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嫡

第一百零五章 好可怕

“小姐,這回怎么玩兒?”小丫頭銅雀嘻嘻哈哈笑著鬧,還把手指戳戳徐嬤嬤的鼻尖。

可把徐嬤嬤氣得跺腳,尖著聲音不顧主子在一旁地叫罵起來,“哪里來的騷蹄子!敢把手指指上媽媽我的鼻尖兒,小騷蹄子活得不耐煩了,媽媽成全了你。”這邊說著,那邊就啪嗒一聲,隨手把裝了酸梅湯的罐子摔在一旁的地上,擼起袖管兒,露出粗獷的手臂。

蘇白芷饒有興致地瞥了一眼徐嬤嬤的手腕,嘿,比她娘手上戴著的白玉手鐲還要粗的金鐲子,敢情面前這位是土豪啊。可惜了……土豪,我們做不了朋友啊。

徐嬤嬤這袖子一卷,那手頓時金光閃耀,閃了吧唧的閃花了人眼啊,就蘇白芷那微微吃驚的眼神,與其他婆子丫鬟的眼神一比,那實在是只能算作淡定了。

徐嬤嬤壓根兒就沒注意到,大家伙的眼神不對勁,她粗魯把衣袖一卷,露出粗壯的手臂,兇狠地揚起手掌,掌風那個犀利啊,厚重的眼皮一撩起,嘿,還真有幾分張屠戶她婆娘的潑婦樣兒。

掌風是犀利了,眼神是兇狠了,可惜最后沒如愿逞得了兇,斗得了狠。

一只細瘦的手臂在陽光下泛著不健康的慘白,但那手臂似乎含著無窮力量,蘇白芷不會任由別人在她面前動手傷害自己的人,也不知她是如何以雷霆之勢在緊要關頭,伸出手掌重重捏住試圖逞兇威的那只蒲扇手的。

徐嬤嬤對上那雙背著光,陰冷陰翳的眼,那雙眼里裹扎著似笑非笑的不屑,不知怎地。忽然背后竄起一股冷意。

蘇白芷嘴角蠻橫地向下一沉,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另一只手指在徐嬤嬤腰間一摸,只聽“撕拉”一聲,捆綁在徐嬤嬤腰間的腰帶,輕輕松松到了她手里。

徐嬤嬤和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又以一種眾人難以解釋的速度,飛快地把那條從徐嬤嬤身上扯來的腰帶,在徐嬤嬤被她捉住的一只手腕上一繞,那手空出來,立即扯開徐嬤嬤另一只手,腰帶順勢綁上這只手。

徐嬤嬤大驚……頓時明白面前這少女企圖做什么,又在做什么。可是她的腦子轉的實在太慢,她驚覺真相的太慢,而,蘇白芷太快,速度快,心夠狠,所以下手才決絕,一點猶豫都不曾有,她用力掙扎,可惜,太晚了。

身邊不知打哪兒來兩個門神,一左一右,徐嬤嬤扭頭看,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便知,是蘇白芷帶來的侍衛。人家腰間那把大刀雖然比不上黑甲衛威風,可也真夠怕人的啊。

她甚至還來不及吃驚,就已經跳過了這一條,只能臉色鐵青地站在那里。但她又惱,不過就是個被主家厭棄的傻女,都被趕出了主家,還囂張個屁啊。

于是她氣得最后一絲理智都沒了,就想張口大罵。可是她連罵的機會都沒有,蘇白芷只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堵上。”蘇白芷涼涼指了銅雀,銅雀立刻兩眼發光,猶豫都沒猶豫一下,從懷中抽出了帕子,直接就堵上了徐嬤嬤的大嘴巴。

末了,小丫頭十分狗腿地賣好:“小姐你瞧,婢子這回做的不錯吧?”

話剛說完,小丫頭正徑自得意,腦勺子上就挨了清脆的一巴掌,耳邊就響起蘇白芷的不滿和諄諄教導:“你個棒槌雀兒,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咱吃什么都行,就是不吃虧。她是哪家的姨太太,還是哪家的姑奶奶?用得上獻上自己繡了三天兩夜才繡成的帕子嗎?”

