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科技(下二)
朱重九嘴里經常會冒一些誰也沒聽到過的新詞,這點,樞密院眾人都深有體會,但從沒有一次,大伙聽得像今天這般滿頭霧水,專業,還有業余,如果前者出自韓退之那句“術業有專攻”的話,后者又語出何典。本站新域名可樂小說網(k1xsw)的首字母,最大的免費言情中文網站,趕緊來吧。
正困惑間,卻又聽見朱重九敲了敲桌案,繼續說道:“會后你們兩個打報告向蘇長史請一筆款子,專門用在這上面,我會讓蘇長史直接從我的私庫里撥付,不必通過戶局,也不必經過三院公議。”
“是。”軍情處主事陳基和內務處主事張松二人,雙雙躬身領命。
“從寬了花,不必給我省錢,不夠可以再撥。”深深吸了口氣,朱重九咬牙切齒地補充,“我就不信了,人民幣玩家,老百姓放著好好的安穩日子不過,會跟著他們走。”
因言治罪的事情,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去干的,因為他記憶里多出來的那六百年經驗告訴他,這是最壞的一種選擇,此外,在所有應對辦法中,動用武力也是效果最差的一個,往往壓制得越厲害,反彈也就越大,一不小心就助漲了對手的聲威。
“是。”陳基和張松兩個再度施禮,然后互相看了看,相繼大聲進諫,“主公,微臣以為,大總管府對各家報館的補貼金額,應該盡快重新議定。”
“微臣附議,主公不能由著他們拿了主公的錢,卻專門跟主公對著干。”
“嗯,有道理。”朱重九聽后,笑著點頭,“就由永年負責出個具體提案,從下半年起,各家報紙的補貼,不再光和銷量掛鉤,具體考核辦法是什么,內務部自己去琢磨。”
“是。”陳基和張松兩人欣喜地答應了一聲,雙雙歸座。
“主公”劉伯溫本能地就想勸阻,但話到嘴邊兒,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所有大總管府的核心人物都知道,眼下淮揚各地的報紙,全靠朱重九私人出錢在扶持,無論是銷量最好的《淮揚旬報》,還是以往最不受人待見的《儒林正義》,每季度都能根據相關規矩,從大總管府內拿到一筆數額不菲的辦報補貼,如果沒有這筆從不間斷的投入,即便采用了水力印刷和硬木活字,以一個大華夏銅元一份報紙的售價,各家報館也根本無法收回本錢,用不了幾個月,就得相繼陷入關門的邊緣。
“怎么,我從自己的私庫花錢,伯溫也覺得不妥當么。”聽到劉伯溫的聲音,朱重九笑著反問。
“不敢,微臣,微臣只是覺得,此舉,此舉未免,未免有銅臭,有逼人就范之嫌。”劉伯溫臉一紅,擺了擺手,用極其孱弱的聲音回應。
“不是逼,是引導,他們可以不聽,但不能指望我自己花錢鼓勵別人跟自己對著干。”朱重九笑著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將目光轉向張松,“永年,你不妨再加一條,大總管府鼓勵私人辦報,頭三個月的本金,皆可向官府申請補貼,三個月后的虧贏,就得看他們的銷量及考核成績,近千萬人口,卻就這么六七分報紙,太少了,真的太少了。”
“是,微臣遵命。”張松先是愣了愣,然后喜出望外。
“坐下說話。”朱重九沖他揮了揮手,笑容里露出幾分狠辣。
政治正確,這可不是另外一個時空前蘇聯的專利,事實上,在朱大鵬那個時代,被資本所控制的媒體,往往比受政府所控制的媒體更為“自覺”,從經理,主編,編輯再到一線記者,都本能地遵照著一條看不見的紅線,輕易不敢逾矩。
所以,另外一個時空有句話說,寧得罪默克爾,不能得罪默克多,得罪了德國鐵門娘子,頂多被鐵娘子的粉絲數落一番,德國政府未必拿你怎么樣,得罪了報業大亨默克多,他卻有足夠辦法,讓你發不出任何聲音。
而現在,淮揚大總管府不但掌控著地方政權,并且掌控著資本,朱重九就不信,幾個老儒和所謂的名士,能跳出這兩只看得見和看不見的手。
