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很快有了動靜,兩個同樣身著夜行衣的人走了進來,拉下面巾的他們獐眉鼠目,想來以為進來便可安享艷福,一見自家老大和那本來應該花容垂淚的謝琬正隔著一丈遠面對面的在聊天,而且倆人身上衣衫整齊,便就呆在了門口。
刀疤臉把手上耳鐺遞過去,“你們倆速去城內梭子胡同頌園找一位程淵程先生,讓他給你們一千兩銀票捎過來給三姑娘。”說著他瞇眼瞪了瞪他們:“你們要是拿到錢后敢跟我玩什么花樣,仔細你們的妻兒老小和祖墳!”
老三老四嚇得身子一震,頓時不敢深究這是為什么,立時拿著耳鐺出了門。
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門外,而院子里又且恢復了平靜。
屋里的氣氛已經完全被改變了,謝琬盤腿坐在禪床上,望著面前刀疤臉:“反正一時半會兒他們也不會回來,不如,我這里跟你私下里做個交易吧。”
刀疤臉盯著她,“什么交易?”
她把那枝赤金釵子舉高,“這釵子少說也值二三十兩銀,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把它給你。”
刀疤臉瞅了那釵子片刻,說道:“什么問題?”
“你背后那人除了讓你們羞辱我,可還有什么別的要求?”
“沒有。”刀疤臉沉吟著,又道:“不過,她說過等我們完事兒后,要等她過來之后才能走。”
謝琬點頭,“我那兩個丫鬟現在在哪兒?”
他頓了頓,說道:“一個綁在山下樹林里。一個被吊在院墻外的懸崖旁。”
謝琬盯著他,一雙目光如冰又似火。
“現在,讓你的人去把她們都帶過來!”
刀疤臉退后,“那可不成,萬一她們來了你又讓她們來對付我怎么辦?”
謝琬咬住后槽牙,緩緩道:“你若是害怕,便仍綁著她們。等他們拿了銀票回來,你再放了她們。”
刀疤臉仔細想了想,又叫來個叫做“麻子”的人,交代他與“二狗”去提人。
頌園里此時也是一派安靜。
程淵向來歇得早,而且近日因為常被謝瑯討教學問以及察人之術,頭腦興奮的時間長了,到了夜里難免覺得有些累。
他正在窗外飄來的梔子花香里夢見在田野漫游,一陣急促的叩門聲已把他從睡夢里拽回來。
“程先生!程先生!快起來!”
他聽出是虞三虎的聲音,虞三虎能夠擔任護院之首,乃是因為他的沉穩,往日極少見他如此慌張。程淵連忙趿鞋開了門,虞三虎叩門的手愕在半空,但是轉眼他便闖了進來,說道:“你看看這個!”
他把手上之物遞到程淵面前。
程淵將燈撥亮了點,再一看,一雙眉便不由皺起來:“這耳鐺,瞧著像是咱們三姑娘的,怎么回事?”
“正是咱們姑娘的!”虞三虎急急地道:“方才外頭來了兩個人,長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們拿著這個來說是咱們姑娘讓他們來找您要捐庵的香火錢的。趕著這個時候來,是怕趕不及明日早間的法事!”
“找我要香火錢?”程淵愣了。二房的財產全都在謝琬一個人手里拿著,莫說這會兒找謝瑯都拿不著,更莫說找他了。按計劃,明日一清早做了法事謝府的女眷們便要啟程回府,而這筆香火錢也的確是趕在法事上交上好些。可是,就算是這樣,他們也應該去謝府找玉雪拿錢不是嗎?
他頓時懷疑謝琬有可能已被他們綁架。可是如果已經綁架,那就該直接上門討錢不是嗎?而且也不會還派兩個人親自登門,這樣不是露了門子,等著人去抓他們嗎?可見這耳鐺應該不會是他們強行從謝琬耳上取下來的。
可是謝琬偏偏讓他們來找他——
是了!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險,所以才會借他們來給他遞消息!
想到這里,程淵不由得于這暑熱天里打了個激靈,他指著虞三虎:“他們人在哪里?”
“就在前頭!”虞三虎指著門外。
“你先把他們穩住,然后速去叫錢護衛到二少爺房里會合!”程淵指節叩著桌面:“三姑娘很有可能遇險了!”
虞三虎聽聞,立時出門去。
程淵到了謝瑯房里,謝瑯立時被這噩耗驚醒,而錢壯很快趕到,進門便道:“姑娘出什么事了?”
程淵當即把心中猜測一說,然后道:“眼下不管怎么樣,咱們別打草驚蛇,少爺這里先拿一千兩銀子給來人,錢壯你則暗中尾隨著他們,看他們去到哪里,如果三姑娘真有危險,你必要將她毫發無傷地帶回來!”
