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過來,天邊的最后一絲霞光也燒盡,天色終于暗了下來。顧青婉跟在惠和公主與靖王妃身后進了和清園,這才發覺和清園里早已經熙熙攘攘的了坐滿了人。
惠和公主的氣場太過強大,從她剛進園子那一刻開始,這一路走過來,和清園里的夫人們的眼神俱會不由自主的往惠和公主這邊飄。
顧青婉上頭有陳皇后和惠和公主頂著,二人都是脾氣強硬的,再不濟還有靖王妃在此,她性子圓滑,剛好能做互補。顧青婉隱在其中便顯得尤其不出彩,這三位在,她今日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因此從四面八方飄來的眼神讓她無奈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柿子挑軟的捏,陳皇后怕賢妃會向顧青婉發難,象征性的征求了顧青婉的意見之后,倒是把她的座位安排在中間,惠和公主與靖王妃自然默默的贊同了這項決定。
離上頭的高臺還有一半路程,陳皇后身邊的一位姓黃的嬤嬤便指著一處位子道:“瑞王妃瞧著這處可好。”
顧青婉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見是一處在樹下陰影處擺的位子。像這樣隱在陰影里的位子目光所及共有八處,若是從高臺上往下看,這樣的暗處極易被忽略。
陳皇后為了安置她還真是用心良苦!
顧青婉抿嘴笑了笑,朝回頭看過來的惠和公主與靖王妃微微點了點頭,等二人離去,這才對黃嬤嬤道:“就在這里吧,有勞嬤嬤了。”
黃嬤嬤見她態度和善,肅然的臉色也緩和了幾分:“王妃不必客氣,和清園內是不準帶宮外的丫鬟進來的,王妃若是有什么吩咐,交代給翠堤便是了。”說著她便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一個穿著桃紅色衣裙的宮女。
顧青婉這才認真打量了翠堤一眼,是個模樣秀氣的小姑娘,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等顧青婉確定自己在永延宮里見過她時,這才向黃嬤嬤點了點頭。
和清園里早已經響起了絲竹之聲,宮中的娘娘們都還未過來,座位相鄰的夫人們都已經私下說起話來了,而各府的姑娘們卻是三三兩兩湊在一起笑鬧著。
這樣一來,便顯得顧青婉十分孤單起來了。
坐在顧青婉右邊的是宗室里的一位夫人余氏,其夫家屬世宗胞弟江寧郡王那一支,到她夫君這一代,卻只有奉國中尉的爵位了。
先前懷王妃帶著她四處走動時她便見過這位夫人,言談間好幾次都隱隱用話刺顧青婉,多半是說她嫁給了一個傻子之類的,眼神中不經意間也會有些輕視譏諷。宗室夫人中有嘲笑想法的也不止余氏一人,余氏表現的也不是太明顯,顧青婉便徹底無視罷了。
只是余氏雖然輩分比顧青婉大,但品級卻是是低顧青婉許多,與顧青婉說話間又矛盾的帶上了幾分討好之意。
在顧青婉看來,她與余氏說是點頭之交還有些勉強,因此只干巴巴應了余氏幾句話,便借著吩咐翠堤倒酒的時機轉了頭過去。
顧青婉左手邊的是誠郡王妃,顧青婉只與她見過一次,性子如何還不清楚。此時誠郡王妃正在與她左手邊的一位夫人說話,顧青婉也沒有打擾。
翠堤上前來給顧青婉倒酒,顧青婉看了她一眼,便笑道:“不用你在一旁伺候,你自行去后頭坐著,若是有其他事情的話我自會叫你。”
翠堤低眉順眼的應了一聲,便往后退了幾步,整個身子都隱在樹影之下。
這一廂誠郡王妃說完了話,便笑著朝顧青婉點了點頭,顧青婉這才看清楚與誠郡王妃說話的竟然是理國公夫人。
理國公府人顯然也是看到了顧青婉,她面上猶豫了一下,身子便微微往顧青婉的方向探了探:“倒是沒想著王妃坐在此處,上次寧馨出閣時,還麻煩王妃親自來府上添妝。”
謝寧馨是五月十九出閣,顧青婉親自去添了一份厚禮,倒是讓理國公府的大夫人和三夫人頗有些驚喜的意味。就拿謝三夫人來說,她先前只以為謝寧馨與顧青婉雖然有些交情,卻也說不上親近。
可顧青婉親自到府中來添妝,不管之前顧三姑娘怎樣劣跡斑斑,可她如今是王妃。況且態度又這樣慎重,便算是把謝寧馨當做閨中密友來看待了。