小丫頭摸著腦袋,滿臉的委屈,那小眼神兒,別提,還挺誘人,就是此刻有些太幽怨,似乎無言的控訴蘇白芷的暴行。

“古語有云,這腦袋不隔三差五打一打,保準兒容易生銹不好使。”

她還搖頭晃腦,像是背誦圣人名著一般,瞧得那一院子的人眼珠都要落地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姐啊,您這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里翻出來的圣人不外傳的著作孤本啊?小姐啊,您別“古語有云”啊,老夫子們會死不瞑目的。

銅雀小丫頭狠狠一跺腳,阿蠻卻把頭撇過去,肩膀可疑地劇烈聳動著。

一時之間,這小院子里歡聲笑語,快活極了。只除了那個倒霉得臉色發青的徐嬤嬤。

蘇白芷“啊啊”了兩下,好心指點起院子里的自己人:“來來,都靠近點兒。”她大有好好講一堂命名為“當遇到這種傻×的時候一二三步驟”的演講。

這一院子的人倒也不嫌熱了,沒看小姐興致不錯嗎?那咱做下人的還不需要上刀山下火海,只需要曬曬大太陽,就能哄得家里的小姐開開心心,這買賣,值了!

蘇白芷笑著點點徐嬤嬤,就扭頭對滿院子的自己人說:“吶,都聽好了,咱家的宗旨只一個,干什么都記著,咱吃啥都行,就是不吃虧。喏,看到你們面前站著的這位了么?

她姓徐,徐嬤嬤,聽說是管大廚房的。官兒夠大吧。”說著官兒大,蘇白芷咂咂嘴,那模樣任誰看了都知道她說反話呢。

“官兒大了,腦子就不好使了。你說她一奴才秧子,我怎么著她,頂多也就罰我個面壁思過,再不行,餓三天什么的。

可她一條命吶,我使勁折騰沒了,就換我要么面壁思過,要么餓我三天,這人啊出生固然重要,可我也說,這滿院子的丫鬟婆子,自打你們陪著我還有我娘弟弟仨兒頂過那么多的風浪,如今都跟著我來了別院。我這心里就把你們當自己人。

自己人,知道么?蘇白芷的‘自己人’可不是嘴上說說的,那是一定盡我所能,護你們乃至你們家里人一輩子的。

可我蘇白芷的‘自己人’可也不是那么好當的。人賤可賤在臉上,就是不能賤在骨子里。什么叫做賤在骨子里?喏,”蘇白芷又把手指指向了一旁臉色陰晴不定的徐嬤嬤,她又轉頭沖著人說:“喏,賤在骨子里,就是她這樣的人。”

說著嘴巴有些干,蘇白芷喊了一聲:“阿蠻,茶。”阿蠻點了頭,手腳利落地去端來一杯溫茶水,蘇白芷是有些嫌棄這溫度,嘴巴干燥得很,也不做聲了,直接一口灌了下去,干澀的嗓子眼兒舒服了些。

她這才又說道:“喏,這位徐嬤嬤就是標準的傻子,被人當槍使喚了。你們可切記,以后凡是守本分,記住自己的責任。其余的都別想,那都是閑事。閑事管多了,總有管到鬼的時候。

做好自己分內的事,保管別人想打你們的主意,也無縫插針。以后,可別學這徐嬤嬤,不是腦袋被門夾了,就是蠢的被人當槍使喚了。

瞧她,一管大廚房的管事嬤嬤,大午后的屁顛兒屁顛兒跑我院子里來送酸梅湯,我這里酸梅湯都是讓小雀兒開了小廚房特意調制的,可不是大廚房里那等劣質酸梅渣渣能夠比的。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么。”

說到這,她眨巴著眼看徐嬤嬤:“你傻了吧唧,能別把我也想成你那樣的么?我情愿你把我想成長了大獠牙的牛頭馬面,那我還能覺得倍兒有面子。哦哦……我懂了,你是不是聽人說我是個傻蛋,所以覺得隨便忽悠下我,就能糊弄我了?”

那徐嬤嬤現在心里特別難受……她還真的,真的不是自己要來送酸梅湯的。都是,都是!

