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增對面站著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容貌頗肖于他,雖是馬臉,但五官端正,別有一番風姿,只是眉眼之間隱見傲色,正是他在無當山金光洞修行的嫡次子公羊薄!
公羊薄點頭道:“孩兒幸不辱命,諸位仙長已做出決斷,準備插手此事。∏∈∏∈,”
說到這里,他微皺眉頭:“過程說來頗為奇怪,孩兒初回山向諸位仙長稟報墨家之事時,他們都不太贊同向來隱秘的道門直接干涉世俗,而且尚賢選能與廢除關津之稅并未斷了公族之根基,不算針對仙神苗裔,若自身勤學苦練,何愁無用武之地?”
公族便是貴族,不過此乃部分貴族的自稱。
公羊增摸了摸這個時代最常見的長須,緩緩道:“為父就是擔心諸位仙長做此反應,這段時日才沒有輕舉妄動,也沒有將希望完全寄托在他們身上,后來怎么又變了主意?”
“孩兒也不知曉原因,最初被拒絕時,孩兒苦苦哀求也無甚用處,頗感絕望,只能賴在山上,游說親近同門,眼見一月之期將近,正準備回返,忽然被諸位仙長召見,言陳地變法確實有損仙神,打算派人干涉。”公羊薄直到如今也是一臉茫然,壓根兒不知為何諸位仙長會突然改變主意。
公羊增負手踱步,面露沉思:“沒有別人拜訪金光洞?”
自家兒子剛入外景,又恰逢師父外出游歷,自身在金光洞沒什么影響力,若無外力,沒道理幾位金光洞長老會改弦易張!
“沒有。”公羊薄肯定搖頭,“至少孩兒了解沒有。”
他頓了頓道:“總之仙長們已經答應了此事,準備派一位宗師持寶物前來,不過他們有言在先,陳地之事還屬正常國政范疇。尚賢選能集中在王上直接統御的范圍,沒直接廢除世卿世祿,故插手此事名不正言不順,不會直接打出金光洞旗號,至于如何做,還請父親示下。”
“無妨,為父早有定計。”公羊增雙掌輕撫,神情透出幾分歡暢,似乎一切已盡在掌握。
公羊薄正待詢問有何謀劃,忽地想起一事。下意識變低了聲音:“父親,孩兒從同門處聽聞,陳地廢除關津之稅的事情深得楚王贊賞,有好幾家大貴族的商隊已從里面得到了第一筆‘利益’,而且唐國亦無反對之事,似乎默許了這個變化,看來有‘商賈’前來嘗試過了,若我們撥亂反正,恐遭別的干涉!”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陳地廢除關津之稅的影響還未完全展露,但由于距離楚唐二國很近,尤其靠近楚都,不少商賈已是來回兩趟。體會到了諸多好處。
與此類似,孟奇到陳地講學也才兩個多月,貴族、士人和百姓大部分都學會了“利”和“利益”等詞匯,以及“撥亂反正”等古古怪怪的成語。
聞言。公羊增感嘆了一聲:“不得不說,墨家五子,尤其蘇墨是不世出的大才。‘交相利’之言真指國與國人與人間的相處之道!此事對楚唐有利無害,他們自然樂見其成,從中分一杯羹,而且還能借助我們這個安全所在做些隱秘交換。”
聽見父親盛贊蘇墨,肯定了貿然打斷新的國策會招致楚唐干涉,公羊薄愕然道:“父親,那我們還做不做?”
公羊增慈愛看著自家得意兒子,呵呵笑道:“你啊,還是太年輕太天真,當你竭力反對的一件事情變得穩固的時候,不要想著去對抗它,掀翻它,而是試著去掌控它,如此方能消除不利,得到好處!”
“試著去掌控它?”公羊薄目光驚愕地看向自家父親。
公羊增神情變得肅穆:“新的國策不會廢止,但推行它的人不該是蘇墨他們,而是我們!”
既然蘇墨說過天下大勢,滾滾向前,順之者昌,逆之則亡,那我們就不對抗它,而是做它的掌舵者,借它之勢,壯大自身!
這……公羊薄品出了父親之言的味道,頭一回明白什么叫做老狐貍,什么叫老謀深算,難怪一直是三大貴族間的謀主!
“所以,我們還是要暗殺蘇墨他們?”公羊薄自覺應該這么做,但又怕猜錯了父親的意思,語氣一時顯得有點虛。
公羊增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末了才道:“為什么要殺他們?殺了他們,新的國策會輪到我們來掌控?而且有了上次田廣之事,蘇墨他們的戒備極其森嚴,王上也時常看顧他們,除非金光洞的仙長能持神兵法寶,或者幾位太上長老親至!”
說著,他神情變得嚴肅:“但他們有個薄弱之處,不,這是他們以為的最強一點,時常借助于此,得其庇佑,故防備相對松散。”
公羊薄眼睛睜大:“父親,您,您是說王上!”
