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成雙

144 問話

直至顧青婉睡著了,鄭瑞又坐在床邊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給顧青婉壓了壓錦被,鄭瑞便站起身,尚帶著幾分柔和的面色突然間就冷了下來。

窗子半開,圓如玉盤的滿月掛在天邊,洋洋灑灑鋪了滿地的月色。微風穿過偏殿外的林木,靜謐之中林木擺動的沙沙聲斷斷續續的傳了過來。

鄭瑞站在窗邊良久,覺得夜風有些涼意,剛轉身往顧青婉那邊走了幾步,便頓住了腳。

“如何了?”他看了顧青婉一眼,低聲說了一句。

屋子里已然多了一個身著黑衣的男子,雖然黑巾遮面,但若是此刻顧青婉醒著,定能看出來這人便是一直跟在鄭瑞身邊的杜荊。

杜荊第一眼看去只會覺得他十分平凡,可若是仔細觀察,便會覺得他的眼睛十分特別,像是一口波瀾不驚的古井,無論何時都蕩不起一絲漣漪來。

“治國公府、平原侯府、恪王府以及與恪王往來甚密的府邸的馬車都查過,無任何異常。”杜荊抬眼看了鄭瑞一眼,又篤定道,“宮中是留不得的,屬下認為,這人怕是早就被滅了口。”

杜荊口中說的人,自然是朧月無疑。鄭瑞料到了是這個結果,臉上并無失望之色,只是臉色卻是沉了幾分:“三哥那里,今日可有消息傳來?”

“無。”杜荊只應了一字。

沒有消息也算是好消息了,鄭瑞心中哂然一笑。這次靖王爺被派往江南督查鹽政,懷王與陳皇后一房都無甚作為,陳皇后與陳國公自然是對靖王爺不信任,可懷王是否有什么小心思,還要日后再行觀察了。

宋家世代在江南經營,若其他人要在江南做小動作,即使宋家不能明著出面,卻多少能在暗中相助。對于靖王爺來說,這次江南督查鹽政,又何嘗不是一次機會呢。

江陵宋氏家主在前年便退了下來,如今宋家執掌權柄的是長房的四爺,也是與德妃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宋淮意。靖王爺與鄭瑞不可能前往江南,而宋淮意為了避嫌也不可能北上。這幾年來,在靖王府與江陵宋家之間遞話的,是宋家旁支的一位堂叔。

這一次下江南,靖王爺定然是要暗中去一趟江陵的,這么多年的隱忍,卻也等到應該收獲的時候了。

“知道了。”鄭瑞低聲說了一句,杜荊便在他身后微微躬了躬身子,眨眼間便已出了屋子。

背著月色,鄭瑞的面容陷進一片陰暗里,他在屋子中央站立良久,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嘴邊突然勾勒出一抹笑意來。

顧青婉第二日醒來,卻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她睜開眼睛,卻看到鄭瑞半倚在床邊,右手的食指繞著她鋪在枕上的發絲,眼睛只盯著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床上的人有了一絲動靜,鄭瑞眼眸一轉,便看著她笑了起來:“可是醒了,眼看著便要擺午膳了,我正想著要不要叫醒你呢。”

顧青婉見鄭瑞雖然精神不錯,但面容上難免帶上了一絲疲態,略一思量,便知他可能是守了自己一夜。如今見他依舊面色溫柔,心下難免有些動容,只是張了張嘴,也不知要對鄭瑞說些什么。

若是說感謝之類的,他們本就有夫妻之名,未免顯得太過見外了。

鄭瑞倒是不介意顧青婉的一言不發,見她不曾反對,便隔了屏風朝外頭道:“進來罷。”

話音剛落,簾子便被掀了起來,一列宮女魚貫而入,前排的宮女手中端著洗漱之物,而后排的則是端著大小不一的食盒。

等顧青婉洗漱之后用了午膳,又被鄭瑞灌下一碗湯藥,便有宮女在外頭候著,說是陳皇后有請。

顧青婉眼睛一瞇,把昨日的事情梳理了一遍,面上便露出一絲寒意。鄭瑞瞧見了,便握住她的手,又輕拍了幾下她的手背,低聲道:“無礙,昨夜駙馬便已經交代過此事。陳皇后的意思是等你醒來之后,便對一遍當時的情形便是。”

顧青婉安睡了一夜,昨日不安的情緒早已經蕩然無存,她此刻想的,不單單是怎么樣破了賢妃的局而自保。她可從來都不是吃悶虧的性子,賢妃都欺到自己頭上來了,若是不還以顏色,他人怕是都以為她是軟柿子了。

“你好好瞧著,待會兒我可是要送皇后娘娘一份‘大禮’。”顧青婉彎了彎嘴角,拉著鄭瑞的手便朝外頭走。

鄭瑞只瞧了顧青婉垂在身側的那只受傷的手臂,便笑而不語的只由著顧青婉拉著他出了偏殿,也不曾問她那份“大禮”到底是什么。

出了偏殿,顧青婉便松開了鄭瑞的手,后退一步與他并行著走。鄭瑞眉頭一挑,眸子往下一轉,便主動握住顧青婉的手。顧青婉甩了兩下,抬頭見鄭瑞嘴邊帶著促狹的笑意,便索性隨了他去。

