑容淺淡,眼神清冷。
光線一暗,火車經過橋洞。
劉氏正要陪同趙處長去隔壁餐車用餐。
突然,轟隆巨響,火光沖天。
電光火石之間,小五只來得及撲開大帥。
車廂翻倒,身體劇痛,耳畔驚聲慘叫充盈,她的內心卻十分平靜,心似放空,無掛礙、無恐怖。
她不過是一枚棋子,雙手沾滿鮮血,雖然那些人該死,可殺孽早已造成,且從她踏上這條路那日起,生死便已置之度外。
死,對她,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黑暗來臨前,她看到周景芢腦漿迸射,鮮血噴薄,一雙米粒眼圓瞪著,似是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