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嫵一面走向前廳,一面道:“畢竟咱們府里并不似旁人府中那般復雜,老太爺和太夫人都不是多事的人,有話說明了比藏著掖著叫人猜忌好,若不回明,才證明心里有鬼呢,那樣被有心人拿了做法子豈不是人家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夫人考慮的周全。”冰松認真的點頭道:“是我想的太簡單了。”
蔣嫵對她微笑,不多時候就到了上房。恰好霍大栓才剛從地里歸來,換了身干凈的深藍的錦緞褂子,正盤膝坐在臨窗的炕上吧嗒煙袋。趙氏聽是蔣嫵來,將七斤交給乳娘抱著,笑道:“這丫頭,才剛將孫子抱來一小會兒,你就急匆匆的來了,還怕我不還給你孩子不成?”
“娘說的哪里話。”蔣嫵一面給趙氏和霍大栓行禮,一面嬉笑著道:“我是從門前來的,都不知七斤幾時被抱來。”
“門前?你要出去啊?”霍大栓問。
趙氏不等蔣嫵回答就道:“要出去這會兒也不會在咱們這了,你個不長腦子的。”
霍大栓一窒,嘿嘿笑了,眼角的魚尾紋在黝黑方正的平添了許多慈愛和善。
蔣嫵也笑了,挨著趙氏坐下,接過七斤抱著,道:“是阿英的一個舊友來了。”
“啊?人在何處?”
“我打發他先去了。”
“那怎么好,既是阿英的朋友……”趙氏想到霍十九在外頭是個什么角色,他的朋友八成也不是什么好鳥,未免訕訕,后面的話就沒有說出口。
趙氏的心事都寫在臉上,蔣嫵一看便知,連忙解釋道:“并非如此,只是此人身份特殊,若是請進家中,難保不會給阿英的政敵把柄抓,是以我沒叫他進門,直接打發他去城中慧客居,這廂來告知爹娘,我打算去一趟。”
如若是從前,霍大栓或許會命霍廿一先去應付,畢竟這等事是男人家的事。可自從聽過霍十九那些話,在他心目中,蔣嫵就是個女中豪杰,她又了解或是局,且了解朝廷里的那些事,比一個只知道讀死書的書呆子處置事情自然是要熟練的多,當即點頭道:“那你就去吧,叫幾個人跟著你去。”
趙氏也知道霍大栓所想,可還是不放心:“嫵丫頭,那個人是個什么來頭?會不會圖謀不軌,傷害于你?要不還是讓廿一跟著你去?”
“娘不必擔憂,不會有危險的。”蔣嫵感激的拉著趙氏的手搖了搖。
霍大栓又添了新煙絲,道:“就讓嫵丫頭自個兒去好些,阿明畢竟什么都不懂,別在給搗了亂。萬一真有危險,他在哪還礙手礙腳的。”
蔣嫵莞爾,她的公公還真是個實在人。如果霍廿一現在在場,一定會再掬一把辛酸淚,霍十九嫌他“礙手礙腳”沒帶他進京,現在又被自己老爹嫌棄了.
蔣嫵站起身,道:“爹,娘,那我就先去了。”將七斤交給趙氏,點了點孩子的小臉,成功的聽到一陣快樂的笑聲,這才與霍大栓夫婦作別,與聽雨和冰松出了門。
到了外院門前,蔣嫵吩咐聽雨隨行,冰松看家。
冰松擰著眉頭道:“夫人,要不還是帶上幾名護衛吧?”
“不用,又不是去打架的,無須帶去那么多人。你好生在家里守著,幫襯乳娘照看七斤,有什么事兒也多聽多看。”
冰松連連點頭,覺得自己留在家中給蔣嫵做耳目,也是一件要緊的任務,心里平衡了不少,對聽雨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聽雨早就看出每次蔣嫵都是帶她出去,冰松有些小意見的。不過冰松是單純善良的女孩,并不會因此而記恨在心,反而還會與她商議著多做一些她力所能及的事,不叫她太累。
她很感激霍十九當初將她安排在蔣嫵身邊。若非如此,將來不過是隨意配人的命運,不如如今這般,起碼活的像自己,做的也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做的事。
蔣嫵沒有乘平日里那輛朱輪華蓋的寬敞馬車,而是乘了一輛普通的藍幄小馬車。只帶了聽雨一人,不多時就到了慧客居。
才剛下馬車,便有一漢子迎上前來,道:“夫人,請歲我來。”
說罷轉身進了店內,引著蔣嫵與聽雨二人上了三層,在走廊盡頭的一間包間前站定,客氣道:“夫人請進。”
蔣嫵將帷帽摘了遞給聽雨,讓她在門口守著,便推門而入。
包間是靠樓角的位置,南側和西側都有格扇,且這會子正是格扇大敞,能看到樓下四通八達的街道以及來來往往的行人。慧客居不遠處就是集市,此處還能隱約聽得到集市上的嘈雜聲音。
文達佳琿正憑窗而望,負手搖著折扇。并不回頭的道:“你來了。”
蔣嫵“嗯”了一聲,尋了個靠近門前方便撤離的位置坐下,攏了攏外頭披著的小襖,道:“想吃什么酒?”