想到這兒,他頭腦中忽然又是靈光乍現,拍了下桌案,大聲道:“不光是報館和讀書人,其他行業也不該忽視,這樣吧,從今年起,本總管每年拿出十萬貫來,重賞那些在各行各業有杰出貢獻者,就叫,就叫炸藥獎,算了,還是叫華夏獎吧,具體怎么分配,等改天三院齊聚時,再另行公議。”
“主公英明。”張松、陳基、黃老歪、焦玉等人齊齊起身拱手。
眼下揚州城附近的上好天字號水田,每畝售價才四貫華夏通寶,而到了睢陽、宿州附近,普通良田每畝頂多一貫半,十萬貫華夏通寶,哪怕被分成二十份,也夠每個受獎者立刻變成大富豪,全部置換成土地來種,足夠子孫后代揮霍好幾輩子。
可以預見,當這個消息傳播出去后,會給淮揚各地,給全天下帶來何等的震撼,“平等宣言”再驚世駭俗,受影響的也只是士紳和儒林,普通百姓和那些小門小戶,并沒感覺到任何威脅,而十萬貫華夏通寶,卻是看得見,摸得到的好銅錢,只要你有本事,肯上進,就有機會將其賺到手里,從此往后不必再看任何人臉色吃飯,也不必再拍任何人馬屁。
“主公視金銀如糞土,微臣欽佩之致。”即便是劉伯溫,當琢磨明白十萬貫的威力之后,也只能嘆息著拱手。
和先前鼓勵百姓辦報一樣,這也是朱重九從他私人分紅里拿出來的錢,誰都干涉不著,哪怕如大唐魏征這樣的諍臣,可以阻止太宗陛下動用國庫給他自己翻新宮殿,卻也不能插手皇家的私庫如何運作,否則,公私之間就徹底沒了界限,進諫者必將遭到全天下人的唾棄。
“都是一些小道爾,根子還是沒有解決。”朱重九過夠了人民幣玩家的癮,擺擺手,意興闌珊地回應,“具體如何讓平等之道深入人心,還請諸君以良策教我。”
如果那些士子和名儒們,不主動前來淮揚找麻煩,也許他還不會意識到自己的被逼無奈提出來的“平等宣言”,會被對方如此敵視,但現在,當發覺到四下里那濃濃的敵意之后,他的好勝之心反倒被激得獵獵爆燃,決定傾盡全力跟明里暗里的對手們斗上一斗,哪怕是失敗了,頂多是自己變成另外一個朱元璋,未必會損失更多。
“報紙上最近冒出來一個青丘子,末將以為,此子是個大才。”感覺到朱重九心中濃烈的斗志,胡大海站起身,笑著薦賢,“他說的那些,非但切合主公平等之意,更令末將佩服的是,此君出招,甚得兵家之要,輕而易舉,就把鄭玉等人耍了個團團轉。”
“的確,這個青丘子的確人才了得。”劉子云也站起來,笑著附和,“末將前一段時間,被那幫腐儒們氣得只想殺人,但看了青丘子的高論,卻又開心得想痛飲三杯,非但觀點與腐儒們針鋒相對,難得的是言必有出處,所引皆為圣人、亞圣和朱子的原話,讓鄭玉等腐儒根本反駁不得。”
“有這么一個人才。”朱重九聽得有趣,目光緩緩轉向張松,“該不是你們內務處專門請來的看場子的吧,。”
“微臣不敢。”張松聞聽,趕緊站起來擺手,“未得主公將令,微臣不敢輕舉妄動,不過,如果主公想要查出此人真身,微臣保證,兩日之內就能將其請到大總管府里來。”
朱重九略加斟酌,然后笑著擺手,“算了,還是不打擾他了,如果他不愿意現身的話,就由著他,如果哪天他想現身了,今年的華夏獎就算他一份。”
“微臣遵命。”張松在肚子里偷偷吐了口氣,鄭重答應。
身為內務處主事,猛然間冒出了個可以跟鄭玉等人一爭短長的儒林翹楚,他不可能不派人去查,但不查還好,一查之下,立刻冷汗直冒,此人居然年方弱冠,跟自家主公差不多大小,而此人的居住地址,居然就是揚州城集賢館,現任山長乃為逯魯曾的小兒子逯鵬,眼下淮揚受推舉入仕者,十個里邊至少有五個出自此門。
“像這種有學問,又肯順應時勢而改變的,諸位平時不妨多留意一些。”目光轉回胡大海,朱重九繼續吩咐,他是鐵了心要將自己的平等之路走到底,因此愿意吸收任何生力軍,“先推薦他們去集賢館,等適應了咱們淮揚的情況后,再酌情留用,今年的科舉題目,我也會跟逯長史叮囑一下,讓他略做些變化。”
“多謝主公厚愛。”舉薦雖然沒有成功,卻換來了一道專門的政令,胡大海非常高興地躬身施禮,“但末將今年的推薦名額”
