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之時,除了法身高人,在播密行進純憑運氣,不知會遇見哪條地縫,哪個峽谷,也不知怎么出去,完全不辨東南西北。
但后來,經過法身高人的指點,大家發現每日陰兵巡邏的時間和路線是固定的,必然是凌晨時分,必然是直直地由東向西,從未有人看到它們返回!
這似乎為當初挖通九幽縫隙提供了佐證,陰兵一路向西,進入縫隙,又從另外一頭的縫隙出來,周而復始,循環不休”。
孟奇右手緊握劍柄,提防著外景兇人突然襲擊,并且心靈沉靜,元神收斂,確保自己走的是直線。
流火藏于劍鞘之中,沒有發散半點熱量,但孟奇清楚明白地知道,它現在就宛如一輪無形的太陽,高溫內收,吞吐的火焰化作劍刃,若威力全開,甚至有融化金石之力!
在吸取了則羅居的鮮血意志后,流火越來越接近上品,似乎到了突破的關頭,雖然善功不會增加太多,但品質即將有一個躍遷!
紅霧陰冷潮濕,蒙在身上,如同披著被雨淋透的衣物,孟奇亦步亦趨,默算著時光,大概半個時辰后,他刻意踢動了一塊碎石。
碎石往前滾動,很快就發出不間斷的碰撞之聲,越來越小,越來越深,昭示著前方有一條峽谷或地縫。
石頭跌落的聲音裊裊回蕩,漸至無聲,沒有落到的底部感覺,孟奇心中油然而生一副畫面:一條深不見底的縫隙橫貫南北,紅霧如血,充塞其中。
孟奇腳步放緩,又走了一段距離,終于看到了這條縫隙。
它已經不能稱之為縫隙,而是幾十丈寬的峽谷,對面云蒸霧繞。鮮紅似水,只能模糊看到少許凸出的巖石,極目往下,更是靜滯幽深,紅霧仿佛凝固,時不時有光芒閃過,強橫氣息隱約透出。
孟奇往右手轉身,順著進入播密遇到的第一條峽谷往南。
峽谷上方寸草不生,巖石似乎被血浸過,踩于其上。隱有陰寒心寂之感。
這一走又是半個時辰,孟奇視線里看到了一株挺立的大樹,它的根系蔓延在峽谷巖石縫中,枝干枯黃,中空外爛,但又奇怪地蘊含著一絲生機。
看到這株大樹后,孟奇吐了口氣,往峽谷方向邁步,踏虛臨空。緩慢往下。
大概百丈之后,孟奇在大樹正下方找到了一個隱蔽的巖洞,收束聲音,化作長箭“投了”進去
“畫眉山莊。”
里面靜了一會兒。傳來一道蒼老沙啞的聲音:“進來吧。”
巖洞很深,有諸多分岔之路,但在靠近洞口的地方盤腿著一位黑袍老者,眉須皆白。三角眼,招風耳,皺紋縱橫交錯。不知是否在播密待了很久的緣故,一身氣息陰冷死寂。
他抬頭看了孟奇一眼:“葉玉琦自己不來?”
他頓了頓,忽然皺起了眉頭:“畫眉山莊什么時候出了如此年輕的外景?”
