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演武場外,僻靜的角落里,一個婦人正緊緊抱著一個少年,淚眼朦朧,情緒激動,幾度哽咽。
婦人氣質不凡,有種獨特的古典美,容顏算不得驚艷,卻絕對耐看,她不著粉黛,卻精心修飾鬢角,有種一絲不茍的嚴肅和英氣,紫色裙衫繡著藍色紋路,襯托出一種神秘與尊貴感。
正是惡人谷的雷女——泠青沼!
她懷里緊抱的少年,則是離家出走二十多年,完全斷絕聯系的惡人谷少主——‘天雷子’趙子沫!
二十七年前,年僅十六歲的趙子沫盜取了惡人谷僅有的九個空間卷軸,避開所有追蹤,一連串的空間跨越,遠遠離開了惡人谷,把隨機地傳遞到了未至的6地。
他走的很徹底,只帶走了神秘荒獸三足蟾的幼崽,只留下一封簡短書信——“我不想做你們養育的‘寵物’,我不希望在溫室培養,我要獨自成長,闖蕩天涯。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父母、不靠背景,我只靠我自己,只靠我這身血脈。
即便身死,我不枉此生。
請尊重我的選擇,除非我自行歸來,否則不要監視、不要尋找。如若現,定當自廢血脈,永生永世不再踏進惡人谷半步。”
他的離開,帶給惡人谷無盡的嘩然與震撼,而鏗鏘有力的書信則得到一眾‘惡人’由衷的慨嘆和贊賞。
一句‘即便身死,我不枉此生’,更是讓楚狂風之輩連番喝彩。
惡人谷不養‘寵物’,惡人谷不養驕縱狂傲之輩,千錘百煉方能鍛鐵成鋼,這是惡人谷內部諸多桀驁之輩恪守的信言,趙子沫能以身作則,倔強的離開,如何不讓人贊嘆?!
事后,谷主親自下令,全體上下不許追蹤,留給子沫一個自由坦蕩的武道征途,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從此之后,趙子沫的存在逐漸淡化在眾人的記憶里,趙子沫的模樣逐漸被歲月模糊,只是偶爾的想起,只是偶爾的提及,人們會在心里呢喃一句:“少主他還活著嗎?”
作為母親,泠青沼為自己的孩子驕傲,為這份倔強和堅韌而驕傲,為這份血性和夢想而驕傲,為這份勇敢和明悟而驕傲,咬著牙的不去派人追查,忍著心的不去派人詢問。
但夜深人靜,何嘗不曾以淚洗面。
最后直接狠心當成沒生過這么個孩子。
二十七年了啊,整整二十七年了,要不是趙子沫少年時代的畫像始終掛在自己房間,她都快要記不清自己孩子的模樣了。
“你終于回來了,孩子,娘親為你驕傲!!”泠青沼緊緊抱住趙子沫,一刻都不像松手,眼眶里朦朧的淚水終究還是流了下來。
短短二十五年,從初階武王晉升到了高階武尊!
隨身攜帶的戰寵三足蟾竟然晉升到了半圣境!
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父母不靠背景。
他沒有惡人谷的守護,自然不會有天材地寶來當‘零食’,不會有靈液寶藥來浸泡粹體,他不會有尊貴的圣人來親歷直指導,更不會有寶貴的環境來淬煉磨合。
他不像任何勢力的秘造傳人,不像王國的王子和古族的寶貝,他是一步一個腳印,再荒野和生死間,堅定而真實的走下來的。
如何不讓人激動,如何不讓人驕傲!
要不是因為此次會盟事件事關重大,泠青沼或許直接就昭告全谷,瘋狂慶賀了。而楚狂風也是小心翼翼的安排了親信,僅僅通知了自己,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轟動。
“我不是回來了,我是來比賽了。”趙子沫一如既往的淡泊平靜,慢慢的推開了自己的母親,后退了兩步,拉開了距離。
“什么?”泠青沼輕輕抹去眼角的淚痕。
“我給自己改了個新的名,趙子沫!我現在的身份是個山野散人,不是什么惡人谷的少主,也不是圣人的孩子。今天站在惡人谷里,我也只是個來自荒野的參賽者。
我只是我,還是我,我不需要任何方面的協助,更不需要你們一丁點的施舍,無論現在,還是在將來,還是那句話,如果你們真的把我當成兒子看待,請尊重我的選擇。”
“你現在是高階武尊了,完全證明了自己,非常優秀的證明了自己,沒有人再質疑你的能力,你已經可以回來了。
你現在處于高階武尊境,從武尊到半圣,是武途上至關重要的一道坎,它甚至決定你將來成圣的幾率。我會跟你父親,跟你那些叔伯,甚至跟凈土塵緣閣都聯系下,我們集合所有力量,助你通過這道坎。”
泠青沼好不容易盼到自己孩子回來了,可不會再那么容易讓他走了。
趙子沫眉頭緊皺,臉色都是微微泛沉:“知道我為什么離開嗎?我就是不希望看到你現在這樣子,我害怕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只想靠自己,我不想靠背景,我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爭取,靠我自己這雙手!!哪怕敗了,我認,哪怕死了,我也認。難道成圣就必須要依靠家族嗎?就必須要有圣人指點嗎?我不信!!我信我自己!”