徐嬤嬤悔不當初啊,恨不得流下幾滴眼淚,以表自己的無辜。她想著,就剛才那通好長好長的話,也看不出這蘇家傻大姐哪兒傻了,在這蘇家大小姐的描述下,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蠢蛋了。

該死的!是哪個混球傳出這等害死人不償命的謠言啊!……這哪里能是個傻子啊!她要是傻子,那別人就都是白癡了。……雖然這位蘇大小姐眼中,自己已經是和白癡沒差別了。

蘇白芷眼底閃過了然,有些懶洋洋的看著徐嬤嬤。徐嬤嬤就激動了,……啊不,是驚悚。

因為蘇白芷看著她,懶洋洋地要人拿來一條手臂粗的繩。徐嬤嬤驚恐地拼命搖頭,拼命往后躲。

蘇白芷歪著腦袋,一臉無邪地問:“哦……,你是嫌這麻繩太粗吧?”隨即手指壓著嘴唇思考了下,點點頭,徑自說道:

“也對,你這身肉養得也不算多,算了,反正你也不胖,用不上綁個這么粗的繩。這樣吧,我給你換一條細的,你要愿意就點點頭。相反,不愿意的話,就搖搖頭。”

徐嬤嬤臉色發白,心里打鼓……這個粗的細的不都一樣么?她排斥的是拿麻繩出來綁她,是要做什么。誰管這麻繩粗還是細的?于是就不肯點頭,也不肯搖頭,就是用一雙驚恐的眼睛注視著蘇白芷。

蘇白芷只好咂咂嘴,拔下堵住她嘴巴的帕子:“你有話就說,有意見可以提嘛,可以商量的嘛。”

徐嬤嬤在那雙誠懇商量的眼神下打了個冷顫。但一想到自己的處境,搖了搖頭,連忙認錯問:“婆子知錯了,婆子是聽了別人的慫恿這才……”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蘇白芷一只住:“晚了,我這里是有功就賞,有過就罰。現在我就和你商量,是用粗繩,還是細繩。”

徐嬤嬤心里咯噔了一下,冷汗就流了下來……這,這這還是要綁她?仔細看了那繩一眼,別的不說這說這繩子肯定重的很,上頭還沾了水。左右粗的不如細的,好歹還有給她選擇的機會。

“那,那……那就謝謝小姐手下留情,婆子,婆子身子沒那么壯實,請小姐換根細的來吧。”

蘇白芷點點頭,讓人換了一根細點的麻繩來。看了眼比剛才細瘦一圈,直徑小了一半的麻繩,一雙清澈的眼,又看向徐嬤嬤,眉宇深鎖,眼底的鄭重和評估,似乎是在衡量什么。

青天白日下,徐嬤嬤不知為何,腳底竄起一股寒涼。來不及思索和反悔,蘇白芷上前一步,手里拿著那換過來的細麻繩,說了一句:“不好意思了。”竟然親自動手綁她。

滿院子的下人怎么能夠看自家的小姐親自做這等污穢的粗活,連著來請命:“小姐,這種事兒還是讓婢子們來吧。”

可是即便是他們來請命,蘇白芷也只是頭也不回地回了一句:“這玩意兒,你們不會綁。人命關天啊。”

人命關天?

眾人發愣,不就捆個人嗎?怎么就跟老天爺扯上關系了?有那么嚴重么?

當事人的徐嬤嬤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蘇白芷綁繩子的手法十分特別,綁好了之后,愣是不放心,還要繞著她一圈,這兒摸摸,那兒摸摸,左右上下都摸過,這才一臉放下了心的模樣,滿臉輕松地吐了一口濁氣,笑意盈盈地說道:

“先前多謝徐嬤嬤心里記掛著我,還親自給來我這兒送酸梅湯。酸梅湯我雖然沒喝著,但嬤嬤記掛著我送酸梅湯給我解暑熱的這番心意,我記下了。

我這個人吧,一般情況下,都不喜歡欠下人家的人情,能早點兒還了就早點兒還了,絕不拖延。這不,我感念嬤嬤給我送酸梅湯解暑,我也讓嬤嬤清涼清涼吧。”