在他的感應里,孟奇氣息蓬勃,宛若朝陽,既強大又洋溢著濃郁生機,雖然不能判斷確切年齡,但可以知道他年紀不大,當在三十以下。
雖然天人合一后,氣血穩固,肉身難衰,只有相貌變化,死后尸體能保存很長一段時間,但元神會老化,會腐朽,生機會消退,死氣會濃郁,藉此可以大概了然年紀,除非法身,死前方朽。
孟奇落在巖洞邊緣,冷峻道:“你在這里待得太久了。”
沒有通名報姓,也沒有解釋,孟奇手中多了一塊令牌,色澤淡青,雕著畫眉。
黑袍老者定定看著孟奇,良久方才長嘆一聲:“當真大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老夫在三十歲時方天人交感。”
“不知楊真禪如今在何處?”孟奇暗爽之后道。
要想在播密尋找誰,只能靠長期混跡在里面的外景兇人偶然碰到,畫眉山莊歷經多年,找到了這位愿意合作的強者,初秋時傳回口訊,說是有了收獲。
原本斗姆元君打算親自動手,適逢孟奇申請考核,干脆交給了他。
黑袍老者笑道:“老夫聽一位同道提及,在往東第三和第四條峽谷深處碰到過楊真禪兩次,他在采集陰冥珠草和血魂參,似乎打算開爐煉丹,彌補身體隱患,嘿嘿,他們實力相當,沒有打起來。”
“可有更進一步的消息?”孟奇追問道,光靠這點實在無法追索楊真禪,也許他已經采足了靈草,也或許到了別處。
黑袍老者搖了搖頭:“躲在播密的人都很小心,等閑不會泄露自己的藏身之地,或許那位同道后來又撞見過,但老夫就不得而知了,你可以去問問他。”
“不知該往何處尋他?”孟奇知道此事最困難的地方是如何找到楊真禪,故而不急不躁,心情平靜。
黑袍老者指了指頭頂:“算算時日,今朝又是互市之時,你從大樹往西走,大概千步后會看到一塊血色巨石,不出意外,他會出現在那里,等到互市完畢,你震蕩聲音,高喊一聲‘看門人’,他就知道留下尋你。”
“看門人……”孟奇低聲重復著這三個字,隱約覺得有點詭異,“這位同道的外號是‘看門人’?”
黑袍老者笑道:“他躲入播密前有個顯赫外號,喚作‘七曜邪神’。”
“七曜邪神?”孟奇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略微驚了一下。
這還真是名聲顯赫啊!
七曜邪神原本是左道高手,曾經殺過幾個頂尖大派外景,氣焰囂張,后來又得罪了滅天門和羅教,成為黑白兩道公敵,自此銷聲匿跡,不知所蹤,原來躲入了播密。
過去七曜邪神已邁過了第一層天梯,可聽黑袍老者的意思,如今與楊真禪相差無幾,看來當初擺脫追殺很是付出了一些代價。
“嗯,一朝得意便猖狂。如今落魄似野狗。”黑袍老者嘆道,似感慨似自傷,又透著濃郁的仇恨和怨毒。
孟奇輕輕頷首,旋即疑惑道:“互市?播密還有互市?”
“呵呵,有人的地方就有互市。”黑袍老者皺紋展開,“這里每一位外景都沒想著永遠留在此處,自然不會放棄修煉和提升,可播密環境特殊,能生長的天材地寶偏陰邪,偏幽冥。偏血腥,而每個人功法不同,有的需要太陽神石,有的需要冤魂魔晶,如此種種,播密無法全部滿足,光靠吞吐天地元氣,怕是坐化于此都難有進境。”
“所以,有長于經商者收買類似物品。運到播密,每月月初、月中和月末在血色巨石下皆有互市,換取我等采集的血魂參等特產,倒也賺得盆滿缽滿。老夫的口訊便是通過他們傳出。”
“事關長遠,那些窮兇極惡的家伙倒也能忍住殺戮之意。”
孟奇吐了口氣:“原來如此。”
至于想進播密直接采集者,沒有強橫的實力,怕是會被窮兇極惡之徒永遠留在這里。
打消疑惑后。孟奇轉過身,打算先去找“七曜邪神”,臨出巖洞時。他記起一事,回頭問道:“這位同道,播密有多少絕頂高手和宗師?”
“不超過十指之數,這個水準的強者,哪方勢力都缺,只要隱姓埋名,多的是愿意庇護之人,邪魔九道可向來不怕追殺。”黑袍老者緩緩起身。
淪落到躲入播密者,往往都是得罪了好幾大勢力,黑白兩道皆有,這才無法立足。
孟奇踏虛而上,忽然聽到了一陣鐵鏈拖地聲,下意識回望,只見黑袍老者消失于分岔眾多的巖洞深處,他的兩邊腳踝皆有深黑沉重的詭異鐵鏈鎖住,一直延伸到視線難及的里面。
“被鐵鏈鎖住……看門人……”孟奇頓時有所猜測,“看門人”恐怕就是這位黑袍老者!
