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太后皇后都到了,在皇帝略微簡單說了幾句吉祥話后就開始了宴席,皇帝先后朝幾個文武大臣舉杯,聯絡君臣之誼,又朝幾位年老的誥命敬酒慰問,這些人或是丈夫戰死,或是當家人為朝廷社稷立過汗馬功勞的。
例如秦閣老的夫人,理所當然要受到皇帝皇后的看重,例如鎮北侯老夫人,曾征戰西北,屢次榮立汗馬功勞,最后是因為戰場傷患太多而去世的,但他一家子卻是忠心耿直之輩,從不結黨營私,性格大大咧咧,最是無私!
正當皇帝看向這邊,朝楊家這里舉杯示意時,突然有人站了起來,是三品的左都御史姓馬,“皇上,臣有話要說!”馬御史一臉正義憤慨的表情。
皇上舉著酒杯的手頓了一下,臉色微微有些僵硬,眼眉微微低垂,幾不可聞的嘆息一聲,再次抬頭饒有興致反問道:“哦?愛卿有何高見啊?今兒是端午節,難得太后身子爽利,大家聚在一起樂呵一下!”唇邊露出一抹親和的笑意,眼眸中卻泛起了一絲冷光。
若不是貼身的李公公伺候多年,也不會發現皇帝細小的情緒變化。
馬御史似乎沒有聽到皇帝的暗示,徑自出言道:“臣最近聽到一則流言,邸報上也有寫,疑似楊家現任靖國候通敵叛國了,再聯系到今日福建海寇再次突然猖獗,臣認為因該下令捉拿靖國侯父子進京審議為妥,而且楊家一干親眷該看押起來才對,實不應該再出現在宴會上了!畢竟叛國可不是小事!”
說完很不屑的朝楊嵐這邊瞥了一眼。
皇帝重重的放下酒杯。沉著臉。一言不發。
大殿上突然寂靜如水。似乎掉一根針都能聽得一清二楚了,眾人都緊閉嘴巴不敢亂插言。
沉悶的天氣帶來燥熱和煩悶,即便角落里擺了冰盆依舊不能減緩百官命婦不斷向下流淌的汗水,只是不知道是嚇得還是熱的了!
就在大家快被這壓抑氣氛給憋壞的時候,太后突然輕笑一聲,“皇帝,既然說到楊家了,那就讓楊家人說說吧!總不能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人家吧?不能聽信一方言辭。也聽聽楊家人怎么說,你看呢?”
皇帝板著臉點點頭,隨意的抬抬手。
坐在右手席面的老太太急切的想要站起來表明些什么,卻被楊嵐摁住了,老太太看著楊嵐目光里包含焦急,她唇間溢出一抹淺笑,旁若無人的安慰道,“祖母,相信嵐兒么?我不會讓人侮辱我父兄的,您在這喝杯茶。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啊!”
老太太看著孫女那堅定從容的笑臉。忽然間心里不知怎么的就踏實了,她輕拍楊嵐的手,聲音和緩的說道:“你去吧!祖母相信你!”
大殿內所有人都在注視著這對祖孫,有年老的誥命眼中流露出憐憫之色,也有人幸災樂禍的偷笑,也有楊家交好的朋友,臉上一片焦急之色,奈何此地不是隨意可以撒野的地方,不能去安慰一番。
楊嵐緩緩的站了起來,走出宴席,來到大殿正中間,左右兩旁擺滿了長長的流水席,中間鋪就了紅色的地毯。
楊嵐優雅的上前,緩緩朝著皇帝和太后面前跪下,聲音清脆淡然,沒有絲毫慌張,行禮猶如行云流水不帶一絲凝滯,儀態盡顯端莊華貴。
“臣女靖國候之嫡女楊嵐拜見皇上,拜見太后娘娘,拜見皇后娘娘!給皇上問安,給太后娘娘問安,給皇后娘娘問安!”
太后微微點頭,“嗯,你對馬御史的言辭可有疑問,他所說是否屬實?你可有話說?”
楊嵐抬起頭從容淺笑道:“臣女有話要說!”聲音平穩冷冽,笑容清淺舒緩,讓人覺得很是舒服。
“講!”皇帝沉聲下令,表情威嚴讓人看不出喜怒。
楊嵐緩緩站起,輕輕旋身面朝左方男賓席面,環顧所有文武百官,輕笑一聲,笑靨如花,甜美清艷,清澈的眸子閃著倔強的光彩,梨渦隱現,儀態從容不迫,氣度端莊淡然盡顯華貴絕美!
“我父十四歲從軍,十八歲在西北第一次榮立戰功,換回的是第一條背部深可見骨的傷疤,二十三歲擁立皇上登基,清繳叛軍,為皇帝擋刀再次受傷,肚腹被刺中一刀,差點丟了命!
二十五歲前往福建海軍,再次從小軍官坐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成為一方統帥,身上有傷疤六十八條,曾三次差點葬身魚腹,尸骨無存!