陳王乃是宗師,陳地最強者,往往是他保護孟奇等人不被刺殺,他的安危最容易被忽略!
公羊增肅穆點頭:“只有扶持新君,朝政才能重回我們之手,到時候再驅除追殺蘇墨等人,新政自然納入囊中。”
他半點不見猶豫之色,反撲之瘋狂讓公羊薄都目瞪口呆。
“可,可宮廷有大陣,王上有極品寶兵,而且自身也是宗師,除非金光洞的仙長能持神兵法寶,或者幾位太上長老親至,否則……”他喃喃自語,重復著父親剛才的話語。
公羊增笑了笑:“這是正面交手才需要考慮的,田家、王家經營多代,哪會沒點暗中的布置,你問問金光洞仙長,若能悄然潛入宮廷,又有‘安神仙香’輔助,他有幾成把握拿下王上?”
“田家,王家,安神仙香?”公羊薄愕然反問。
公羊增點了點頭:“我們早就商議好!”
公羊薄怔了怔,突然咬牙切齒道:
“若是這還拿不下,那就妄稱宗師了!”
大司徒府臨近宮廷,得陳王看顧,顯得固若金湯。
“三大貴族封地之上沒有軍伍異動,看來一時半會沒有內戰。”孟奇拿著幾位墨者潛入幾個封地打探來的情報道。
江芷微皺眉道:“可他們太安靜太順從了。除了田廣死后,三家有密談一次,再無動靜,事有反常必為妖,若不重視,等到發難時就麻煩了。”
“可根本查不到他們想做什么……”趙恒苦惱道,“可惜小孟從千里眼記憶里窺探到的神通功法屬于半殘缺,必須配合天賦才能修煉,否則我們就能窺探監察公羊增他們了。”
經過孟奇的循循善誘,他常用的稱呼終于定格在小孟之上。
阮玉書突然道:“無當山金光洞呢?”
“楚國與田家交好的貴族呢?”齊正言亦跟著問道。
孟奇看了看手中情報:“楚國這幾家貴族得我們重點照顧。獲利極豐,頗為滿意,已是派人暗示我不會干涉此事。”
“至于無當山金光洞,乃隱秘道門,位置難尋,無法打探,只知公羊增的嫡次子公羊薄前段時日返回無當山,昨日方歸,但沒有跟著別的人。看不出金光洞的態度。”
“這也能打探到?”趙恒訝異看著孟奇,連一名外景強者的行蹤都了如指掌!
孟奇笑道:“我們的墨家學說不管再怎么改,兼愛非命等都更貼近下層黎庶,這段時日。他們也是多有得‘利’,所以,公羊家、田家和王家都不乏義士傳遞消息出來,嘿嘿。公羊薄回家總得休息,總得修煉,總得讓人服侍。豈會沒點線索?”
這就是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可惜一個月前沒達到這種程度,否則三家密談的內容說不得都能窺見一二!
“總之,得一二,可惜,之前沒見‘利’,無法讓楚王贊賞,否則早絕了后患。”趙恒對“墨者”的發展感覺驚奇。
陳王與金光洞并沒有關系,難以找到夠分量的人游說。
孟奇含笑道:“我正有此意。”
話音剛落,外面就來了使者,言陳王有請,商議國政。
“當真碰巧。”孟奇哈哈一笑,引著江芷微等人往宮廷方向而去,留下白松、趙柏和王起主持司徒府之事。
天色昏暗,雖有狂風呼嘯,但卻壓抑沉凝,似乎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這樣的天氣讓孟奇心情變得陰郁,但未有任何危險預兆,所以并不在意。
越行越靠近宮廷,前方有守衛者檢查核實來人身份。
這是一張略顯稚嫩的臉龐,孟奇并不陌生,前司寇田橫的幼子田括,經過考驗而得到保薦的新“墨者”,非是一般貴族!
他已是小司寇,為何會到這里擔任守衛?
田括看著孟奇,神情沉郁,左手垂下,做出“墨者”之間通行的某個手勢。
意思便是:極端危險!
快走?危險?孟奇心中一驚,自身的玄功全無感應?
莫非有高于自己很多的人蒙蔽天機?
這天氣就是因此而來?
越是危急,孟奇越是不動神色,宮廷有變,陳王如何?
他暗施“玉虛神算”,推衍陳王安危。
模糊?沒有結論?
模糊不清便是最大的異常……孟奇顧不得多想,傳音江芷微等人:
“走!遲恐不及!”
瞬息之間,孟奇帶齊正言,江芷微帶阮玉書,趙恒獨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身就逃!
三道遁光剛起,宮廷內端坐之人立刻察覺,突地站起,手中握著一張長弓,有金光凝成利箭!
而在司徒府內,白松正看著剛送來的隱秘情報:三大貴族的家仆發現各自府邸夜間都有異動!
“快,快阻止蘇先生他們!”他猛地抬起腦袋,看向王起和趙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