他在看著什么門?
被誰鎖在巖洞深處?
孟奇不想節外生技,飛回了峽谷上方。
血色巖石之下,立著一群人,他們做沙客打扮,但相貌有中原者,亦有西域者。
感覺到紅霧的陰冷妖邪,一位年輕貌美的少女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低聲道:“爹爹,什么時候開始互市?”
她罩著白袍,看不出身材,桃花眼,遠山眉,氣質活潑。
“還得等一陣。明明讓你待在家里,非得過來見什么世面!”她的父親四十來歲,罩著黑袍,戴著軟帽,比起幾位來見世面的晚輩,眼神里少有不安,但不乏警惕。
“我怎么知道大伯不能進來!”少女委屈道。
“躲在播密的人都不乏仇家,怕有人趁互市的機會發難,所以只準外景以下者進入互市。”她的父親似乎是這個商隊的首領之一。
話音剛落,一道磅礴強橫的氣息在近處出現,仿佛無邊無際的黑暗沼澤。
來人走出紅霧,看了一眼,又退后一步,借著紅霧藏匿身形。
“好可怕的氣息,比,比大伯還強橫……”少女驚訝道。
她的父親仗著紅霧阻隔,壓低聲音,收束音波:“這是二十年前縱橫于瀚海的‘索命夜叉’,同時得罪了‘冰雪狂刀’身毒寥和‘瀚海邪刀’則羅居,后來甚至驚動了哭老人,所以躲到了播密。”
“索命夜叉!”少女眼睛睜得圓滾滾,滿是驚愕。
在她小時候,每次不聽話,家里人就會拿索命夜叉嚇唬自己,說他最愛吃童男童女,舌頭三尺長,架著黑風,聲音嗚嗚作響。
“原來是這個老怪物……”她害怕地往父親身邊靠了一步。
紅霧搖晃,又是一道恐怖氣息出現,漆黑翻滾,讓人幻覺重生,但很快,這道氣息同樣退后,躲在紅霧里面。
“毒手魔君,十八年前屠光了一個城池。”少女的父親再次為她介紹著,算是給她長長見識。
“我知道……”少女低聲道,這件恐怖的事情伴隨著她的整個童年,每次都有閨中密友煞有介事描述,大家互相嚇唬,原來正主在這里!
也是一個老怪物!
忽然,紅霧里升騰起七顆星辰,邪意外露,旋即消失。
“七曜邪神,不用爹爹介紹吧?”少女的父親眼神里充滿戒備。
少女戰戰兢兢點頭,這是比剛才兩個名聲更響亮的老怪物。
一位位播密外景到來,但都恰到好處停于可以感知的紅霧邊緣,只是聲音傳出,詢問這次有什么貨物。
他們不僅提防商隊之人,也提防著彼此。
少女的父親正要介紹這次的天材地寶,突地看到紅霧分開,走出來一位罩著白袍的年輕男子,他五官不算出色,大眾臉龐,氣質冷峻,手握長劍。
這名男子剛剛出現,一道道強橫的氣息從紅霧內透出,“掃視”著他,帶來霧氣的洶涌澎湃,嚇得商隊之人戰戰兢兢。
“他是誰?居然冒失闖到了這里……”少女頗有好心腸。
想法剛起,她陡然感覺眼前的年輕男子消失,一輪紅日冉冉升起,灼熱蕩開,至陽至正之意如劍光似日芒,驅散了紅霧,照向四面八方!
似乎比剛才來的所有老怪物都可怕!
哼!一道道冷哼聲中,那些強橫的氣息全都收回,紅霧的波動平息。
那名年輕男子后退一步,同樣融入了紅霧。
少女目瞪口呆,下意識想道
“好厲害的外景強者!
“又是一個恐怖的老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