“那你……”
“您要是還當我是個兒子,期望我更好的成長,請您放手,請您不要給我套上任何枷鎖,不要讓我有任何的負累。”趙子沫說的很平靜,但言語非常之堅定。
泠青沼張了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一個用秘法培養出來的半圣,或者是圣人,我不稀罕!!我寧可用自己的努力,用自己創造的機遇,給自己奪取寶貝,即便是此生永遠止步于半圣,我都驕傲的接受!我都為我自己而自豪!!”趙子沫神色坦然,后退兩步,向著泠青沼深深彎腰:“求您……放手……”
久久的凝視,久久的沉默,泠青沼心顫了,眼睛朦朧了,所有的復雜變成了苦笑:“你這番話要是親口說給你父親聽,他一定會很高興。”
趙子沫直起身子,平靜的看著她:“我會讓您驕傲,讓您比今天更驕傲,您是我的母親,請您相信我。”
泠青沼忽然間有些疲憊,無力的揮揮手:“你……那……那你什么時候真的回來?”
“等我真正想回來的時候,等惡人谷需要我的時候,我會回來,我保證。”趙子沫有些不忍,但他堅定著自己的武道,他絕不希望變成溫室花朵。
“好吧,隨你了。”泠青沼望了望遠處熱鬧非凡的第一演武場:“你跟唐焱是朋友?”
“你調查過我?”
“沒有,別誤會。剛剛楚狂風派人過來通知我,我順便問了下天眼的一位負責人,他簡單的說了幾句。放心吧,我不會過分的調查你,止步于此,不會再深入。”
“謝謝您。”
泠青沼遲疑了會,還是忍不住問道:“唐焱那人……你了解?”
“性格有些無賴,處事偏于狡猾,嬉笑怒罵很隨意,但是值得信任,可有做好朋友。”趙子沫稍有的流露出淺淡的笑容,雖然一閃而逝,但已經非常難得:“唐焱、杜洋、龍鯉、朱古力……很多的人,我們都是朋友,我們共苦共難,我很珍視這份友誼,真的……我很珍惜……”
泠青沼終于在趙子沫嘴角看到了份笑容,她也笑了,用力點了點頭:“好!!好!!能看到你活著,我其實已經滿足了。我會再給你段時間,你好好努力,繼續自己的旅程,在你真正回歸之前,惡人谷是惡人谷,你是你,我們沒有任何關系,更不會刻意給你提供任何幫助,就連今天的見面都是不存在的。”
“謝謝您的理解!!”趙子沫期望的正是這樣。
“來,再讓娘抱一下。”泠青沼幽幽一嘆,抱住了趙子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加油,在你當初離開的那一刻,你就是娘親心里的英雄,我和你父親都為你驕傲!真的!!孩子,我們為你驕傲!”
趙子沫心頭微微一顫,忍住了眼角那份溫熱和朦朧。
“好了,走吧,好生體會這場賽事,你會有些收獲。”
趙子沫收拾情感,轉身離開,但走了幾步之后,忽然記起了什么,回頭看著母親:“你剛剛……”
泠青沼偏過頭去抹去眼角淚痕:“怎么了?還是有什么事?”
“我父親不在惡人谷?”趙子沫記得母親剛剛提到一句‘要是父親在的話會怎樣怎樣’,仔細想想,味道不對啊。
“噢,他不在,離開段時間了。”
“去了哪?”
“去了個很遠的地方。”
“什么?!”
“別激動,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父親、凈土的塵緣閣閣主,還有書院的守護者,一起去了個特殊的地方,為這場會盟提前做個準備。”
特殊的地方?值得三位圣地之主親自過去?趙子沫微微皺眉,但沒有多問,再次道了聲珍重,悄悄的離開,幾經折轉,回到了第一演武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