“今日其實不想吃酒。”文達佳琿有些失落,他以為蔣嫵會走到他的身邊,與他一同看看繁華的街道。他想他能夠與她有一時間的比肩而立。
只是她不肯。
她那等聰慧,哪里肯給他一丁點的希望。
文達佳琿緩步走到八仙桌旁,在蔣嫵對面坐下,道:“你近日來可好?我看你臉色極差。很是擔憂。”
“勞達公子掛心了。我很好。”
“是病了么?還是傷著了?”
蔣嫵不想回答,言多必失,恐怕會叫文達佳琿抓住其中有用的信息,就只端了茶碗來捧著,吸取其中的溫暖。
文達佳琿滿心熱忱,她卻防備著他,連這樣的問題都不愿意回答,當真是叫他心里難受的緊,搖頭苦笑道:“怎么,你是連話都不愿意與我說了?”
蔣嫵垂著長睫,抿唇片刻,搖搖頭道:“并非不愿意與你說話,只是畢竟你我立場尷尬,我想不到你我之間有什么話可說的。難道你開口說話時不會多想嗎?不會擔憂我抓住了你話中的信息嗎?”
“我不會。”文達佳琿聲音顯急切的道:“蔣嫵,若我真擔憂,此番也不會來看你了。”
一句話可以理解成他是有事到了錦州,順便來看她,也可以理解為來了錦州是轉成為了見她。
蔣嫵望著文達佳琿銳利的雙眸,直看的他有些臉上發熱的別開眼才道:“你的朋友之情誼,我十分感動,只是你我兩國之間本就風俗不同,我與你出來會面,已經很不成體統。”
“想不到你竟是將這樣的事看的如此之重?你若真在乎,黃玉山時那時又算怎么回事?你只顧著蒙我是吧。”文達佳琿站起身,負手在蔣嫵身前轉悠了幾圈,才平息了怒氣道:“蔣嫵。你是不是對我有偏見?”
“怎么會。”蔣嫵輕笑出聲:“我只是理智了一些,知道你我不是同一路人罷了。”
“所以連朋友都不能做?”
蔣嫵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希望能。可這友情未必能夠長遠。”
“若我說能夠長遠呢。”
文達佳琿仿佛看到希望,墩身在蔣嫵面前,誠懇的望著她:“我們金國人一向是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沒有燕國人的那些花花腸子,就是我們的朝廷中,也沒那么爾虞我詐。”
“哪里的政治不一樣。”蔣嫵不以為然的嗤笑。
文達佳琿被她揶的語氣一頓,才耐著性子道:“朕保證,你與朕之間,不會橫著那么多的現實干預。”
“一個皇帝的保證?”
“是,金口玉言的保證。”
蔣嫵定定的望著文達佳琿,仿佛要從他表情中看出他的破綻似的,隨后才緩緩綻放出笑容,道:“既然如此,我信你。”
文達佳琿聞言也笑了,依舊蹲在她身前,道:“那我們一言為定,你放心,既是朋友,我就不會一點不為你著想。其實我此番來是因為發現了朝中一些情況。”
“朝中?你是說燕國?”
文達佳琿頷首,神色十分鄭重。
蔣嫵的心就懸了起來,因為霍十九已經啟程五日了。他又是焦急,快馬加鞭的趕路回去,相信這幾日就要到達京都了。
京都的最新情況她都不知情,是以也終日都在揣測和自我推翻之中度過。
文達佳琿既提起此事,蔣嫵哪里能不焦急,“你說,發現了什么?”
見她果然對此事有興趣,心中也說不上是一種什么滋味兒,只得壓低聲音道:“貴國皇上,其實根本沒有病重,是被軟禁了。”
“什么?”
“貴國皇上,根本沒有失足跌落屋頂,其他謠言,說什么病重之類也都是子虛烏有,他是被軟禁起來,整日照舊享樂,卻無法踏出院門半步。”
蔣嫵瞇起眼,“你如何會知道?”
文達佳琿搖頭道:“我如何得來的消息你無需知道,你只要知道貴國皇上無恙即可。所以此番錦寧侯回去,與特意促成此事之人定有一番惡斗。”
蔣嫵聞言,已面色如常,其實這些她已經設想過,只不過從文達佳琿的口中得到證實而已。
“既然皇上無恙,我也就放心了。還有呢?”
還有?她不是應該與他商議對策的嗎?怎么如此胸有成竹的模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