進了永延宮,主殿里早已經坐滿了人,見到鄭瑞與顧青婉手牽著手進來,眾人面色俱都有些耐人尋味。

正當中的便是陳皇后,惠和公主坐在陳皇后身邊,滿面怒容。柯云巖被人設計,又受了傷,惠和公主心情不好,也是理所當然的。

宮中的妃嬪們也來了不少,這其中自然少不了賢妃與麗妃,便是瑾妃與莊嬪都在其列。倒是瞧見誠郡王妃,讓顧青婉心中隱隱有了底,怕是昨日里正好撞見這樁事的夫人們,都被請了過來吧。

這滿屋子都是女人,因此立在角落里的那個內侍便顯得尤其扎眼。

顧青婉的眼睛不經意掃了那內侍一眼,心下便是一頓。若是她沒記錯,這內侍應該是在裕豐帝身邊伺候的,似乎還頗得裕豐帝的信任。他如今在這里,想必是裕豐帝打發他過來的。

還不曾行禮,便聽陳皇后淡然道:“你受了傷,不必多禮,阿瑞,快扶青婉坐下。”

陳皇后這番做派,倒是表現的對顧青婉極其重視。她都開了口,其他嬪妃自然不敢托大,紛紛附和陳皇后的話。

“昨日的事情,各位也都是見證,如今也少不了讓各位旁聽。說罷她朝柳意點了點頭,柳意便提高聲音,讓人請了柯云巖進來,又拉了一道屏風,把翠堤擱置在屏風外頭候審。

柯云巖是被人用藤椅抬進來的,他臉色十分蒼白。柯云巖渾身上下的傷都是顧青婉下的手,他到底傷的重不重,顧青婉心中也是有底的。雖然頭破血流的看著嚇人,卻都是避開要害的,連肩甲下的那一刀,也刺的不深,最多是留點血罷了。

可柯云巖如今倒像是一副身受重傷的樣子,倒是讓知根知底的顧青婉頗有些覺得耐人尋味。

顧青婉打量了一番柯云巖,便感覺手被人輕扯了一下,回頭便瞧見鄭瑞沖她傻笑,卻不說一句話。

“駙馬,你說說昨日到底出了何事?”陳皇后臉色嚴肅的問了一句。

柯云巖輕咳了幾聲,這才把昨日的事情完整說了一遍。雖然主旨與顧青婉一致,卻也是十分簡單。

只說昨日他喝多了酒,便出了雍和園想沿著湖吹風醒酒,只是酒勁上來了,也不知撞到了那個園子里,見有一座閣樓,便想在閣樓上躺著緩一緩。卻沒想到他睡死過去之后,竟然有人想趁機殺了他。

他被那宮女刺了一刀之后這才轉醒,只是身上受了傷,加之頭又昏沉的很,一時之間逃脫不得,又被那宮女拿椅子砸了許多下。

正當那宮女想讓他斃命時,卻沒料到瑞王妃竟然闖了進來。那宮女見行事敗露,便想殺了瑞王妃滅口,卻沒想到瑞王妃竟然負傷逃了出去,還正巧遇到了誠郡王妃,這才得救。

說完這些,柯云巖竟然鄭重的向顧青婉道了謝,又說等傷養好之后,攜惠和公主親自去瑞王府謝活命之恩。

說起來顧青婉雖然是為了自保,可也確實救了柯云巖,因此他的謝意顧青婉也坦然受了。

陳皇后也寬慰了柯云巖幾句,惠和公主當著眾人的面,也紅了眼眶。顧青婉看她的神色,也不像是做戲給其他人看,一時間想著她對柯云巖倒是真有幾分輕易。

“青婉……”陳皇后只喚了一聲顧青婉。

顧青婉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也嚴肅了幾分:“這件事情,還要從清和園里說起。翠堤在宮宴時留在我身邊伺候,當時我多吃了幾杯酒,便想去外頭走走散散酒氣,只是怕娘娘擔心,便讓翠堤去告知黃嬤嬤一聲。”

“只是今日我才得知,翠堤根本不曾跟黃嬤嬤報備,可見當時她便是早有預謀的。”顧青婉看了誠郡王妃和余氏一眼,又道,“臨走之前,我還跟誠郡王妃與這位夫人提起過的,也不知二位可有印象?”

余氏眼珠子轉了轉,見誠郡王妃應了,也附和了一句。

“翠堤引著我沿湖走了一會兒,便說她內急。我瞧著月色正好,便說自己在湖邊坐一會兒,讓她待會兒再來引我回和清園。”顧青婉聽著屏風后頭傳來的“嗚嗚”聲,神色便冷了幾句,“卻沒想到,她原來是想引我下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