謝三夫人只有謝寧馨這么一個嫡出的姑娘,因而事事都是為了謝寧馨打算的。理國公府如今也是陳皇后這一派,謝寧馨與瑞王妃交好,謝三夫人心中自然歡喜,對顧青婉也多了幾分親熱。而由于謝三夫人的影響,理國公夫人對顧青婉態度也親近了起來。
“夫人客氣了,我交好的人不多,難得與寧馨性情相投。她出閣時我親自去府上添妝,也是應該的。”說罷她又往理國公夫人那頭看了一眼,問道,“今日寧馨可也過來了?她出閣之后我便一直都不曾見過她,正想著什么時候請她來瑞王府里說話呢。”
理國公夫人的臉色又柔和了幾分:“今日只有親家夫人過來了,姑爺今年秋要參加鄉試,寧馨要在一旁照顧著。”
顧青婉也知曉胡寅是要參加鄉試的,想著謝寧馨許是不得閑,便想著等鄉試過后再聚。
今年的鄉試定在八月下旬,中秋過后沒多少時日便到了。而且顧家的大爺顧存瑜也是想著一鼓作氣鄉試也下場考一考,而顧青嫣又快定親了,所以定遠侯府這次只來了大夫人一人。
大夫人的座位在哪里,顧青婉倒是沒興趣知曉,只是說起胡寅又讓她想起了這段時間的心事。
顧存珂今年已經十五,正是應該求學的時候。顧存珂年少機敏,小小年紀便知道藏拙,他早早便開始念《四書》、《五經》,卻硬是裝著與顧存璋統一進度。
可顧家的家學是什么樣子,顧青婉心中多少也清楚。雖然授課的先生并不差,可顧存珂在他的教導之下能更進一步的可能性卻不大了。便是顧存瑜都是大夫人私下里給她尋了先生教了兩年,這才有信心下場考試。
顧青婉先前便打算讓顧存珂進白麟書院,白麟書院可謂是大周最好的書院,但挑選學生的條件十分苛刻。書院現任的山長董太傅是先皇在位時的太子太傅,裕豐帝登基之后,又左遷至太傅。
裕豐帝對董太傅十分敬重,董太傅三次請辭都婉言被駁回,直至董太傅接下白麟書院山長一職,裕豐帝才批了董太傅辭官的折子。
雖然顧青婉對顧存珂有信心,卻還是覺得若是得了董太傅的看重,這件事情又要穩上幾分。
可董太傅脾氣不太好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尋常不相干的人若是想見他一面都很難。可鄭瑞在董太傅跟前不同,因此顧青婉想讓董太傅私下里見一見顧存珂,卻不是什么太困難的事情。
當年在裕豐帝跟前夸贊鄭瑞年幼聰穎的,便是這位董太傅。都說人老成精,這位董太傅無疑是一個十分聰明的人。
他當年也是教眾位皇子和公主讀書的,皇家血脈之家相互傾軋的事情見的也不少了。木秀于林而風必摧之,他一句無心的夸獎以及不知不覺間的偏倚,卻在無意間把鄭瑞推向險地。
鄭瑞落水癡傻之后,董太傅便有些心灰,這才想辭官告老。
鄭瑞也跟她提起過,自從與靖王爺一起出宮之后,董太傅倒是經常來靖王府走動,多半是來看望他的。都說了人老成精,當年鄭瑞落水之后癡傻一事,陳皇后最后消除疑心,還是董太傅“無意間”在陳皇后跟前多說了幾句。
因此董太傅對鄭瑞的情況知不知情,卻是不好說了。只是董太傅閉口不提此事,鄭瑞與靖王爺也當不知曉而已。
顧青婉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又隨口與理國公夫人閑聊了幾句,誠郡王妃瞧著與理國公夫人關系不錯,倒是時不時插兩句話。待到樂聲又重了幾分,高臺上后妃們的位子倒是坐了不少人了,卻陸續有后妃的轎子從另一側門那頭進來。
瑾妃與麗妃先后到,而陳皇后卻是與賢妃最后相攜而來。陳皇后在中間,惠和公主坐在她身后,而其他三位皇妃則是在陳皇后左右落座。
因隔得不遠,四人都在面帶笑意的說著話,看著十分和睦的樣子。倒是惠和公主木著臉,冰冷冷的樣子。
陳皇后到場之后,整個和清園里都安靜了,便是奏樂的樂師都停了下來。
與身后的三位皇妃說了幾句話陳皇后便笑道:“年年中秋宮宴,都是慣例了,只是聚在一起賞月喝酒,各位不必拘束。教坊司倒是新排了幾出舞,戲班子也是新的,勉強還有些新鮮可瞧。”
說完陳皇后便朝站在自己身后的柳意點了點頭,柳意的手虛空抓了一把,不遠處的亭子角掛上了一盞宮燈,和清園外頭便響起內侍略有些尖銳的聲音。
教坊司的舞女們便魚貫而入,先給高臺上的后妃們行了禮,悠揚婉轉的樂聲便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