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夫人也氣了個倒仰,半晌說不出話來,顧青姝見狀便笑道:“三妹妹還是這般喜歡玩笑,各位伯母嬸娘還請不要介意。我府上老太太下個月要做壽,若是各位伯母嬸娘得了空閑,倒是可以去府上吃酒看戲。”
顧青婉只回頭看了顧青姝一眼,到底是沒再說下去了。
她如今再面對顧青姝,心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這些年的相護,顧青婉心中不無感激,雖然這過分的關愛讓顧三姑娘前路更加艱辛。
可知曉顧青姝對顧三姑娘好,只不過是想彌補愧疚的時候,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傷感。
本家那幾位嬸嬸都是會察言觀色的,既然顧青婉沉默了,她們也就順著顧青姝把話題轉了。從始至終,再也無人提及顧青嫣的親事。
一屋子人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顧青嫣只與姑娘們在一處說話,小孫氏卻是不尷不尬的作陪了半日,等用了午膳,才終于熬到本家那幾位三三兩兩的家去了。
當夜小孫氏與顧青嫣便到顧老太太跟前哭了一場。
“老太太,您讓我以后怎么活,讓嫣兒怎么活啊。本家那幾日太太,哪一個是與咱們一條心的,沒過幾日不單在族里,便是外頭都要盡人皆知了。”小孫氏哭的極其傷心。
好不容易瞞下來的家丑就這樣,在顧青婉“無心”之下當著眾人揭破了。繼室貪墨了原配的嫁妝,這事要是傳出去,小孫氏少不得要在背后被人戳脊梁骨。
便是顧青嫣都會被人非議。
今日顧青婉雖未明說,可半遮半掩才最引人遐想。日后提起顧青嫣的嫁妝,眾人便會猜想那里面有多少是賀氏留下來的陪嫁。她在夫家,在妯娌間還怎么能立足!
這般想著,顧青嫣哭的幾乎要背過氣去,只抽抽噎噎道:“還請祖母為我做主,三……三姐姐說了這些話。孫女日后還怎么見人,還有什么臉面出閣,倒不如絞了頭發做姑子去。”
“胡鬧,這話怎么能輕易出口!”顧老太太被二人哭的頭疼。她按了按眉心,卻也發現自己無可奈何。
當初嫁妝那件事情,她自認為已經做的足夠多了。賀氏的陪嫁,雖說沒有全部補足,卻也是填了十之。
況且賀家當初也說過,若是補足了嫁妝,這件事情便一筆勾銷。她萬萬沒想到,顧青婉竟然會舊事重提,而且是當著本家這么多人的面,沒有留一絲余地。
想起之后她的質問。顧青婉只理所當然道:“我兩位舅舅和舅母說一筆勾銷,可不代表我不會追究,況且我今日只不過是隨口提了一句罷了。祖母又不是不了解我的性子,最是睚眥必報了,怎么會吃了這么大一個虧還不吭聲。只不過是因為兩位舅母百般叮囑罷了。”
“我原本只打算忍氣吞聲算了,可沒想到二太太竟然死性不改。我母親的陪嫁,她還敢堂而皇之的擺在自己屋子里。”顧青婉笑意越來越冷,“既然二太太不長記性,我便讓她長個教訓,日后也知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顧老夫人嘆了一口氣,看著還在哭的小孫氏呵斥道:“除了哭。你還知道什么,就知道惹禍。那賀氏的東西你還留著做什么,又偏偏被她認出來了。自己惹下的禍事,又怪的了誰,只可憐五丫頭被你連帶了。”
小孫氏的聲音越發哀戚了:“當初老爺說這對花瓶十分別致,我瞧著別處也尋不到。便留下了,況且也是賠了不少銀子的。誰知道她眼睛那么尖,竟然一眼便看出來了。”
“你還有理了不成!”顧老太太怒斥了一聲,又喘了幾口氣,這才往迎枕上一靠。有氣無力道,“我如今管不得你,也沒有什么好法子。”
說罷又看了一眼伏在她膝上哭的傷心的顧青嫣,重重嘆了一口氣:“你尋我替你做主,我又能如何。若是想讓青婉向本家那幾位解釋,只會越描越黑罷了。若是想讓她向你道歉,你有這個能耐你便去,反正我是沒有的。”
“你前段時日不是總嘆她肚子不爭氣,可她如今氣病了皇后娘娘,都有太后和長公主在跟前護著,這還是在沒有子嗣的前提下。若是再有一兒半女傍身,更奈何不了她了。況且,她也算不得冤枉了你。”顧老太太覷了一眼小孫氏,見她臉色漲得通紅,便揮了揮手,滿是倦意道,“我也乏了,你這就帶嫣兒下去休息吧。”
