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余氏和齊嵩都會留下來陪伴謝琬,洪連珠因為身子重了,只能白天來,謝瑯因為有事在身,也不能時常過來,但是有余氏照顧著,倒是也十分放心。
早飯時楊氏果然派人來送了消息,讓謝琬過護國公府與她一道去大理寺。
辰正左右到了護國公府,楊氏已經坐了馬車出了門,在門口大梧桐樹下等了。見了謝琬到來,便招手讓她上了車,丫鬟們則坐后面馬車往大理寺去。
車上楊氏說道:“說來也是奇怪,昨兒下晌我們國公爺和世子去探視的時候那獄里還只有尋常十幾個獄卒,到了昨兒半夜我們二爺三爺過去的時候,獄里已經多了好些帶刀侍衛,由參將領頭,也不知道是防劫獄還是防謀害。”
楊氏眉頭緊皺著,手上絹子一圈圈繞在指節上。
謝琬沉默無語。就是為防劫獄也是正常的,因為殷昱身后勢力太大了,可是現在她無暇深想這個,因為越是離殷昱近,她的心情就越緊張,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他這一夜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因為季振元他們的迫害而受到什么傷害了!
她雖然不說話,楊氏也看出來她的焦灼,于是也不再開口,只吩咐車夫盡量把馬車駕穩一些。
到了大獄,楊氏遞了護國公府的腰牌,然后便示意謝琬跟上,同進了獄門。
進門尚且是正常的,獄卒領著她們一行往左進入獨立的重案要犯的片區時,果然就見前方一處牢寵四周侍衛林立,而里頭獨坐的一人正側朝著這邊看著手上什么東西!
就是隔上千百年她也能認得出這是她的丈夫!
“殷昱!”謝琬飛步沖過去,牢外侍衛將她一把攔回來,殷昱聞聲站起來,失聲道:“琬琬!”
謝琬眼淚猛地綻出來。從隨后過來的邢珠手上抓出幾錠銀子遞給侍衛:“我是他妻子,我只是來看來,還請通融通融!”
楊氏上前跟旁邊參將模樣的一人說了兩句。他頓時道:“既然是殷夫人來了,你們都讓讓。”
侍衛們側身讓開,謝琬走到牢籠前,緊握住他的手。先打量了他一番,見著還是平時從碼頭回來的那樣子,沒傷也沒痛,衣裳頭發都是整齊的,便就忍了忍眼淚,低聲道:“護國公和魏閣老他們都在想辦法,你有什么要跟我說的么?”
“有。”殷昱盯著她,“第一,照顧好你自己。第二,照顧好孩子。第三。我不會死的。”
“我知道!”謝琬哭著笑道:“我知道你不會死,現在你是我的人了,我要是不準,你怎么可以死?你放心,我們都好著呢。麥嬸兒給你釀的酒也都在梅樹下藏得好好的呢,還有我給你縫的新衣裳也就快好了,等你過兩日回家剛好可以穿!”
楊氏從旁聽著,也不由轉身走了開去。
殷昱徒手替她拭著淚,眼眶也有些發熱,別開臉咬了咬唇,才又轉回來。“我知道你不會乖乖的留在家里什么也不做的,你聽著,我不會有事。在我書房左面書架下第三塊地磚下有個暗格,我查來的關于郭奉的所有資料都在那里。
“你找到這些東西交給靳表叔,讓他以這個為由跟皇上談談條件,說出事情可能具有的危險性。最好讓他任命我為欽差暗中去查這件事,然后許我將功折罪。原本我想讓外公進宮去說,可是季振元他們絕對會防備他而進行阻撓,靳表叔相對好些,應該總能夠找到機會的。”
謝琬聞言一怔:“皇上會肯嗎?”他若會肯。又怎么會把他關起來?