徐嬤嬤就覺得腦門兒上盜汗,這……這擺明兒就是意有所指啊。

還沒等她想個解決的辦法來,那煞星前一刻還文文雅雅笑意盈盈,下一秒就大變臉,臉色陡然一沉,指著看護在徐嬤嬤身后的兩個大門神的侍衛就下了命令:“陸方,張崎,送徐嬤嬤井里涼快涼快。”

啊……這,這是要將她溺死在井里?!徐嬤嬤臉上的血色褪個一干二凈,慘白得像是泡過福爾馬林的藥水。

眾人驚呆,有些不敢確信。就連最為沉穩的陸方和張崎,同樣驚得張了張嘴巴。

一陣駭人的窒息氣氛,被一聲輕笑聲打破。

蘇白芷噗嗤笑了起來,“都想什么吶。我只是請徐嬤嬤涼快涼快,沒說要她的小命。”這話雖是沖著眾人解釋的,實際上,蘇白芷是看著陸方和張崎二人說的。一邊說一邊,意有所指地指了指從徐嬤嬤身上掛下的麻繩,又去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塊大石,她問陸方:“你能把那塊巖石搬到水井邊上來么?”

陸方看過那塊半人高的巖石,又看過那條從徐嬤嬤腳邊順下的長的有些離譜的繩子,頓時恍然大悟。

“屬下,明白了。”原來……這就是“請徐嬤嬤涼快涼快”的辦法啊。

只見陸方挑來那塊大石,又把順下的繩子在大石上繞圈圈,張崎看了井水深度,然后對陸方打了一個手勢,陸方停住手,張崎走到徐嬤嬤面前,說了一句:“得罪了。”下一秒,徐嬤嬤早就嚇得忘記的尖叫又重出江湖了。

“啊!救命啊!”她臉朝下,腳在上的背張崎整個扛起,丟沙包一樣丟進了那井里。

除了抽氣聲,再無其他。眾人惶恐地瞪大眼睛。

尖銳的叫聲從井里傳出來,說不出的可怖驚悚陰森,那聲音簡直是被放大了幾十倍!這一天,蘇府別院的上空,回蕩著一聲凄厲的哀鳴,驚動了別院里的各大管事,小羅羅一籮筐。大廚房里有個廚娘,打破了一只白玉小碗。

徐嬤嬤驚魂未定,卻發現自己根本還沒死,就連身上都干干的,一點兒濕潤都沒有。她吐出一口氣,睜開眼……“啊!”又是一聲驚恐的叫聲從井里傳出來。

原來徐嬤嬤睜開眼,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漆黑詭異的井水,就近在咫尺!如果誰睜開眼的第一眼,靠的那么近那么近,就幾乎隔著拳頭的距離,在深黑的井里,看到黑的不見底,只有表層泛著詭異幽光的井水……如果誰遇到這樣的事情,不害怕的話,那她只可能是女鬼了。

徐嬤嬤驚恐地求饒:“大小姐,奴才給您賠不是了,都是奴才的錯,都是奴才的錯!奴才蠢笨,奴才白長了這雙招子,求您快把奴才拉上去吧。嗚嗚……”說和居然嚶嚶哭起來。

蘇白芷的聲音,從井口傳來,軟軟糯糯,好聽極了,但徐嬤嬤卻不這么覺得。

“嬤嬤,你請我喝酸梅湯解暑熱,我要還你的恩情,莫非嬤嬤覺得不夠涼快?還是……”說著,聲音頓時就抑郁陰翳:“還是說,嬤嬤是不想承我這份心意!”

“啊!不是不是!奴才……”

“哼!不是就行了,你好生在這里享受一番。可別辜負了我這番好意。”蘇白芷聲音冰冷地說道。

那滿院子的下人們,一個個被嚇的噤若寒蟬。有些膽子小的,牙齒打起寒顫來,咯吱咯吱作響。

“你們是,蘇白芷的‘自己人’。怕什么?”蘇白芷掃了一眼眾人,這才指著井里,冷冷陳述:“先前我獨自一人在此凈手,這位徐嬤嬤不知打哪兒出現,在我身后推了我一把,要不是我運氣好,你們這會兒就都忙著撈尸首了。”她環視一圈眾人:“這樣,你們還覺得我心狠么?”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