小孫氏怔了一會兒,見確實再也討不到好處,這才用帕子抹凈了臉,帶著顧青嫣下去了。
顧老太太還想等著第二日與顧青婉好好談談,卻沒料到顧青婉一早便辭了顧大夫人家去了。臨走前還特意來檀松院里辭行,只是那時顧老太太還未起身,顧青婉又囑咐檀松院里的丫鬟不必吵醒她。
而顧明禮的那一番說教,也被扼殺在萌芽里。顧青婉早已經回瑞王府,一并帶走的,還有顧存珂。
小孫氏又怕又怒,沒過兩日便病了一場,將養了大半月才好,心中恨意更甚。
當然,這是后話不提。
顧青婉要的便是小孫氏狗急跳墻,而且這一趟還順道出了一口惡氣,因此心中十分歡喜。
剛回府,她安頓好了顧存珂,沒兩日便打發人向賀府遞了帖子,關氏和盧氏當即便有了回復,邀請她去賀府。
這一趟來賀府,主要是為了顧存珂的事情,這一日是小舅舅賀承陽沐休,因此也省了不少事。
顧存珂去外院里見賀承陽,顧青婉進了賀府的內宅,自然是先往大舅母盧氏的住處。
可巧關氏也在,顧青婉上前行禮便被盧氏扶住了:“好孩子,舅母知道你懂禮數,我們雖是長輩,可你是宗室命婦。上回我與你小舅母便說過,咱們隨意些不是更好。”
顧青婉點頭稱是,便挨著關氏坐了下來。
她這一次來,一來是想讓顧存珂在賀府暫住,二來便是想在關氏口中探一探往事。
當年賀氏外嫁時,大舅舅賀承平便調了外任。因為家中還有小兒媳關氏在賀老太太跟前侍奉,盧氏便跟著賀承平一道外任,直到顧三姑娘三歲時才回京。對于往事,自然沒有關氏那般清楚。
況且這兩年看來,兩位舅母中,關氏倒是與賀氏關系更為親近。
因此顧青婉與盧氏說了一會兒話,便借口要親自布置顧存珂的住處,與關氏一道回了二房。
顧青婉一開始便是想讓顧存珂在二房暫住的,卻不想乍然提出來,因此才獨獨挑了賀承陽沐休這日過來。
賀承陽在翰林院供職,平日里庶務比不得賀承平繁忙。況且二房只有一位嫡子,便是連庶出的姑娘都不曾有,人口十分簡單,關氏又是一個讓人十分放心的長輩。
果不其然,賀承陽聽聞此事,一口便應了下來,又連忙讓關氏誒顧存珂在外院里收拾住處。
顧青婉只是尋了借口來二房,因此只讓關氏處理著,自己躲在偏廳里喝茶。
關氏前后一思量,便明白了顧青婉的心思,卻也不點破。只留顧青婉用了午膳,便請她到里屋里說話。
“你吃虧就吃虧在性子上,但凡能小事化了的,你偏偏要折騰成大事來,白白給人落口舌。這般不給小孫氏臉面,外人看了熱鬧,雖說對她多有鄙薄,卻也要尋你的不是。”關氏嘆了一口氣,“好歹她頭上還頂著顧二夫人的名頭。”
聽顧青婉簡略說了說她給小孫氏下臉的事情,關氏倒是勸了好些話,只是看著顧青婉的神色,便知她一絲悔意也不曾有,卻也不再多勸。
“小孫氏咱們暫且不論,這幾日宮中的事情,便是我都聽說了,可見外頭傳的厲害。”關氏拉住顧青婉的手,臉上滿是擔憂,“你可別舍本逐末了。”
“這些話我本不該說,可是為了你已故的母親,我也少不得勸一勸。”關氏正了正神色,凜然道,“今上與阿瑞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你和皇后娘娘是妯娌,最應該親近不過。你莫瞧如今……”
關氏瞧了一眼外頭,壓低了聲音:“你莫瞧著太后娘娘如今勢大,可到底和阿瑞隔了一層,長公主那才是她的心頭肉。皇后娘娘與太后娘娘之間,單看誰熬得過誰罷了。”
太后娘娘勢頭再大,卻已經年近半百了,而肖皇后才將將雙十而已。
但憑這番話,便知道關氏對她的實實在在的關心,顧青婉心下動容,卻只安撫道:“舅母說的我都知曉,先前的確是我太過沖動了,等皇后娘娘身子好一些了,我便進宮親自去她跟前請罪。”
關氏還想再勸,可見顧青婉的神色,終是欲言又止。
顧青婉連忙繞開這個話題,只壓低了情緒道:“我沒保住母親的嫁妝,流落到小孫氏手上糟踐,到如今都補不齊全。便是長這么大,卻也不知母親的喜惡,實在是愧為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