殷昱看了不遠處的侍衛,抿唇道:“有些話現在不方便說。皇上龍體日漸虛弱,近年來對這種危害社稷的事情卻十分上心,昨天若不是大理寺的人回來的及時,我幾乎就要成功了。以他對此事的態度,我有七八成的把握。總之,你只要相信我,不管怎樣,我都不是那種甘于被制的人就是了。”
“我知道!”謝琬看著他,忙不迭地點頭,“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所以我才在想——”
話沒說出來,他已經抬起一只手掩住她的口。
“眼下什么都不要說,聽我的,去找魏閣老和靳表叔。”
謝琬看著他,含淚點點頭。
如今他已經被關了起來,如何救他出來才是最重要的。
無論如何,只要有一絲可能她都要去嘗試嘗試。
殷昱不在的這一天兩夜里,她忽然有了一種孤凄感,曾經她以為自己可以獨活到老,不需要兒女私情,也不渴望什么天長地久,可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她全然已改變了,她是需要殷昱深愛她的,能與他相攜到天荒地老也成了她最大的期望。
原來刨卻那些不得不具備的堅強和冷靜之余,她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女人,愛情仍然是她做為一個女人的最原始的渴望,她不是在為殷昱而爭取機會,而是在為她自己。
想到這里,眼淚又從她眼里流下來,她深吸了口氣說道:“那我就不在這里多呆了,眼下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知道你如今沒事我就放心了。我要盡快爭取時間把東西送進宮里,等明兒有空我再來看你。”
她把手松出來,殷昱忽然又一把抓住它,放到唇邊親吻了兩下,然后另只手從懷里掏出幾股絲線來,“你讓我買的,我沒忘。”
謝琬把它們緊攥在手里,手背輕撫他的臉,流淚笑道:“阿昱乖。”
片刻后謝琬出得門來,明晃晃的太陽又刺得她淚水不住往外流。楊氏嘆氣拍拍她的手,與她上了車。
楊氏邀謝琬去國公府,謝琬卻是半刻也不想耽擱了,換了車便直接回府。
到府下了車,余氏不免問起此去情形,謝琬簡短地說了說,然后便上殷昱書房找到暗格,將里頭的東西取了出來。果然駱騫從郭奉的家人處拿到的一些可疑證據,她想了想,將東西分成兩半,一半仍放回暗格,一半拿漆筒裝了,馬不停蹄地又趕往魏府。
這個時候魏彬卻還在衙門沒回來,不過魏夫人知道事情緊急,連忙打發了魏暹去尋他。
魏彬卻也不在內閣,而是去了幾位一向態度中立耿直的大臣處去做游說,小廝輾轉將他請回來時,謝琬已經把殷昱的情況簡單跟魏夫人說了。
魏彬拿著謝琬手上的漆筒打開一看,頓時也振奮道:“如今除了對方的人以外,郭奉家人的下落只有公子知道。從皇上昨兒對這案子的態度來看,興許是個機會也未定!趁著季振元他們還不曾防備,眼下拿著他進宮更加有利!——魏暹,你這就去把你靳叔給請過來!”
魏暹哎了聲立即拿著馬鞭出去了,為謝琬排憂解難,他向來動作快。
這里魏彬與謝琬再說了會兒話,靳永就與靳夫人一道過來了,原來靳夫人早上去過殷府而謝琬不在,剛回到府聽說謝琬在魏府,于是就一塊隨了過來。
大家聽得魏彬把話一說,靳永看著那張落款上寫著“七”字的字據就道:“這事交給我!不是都說我們都察院的人靠嘴吃飯嗎?我還就要憑這把嘴把皇上勸得回心轉意不可!”
謝琬站起來:“一切就拜托表叔了。”
靳永擺擺手而后急步出門。
剩下的時間便是等待,魏夫人請了謝琬和靳夫人入花廳,可是謝琬實在無心吃茶,大多數時間只坐在椅上沉默。魏夫人知她憂心,便也不勉強,遂讓丫鬟引了她去廂房歇息,只有一有消息便就告訴她。
謝琬一夜沒睡,歪在錦榻上也漸漸有些乏力感。
閉上眼睛打算養養神就起來,卻朦朧中見到有人在面前喊她,“琬琬,琬琬!”她聽出來是殷昱的聲音,可是又看不清楚他模樣,她連忙坐起來,邢珠的聲音卻又突然在耳邊響起:“太太,您怎么了?”
謝琬驀地睜開眼,一看面前哪里有殷昱,她分明也躺在榻上沒坐起來。
她吐了口氣道:“我做夢了。”
一看外頭天色,太陽竟然已經開始西斜,于是道:“靳表叔可有話回來不曾?”
正說著,外頭魏夫人快步走進來,說道:“張閣老早朝后在乾清宮與皇上議了半晌的政事,后來東宮殷曜的老師又帶著殷曜到乾清宮請皇上批功課,靳永被阻在乾清宮外一直都沒有進宮!”
謝琬聞言頓即下了榻,凝眉道:“魏閣老在哪兒?”
魏夫人道:“在書房!”
謝琬不再遲疑,出門到了魏彬書房,只見魏彬正在踱步。她進門道:“靳表叔進不了乾清宮,十有八九是季振元暗中使人阻撓,這層我們爺也考慮到了,所以才沒請魏閣老進宮。現在看來,他們也對咱們這邊防得如鐵桶一般。不知道魏閣老可還有別的可靠人選?”
魏彬道:“如果說可靠,那再也沒護國公和老夫可靠,可越是可靠的人越是容易引起他們忌憚。就算殷曜出了乾清宮,我相信宮里的太監也會被季振元他們收買阻撓。”
謝琬無語了。
這些東西可是殷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回來的,不是可靠的人她根本不可能交給他。而魏彬說的也很現實,這邊這些人季振元他們都已經了如指掌,只要阻止了護國公、魏彬、段仲明、沈皓還有靳永進宮勸阻,剩下的人也不具備什么力量。
“我倒是想到個人!”就在一籌莫展的時候,魏夫人忽然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