朱重九迅速反應過來,立刻出手將疏漏堵死,“這個屬于特殊情況,不算在你們各自原有的名額之內,但如果所薦之人不堪大用的話,該追溯的責任,依舊會追溯到爾等頭上,再強調一次,我不在乎你們舉薦的是不是自己的親朋好友,我在乎的是,他們是否可用,是否跟咱們一條心思,具體該如何做,大伙自己把握。”
“末將知曉。”胡大海憨厚地笑了笑,舉手給朱重九行了各標準的軍禮。
上次他出征在外期間,長子胡三舍勾結其他幾個衙內,打著父輩的名義安插私人,拉幫結伙,惹下了天大的禍事,雖然過后朱重九并未追究,但他心里,卻始終浮著一團陰影,如今,君臣兩人將話點破了,心中的憂慮自然煙消云散。
其他幾個人,也因為去年的吏治整頓,在舉薦人才方面患得患失,今天聽朱重九親口強調,舉賢論才不論親疏遠近,也覺得各自的心臟輕松了不少,紛紛笑著開口,感謝自家主公的厚待。
“恐怕,這依舊是治標不治本。”只有劉基,永遠特立獨行,沒等大伙開心的笑聲散去,就站出來,鄭重提醒,“禮教畢竟傳承千年,對也罷,錯也罷,深入人心,即便來的人都口稱平等,內心深處,恐怕依舊還是信得原來那些,只是為了前程,不得不跟主公虛與委蛇罷了。”
“嗯,伯溫有何良策。”被兜頭潑了一大瓢冷水,朱重九卻不生氣,點點頭,笑著向劉伯溫請教,能解決問題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對方這個臭脾氣,尚在他忍受范圍之內。
劉伯溫果然也不辜負他如此委屈求全,想了想,很是鄭重地問道:“主公的紫金山天文臺,到底能看到什么。”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軍中的望遠鏡,你們手里也都有,如果夜晚用來看星星和月亮的話,已經與原來大不相同。”朱重九也想了想,據實相告
他之所以選擇將天文臺建立在紫金山頂,是為了滿足另外一個靈魂關于前世的回憶,具體能看到什么,自己也沒仔細核實過,但按照現在淮揚工坊的脫色玻璃和望遠鏡制造水平,在不惜成本的情況下,將頭頂的星空放大二十幾倍應該不成問題,那樣的話,軍中那種放大倍數在五到八之間的望遠鏡所能發現的變化,在大截面,高倍數望遠鏡下,無疑會變得更加清晰,(注1)
“微臣早年間曾得《奇門遁甲》三卷,據傳深研之,即可觀星斷命,推演古今。”劉伯溫忽然嘆了口氣,語氣里充滿了失落,“然微臣數月前偶然興起,拿起望遠鏡觀星,卻發現星空與微臣以往所學大相徑庭。”
“唉,,。”陳基、張松等人感同身受,不計前嫌,陪著劉基一道長吁短嘆。
他們也都算飽學之士,當然受傳統影響,除了儒學經義之外,對星相、道法等玄妙的學問,都有所涉獵,然而隨著在大總管府見識到的新東西越多,他們發現自己以往信以為真的玄學越不靠譜,特別是望遠鏡出現之后,廣寒宮變成了一個滿臉大坑圓餅,銀河當中,群星薈萃。
而傳說中,西方金之精,白帝之子,上公,代表到足夠倍數大將軍之象的太白金星,被望遠鏡放大之后,居然也是一個暗黃色的圓餅,除了表面沒麻子之外,看上去竟然跟廣寒宮無絲毫差別,(注2)
這給他們心臟所帶來的沖擊,幾乎不堪忍受,好在跟在朱重九身邊見到的怪異事情多了,大伙已經漸漸學會了自我安慰,大總管非常人,行非常之事,所以看到的東西也受其影響,真假難辨,而這種自我安慰,畢竟經不起推敲,所以被劉伯溫一提出來,就覺得自己以前所學皆是謬誤,頭頂的星空更加遙不可及。
“諸君切莫嘆氣,請聽劉某一言。”劉伯溫的眼睛,卻看到了更多,“儒家之禮,道家之德,墨家之兼愛,皆起源于天,天人合一,伍德始終,三統三正、三綱五常學,更是與天空星斗密不可分。”
又深深吸了口氣,劉伯溫非常痛苦地做最后補充,“可以巨鏡觀之,天根本不是原來那個天,星亦非原來的星宿,禮儀道德,綱常統正,自然也失去了依托。”
注1:當望遠鏡發明之后,伽利略迅速制造出了3倍和九倍望遠鏡,最后又制造出放大三十三倍的望遠鏡揭秘星空。
注2:因為與地球距離近,在天氣晴朗,沒有污染的情況下,十倍望遠鏡,即可看到金星的球形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