錢壯拱手道:“小的不把姑娘毫發無傷帶回來,自當以死謝罪!”
扶桑閣里,邢珠和顧杏已經被帶回來了,兩人身上綁著繩索,嘴里塞著布頭,目露驚憂打量著謝琬。
謝琬仍坐在禪床上,見狀嘆氣道:“我沒事。你們稍安勿躁。”
二人見她頭發衣衫俱都如先前那般干凈整齊,這才又放下心來,轉為死瞪著一旁的刀疤臉及麻子、二狗二人。
謝琬慢慢地倒著炕桌上的茶喝著。對面前尚未完全受控的形勢似乎并不擔心,在刀疤臉三人的注視下,她自顧自地倒茶吃茶,也看不出半絲的不自在。
刀疤臉他們幾個卻有些沉不住氣起來,這樣鎮定的謝琬著實讓他們感到不安,可是他們又的確不敢再對她造次,奸污她是小事,可是若鬧到出人命的地步——死的是別的無來歷的人也無妨,若偏偏是謝府的姑娘,那他們的確會吃不了兜著走。
他們頻繁地望著窗外院子,希翼著老二老三下一秒就出現在視線里。
可是院子里月影朦朧,一派靜謐。
刀疤臉心浮氣躁地望著謝琬,說道:“姑娘該不會跟我耍什么花樣吧?”
謝琬挑起眉來,正要回話,麻子忽然指著外頭道:“有人來了!”
刀疤臉立時起身,匿在窗戶后頭。
老二老三推門進院,悄聲道:“老大,我們回來了!”
因為謝棋早已經打點好,所以庵里各道門竟都暢通無阻。
刀疤臉臉色瞬間松下來,示意麻子開門。
老二老四奔進來,將手上五張各兩百兩的銀票遞給他:“老大,足足一千兩!我驗過了,不是假的!”
一伙人頓時激動起來,在場五個人,剛好一人一張。
謝琬道:“現在,你們該把人放了,然后告訴我背后主使你的人是誰。”
刀疤臉看了謝琬片刻,示意老二把邢珠二人放了。邢珠立時跳起來,一掌劈向刀疤臉。而顧杏則飛快拾起地上的大刀跳到謝琬跟前。刀疤臉慌忙避到禪床這邊,驚慌地道:“三姑娘,你可不能食言!”
謝琬朝邢珠道:“邢珠退下,我這里還有話要問。”
邢珠狠瞪了刀疤臉一眼,退到她身側來。
刀疤臉咬了咬牙,沖謝琬拱手道:“還請姑娘作個保證,讓小的在交代完之后,能夠免于罪責。”
“哪那么多廢話!”邢珠擲起個茶杯對準他腳尖扔過去,恰恰好砸在他大拇趾上,疼得他立時冒出身汗來。
余下四個立時退后了半步。
謝琬道:“我答應你,你快說。”
刀疤臉忍著疼,先讓那四人都退出了門外守著,才說道:“是貴府的二姑娘指使的。”
對于招出來是謝棋,謝琬還是不免愕了愕。她在府里的對手除了王氏母子,的確還有謝棋不錯,可是從安排這場出門,以及一墻之隔的王氏到如今為止也不曾有任何反應看來,應該是王氏才是,怎么會是謝棋呢?
她略頓,遂揚起眉來:“有何憑證?”
刀疤臉道:“這種事不可能落下憑證,我也不可能胡扯上不相干的人。姑娘要是懷疑我,這會兒讓人去二姑娘房里看看有無人便知。她早前交代我,要我辦完事后等她過來看過再走,這會兒想必她已經出門等著了。”
謝琬使了個眼色給顧杏,顧杏便下地出門去了。
不消片刻回轉來,她說道:“二姑娘屋里沒人,就連她那個叫金釵的丫頭也不見了。”
刀疤臉忙說道:“白日里她在庵外見我的時候,身邊就帶著個丫鬟。”
謝琬看著窗外漸至當空的月光,雙眼微瞇起來。
她實在想不到謝棋為什么竟會深恨她至斯,如果是因為任雋,她又有什么資格因為他而恨她?她雖然不會讓她嫁給任雋,可是就算她不插手,難道任雋就會娶她么?何況,到如今為止,她都根本還沒怎么沖她下手。
如此一來,她的恨意就更顯得那么不可饒恕了。上回在翠怡軒里的事讓王氏把她送來掩月庵而躲了過去,今日她竟然再次設下這么大手筆來坑害她,她也再也沒有理由饒了她吧?
她回頭看向刀疤臉,說道:“我再給你加一百兩銀子,你幫我個忙如何?”
刀疤臉這會兒已知道不是邢珠顧杏的對手,又因為嘗到了拿錢的甜頭,哪里有不答應的?頓時道:“姑娘請說!”
謝琬遂朝他招了招手,說道:“你附耳過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