今天我來就是為了要看看是誰在質疑我父親的鐵膽忠心,是誰在我父兄頭上潑糞,馬御史,您說的事關朝政,我乃閨閣女兒我聽不懂,可我要告訴你,我父兄絕不會背叛皇上,背叛大楚!
我為你們的所作所為感到痛心和涼薄,為我父兄鳴不平!我父兄如今生死不明,他為大楚為皇上立下過無數功勞,身上每一刀傷疤都能證明他的忠心。
我父兄人還在前線流血拼殺,你們卻在這里迫不及待地污蔑他;你們的良心被狗吃了么?
我為皇上感到痛心,在這關鍵時刻你們不是拿出行之有效的方案替皇上分憂解難,卻在這里挖他墻角,毀他城墻!
你們可曾想過統帥被傳出通敵留言,會造成軍心不穩,福建有可能會失守,福建的老百姓會遭到海寇蹂躪,會造成百姓們生靈涂炭,那是永遠無法挽回的痛!
這些你們可曾想過?”
馬御史嘲諷的站出來,準備和楊嵐好好辯駁一番,卻被楊嵐一個手勢阻止了,“你們一定覺得我父兄沒什么了不起,沒了僧人還能沒水喝么?若是有這樣驚采絕艷的將才,怎么不早點出現呢?何必要福建水師多年來辛苦防守呢?你們對海事了解多少?對海寇生活作息又了解多少,對他們老巢又了解多少,憑什么認為除掉我父親,你們就一定能夠大放異彩,一舉鏟除海寇,讓福建百姓永遠不再受海寇的騷擾呢?”
“小兒言論,無稽之談,盡管你是郡主,但朝堂之事卻不是你一個女兒家可以談論的,還是叫你家大人出來吧!”馬御史不屑和楊嵐嘰歪,根本看不起她。
楊嵐一挑眉嘲諷的笑道:“咦?你們會不知道么?我楊家頂梁的男人都在外或為朝廷辦事出力,或在疆場流血流淚呢!家中只有老弱婦孺和在家備考的學子,沒有頂事的爺們了!你們不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污蔑我楊家,準備趁人不備,讓我楊家再也無法翻身么?原來你們的本事是用來對付在家苦苦等候的老弱婦孺啊?”
不等馬御史開口,楊嵐突然轉身,面朝皇帝,臉色端莊鄭重,從袖籠中取出明黃色的鐵卷,輕輕撫摸著它,嘆息一聲,仰起頭昂首挺胸,毫不怯場,朗聲道:“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這是我楊家太祖賞賜的丹書鐵劵,來時族長只跟我說了一句話,別讓鐵卷蒙羞,楊家人有責任有義務保護它,它成就了我楊家,也激勵了楊家兒郎。
我和祖母是唯二有資格參加這個宴會的女眷,楊家兒郎有資格來這里的不在家,在戰場上流血搏命,至今生死未!在家的還年幼未及弱冠之齡,所以請皇上贖罪,容許臣女斗膽說一句,我沒有證據證明,我不知道他們在哪里?我比你們更想知道他們的消息,但我堅信我父兄絕不會通敵更不會叛國,臣女受族長請托,特命我交出丹書鐵劵,楊家族人永遠效忠吾皇!”
說完緩步上前,一步一個腳印走上臺階,雙手珍而重之捧著鐵卷,輕輕將鐵卷放在皇帝御案上,再次躬身行禮后退下臺階,轉過身面對所有群臣和命婦們,昂著頭朗聲道:“太祖曾有過言明,擁有丹書鐵劵者,家族族人可免受牽連罪責,可減免刑罰!今兒我受族長請托,交還丹書鐵劵,皇上可不再受其制約,楊家隨時等候皇上最終的旨意!”
說完挺直脊背倔強的走下臺階,望著馬御史毫不退縮,一臉輕松地笑道:“馬御史,你可還有話說么?你可別忘了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你就那么肯定我父兄一定難逃一死么?若是他們回來了,你……!哈哈哈哈!跳梁小丑而已,你們也只配欺負我們老弱婦孺罷了,還想跟我爹斗,一群蠢貨罷了!”楊嵐仰起頭哈哈哈大笑,似乎看到了一場好笑的笑話,笑的那般開心。
“你,你……你簡直不可理喻!你父兄至今未能聯絡上,這就是叛國的鐵證!你是在狡辯!”馬御史被氣得跳腳,口不擇言。
宴席中無人搭話,不少人在默默的看著這場鬧劇,其中也有安寧侯和其嫡子容逸,容逸緊皺著眉頭,求助的看著他父親,卻被安寧侯凌厲的眼刀給逼了回去。
楊嵐如看小丑一般看著馬御史上躥下跳,眼神如刀一般銳利,帶著壓迫性的鋒芒氣勢,竟然絲毫也不輸給叫囂的馬御史。
就在二人對峙的時候,殿外突然傳來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叫,楊嵐的眼瞬間亮了,好似夜空下的繁星,璀璨如鉆石,熠熠生輝!
“報!福建水師大獲全勝,報!福建水師靖國候率領部下斬殺女真國主,擊殺起太子,大獲全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