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來了。”
薩仁高娃淡然的態度,篤定的語氣,讓假扮著極惡天魔,用元心印竭力挑起內訌的孟奇心中陡然升起危險之感。
雖然換做自己,若遭遇被宗師包圍的情況,也肯定會這樣裝腔作勢,以動搖敵人的心靈,打擊他們的氣勢,讓他們懷疑落入陷阱,從而出現破綻,為自身拼出血路創造良好條件,心靈戰與氣勢戰一直是強者的標簽!
但此時此刻,八九玄功危險預感來得如此洶涌如此清晰,再結合薩仁波娃這樣的態度,真實情況如何,不言而喻!
自家雖然有四位宗師,但分屬左道各派,彼此間勾心斗角,誰也不會為誰拼命,就像自己在開竅時于山神廟遇上的青散人、烈焰人魔和落魂簫,一盤散沙,有太多可以利用的地方,根本沒可能團結一致,還是各謀前程比較好。
短短瞬間,孟奇就有了決斷,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當即迎風變化,頭發所化分身代替本尊留在當場,本尊悄然遁出,打算逃離。
顧妖女神秘莫測,保命之能與自己孰強孰弱很難說,不用為她擔心……幾次救命之恩和先前的牽連讓孟奇稍微猶豫擔心了一下,可這個念頭剛起,他心中就生出不對之感!
薩仁波娃在巴彥設伏,憑什么敢肯定古爾多正與陸大先生、沖和前輩氣機牽連,氣勢交鋒,無法出手?若到來的是古爾多或者其他法身,她等于送羊入虎口!
任何人布置陷阱都不會如此傻如此天真,將希望全部寄托在運氣上,所以。唯一的解釋,有內奸,有內應,故而“調查團”出發時,她就篤定來的不會是法身級高人。
誰是內奸?
而此時。薩仁波娃話音剛落,右手往外一伸,半空有呢喃可怕之聲響起,虛無縹緲,十幾個呼吸的內容瞬間說完:
“我體內藏著‘怪物’,渴望著鮮血。渴望著殺戮。”
“我曾經滿手血腥,殺人無算,總算戒殺,今日此刻,再開殺戒。”
“‘怪物’借給我力量吧。”
她全身每個竅穴同時亮起。綻放出幽暗妖異的光芒,一路連接,延伸至右手,吐出了三尺劍鋒,除此之外,無有法相。
這口幽暗光芒凝結的怪劍長三尺三寸三分,通體無光,形容漆黑。無花亦無紋,古樸妖異至極,此劍一現。戒殺周圍的枯枝敗葉全部粉碎,大地出現一條條裂痕,望著遠處蔓延。
蔓延所至之處,茂盛的草木隨之凋敝,波光粼粼的多倫蘇海冒出一條條死魚,底部水草盡數枯黃。
裂縫迅速蔓延。抵達了葛根高勒的海拉蘇部族,一位位牧民。一位位武者,一頭頭牛馬成片栽倒。雙眼圓睜,死不瞑目,方圓百多里,無有生機,一片死寂。
漆黑怪劍發出歡暢的鳴叫,天空變得漆黑,僅僅是“怪物”借給的力量,光芒凝結的物品,就有如此威勢,六欲真佛等人只覺殺氣沖腦,殺意侵神,一時竟然被震懾原地,就連孟奇本尊也腦袋一暈,仿佛有無數劍氣刺入元神,幸好及時觀想金色大佛,指天觸地唯我獨尊,這才緩了過來。
難怪屢次逃脫追捕,僅僅被烏力罕這位曾經地榜前三的大宗師重創,戒殺道人確實非凡,地榜前四十都有可能排進,孟奇念頭一閃,忽然看到大地再生變化。
原本僅是開裂,尚有肥沃泥土,可此時此刻,水分以無法想象的速度蒸干,泥土以讓人瞠目結舌的迅捷風化成砂礫,風吹起,黃沙漫天。
沙化的趨勢飛速蔓延,巴彥谷外的枯草地所風而散,多倫蘇海的浩瀚湖水肉眼可見的降低,從這里到葛根高勒,草原化作了沙漠,海拉蘇部族陰風卷起,一位位死人干癟脫水,飛出模糊陰魂,發出凄厲嚎叫,帶著渾身陰氣怨念,裹入砂礫,被一圈又一圈的旋風帶向巴彥谷。
一個黑瘦老者出現在了孟奇等人背后,頭包黑巾,身罩白袍,背部微駝,眼生重瞳,眼角下吊,狀似在哭泣,周身冤魂纏繞,發出摧殘元神的尖利叫聲,讓人心神動搖,魂魄躍躍欲動。
哭老人?
黑榜第七,進一位又退一位后依舊地榜三十三位的哭老人!
還未來得及遁走的孟奇被哭老人堵住了后路,趕緊往兩側遠走,自己兩大仇人竟然攪合在了一起,這是為了對付自身?
此戰便是他們聯手的預演?
“南無歡喜尊佛。”一朵朵紅白蓮花凸顯,在狂沙陰魂與殺戮昏暗中映照出一片粉紅曖昧的“凈土”,每朵蓮花綻放,皆有一男一女以各種姿勢雙修,男的全是六欲真佛的模樣,女子各不相同,乃他歷年采補。
實力最強的六欲真佛最先恢復過來,想都沒想,就現出背后金色佛陀與明妃天女之相,一步邁出,腳底生蓮,打算以神足通邁出巴彥谷,脫離包圍,到時候是戰是留就充分主動了。
他并不懼哭老人,雖然大家有二十多位的排名差距,但境界相同,交手次數也不算少,知根知底,乃老對手老熟人,全身而退還是有把握的,至于戒殺,表現的確實駭人,可依舊處于宗師層次,自己這方還剩三位宗師,聯手之下肯定有獲勝把握,除非敵人再冒出一兩名宗師。
知根知底之下,六欲真佛腳步剛邁,心如死湖的哭老人踩著黃沙,拍出一掌,如鬼魂在常人眼中般詭異莫測般的一掌,看似阻攔,實際已經在六欲真佛頭頂顯化,帶著深深怨毒落下。
啪!六欲真佛金色巨手往上一迎,隔開了這一掌,但有絲絲黑氣深入金色,好不容易才排除。
“哭老兒。憑你也想攔住老衲?”六欲真佛心靈映照四周,薩仁高娃已提著長劍沖向“天母薩滿”托婭與“極惡天魔”,大羅圣女似乎打算過來幫助自己,她嘴角微勾,潔白如玉的臉龐之上綻放淺淺梨渦。說不盡的俏皮可愛,再加上眼波流轉,光蘊深深,嫵媚暗藏,勝過天仙下凡,勾動人心最深處的渴望與欲念。
騰得一下。心頭壓抑許久的欲念沖破了藩籬,六欲真佛當即欲火焚身,淡金皮膚處處有無形之火噴薄,雙眼赤紅,雖然還未真正走火入魔。但整個人已經短暫迷糊。
我要她!我要女人!
兩大宗師交手,皆是外景巔峰,這一迷糊便是亡命之源。
“六欲,你終究還是死在了老夫手上!”哭老人發出怪笑,一掌拍下,無數扭曲不定的黑影鉆入了六欲真佛的護體禪光,將它沖散。
孟奇分身被戒殺一劍斬斷,本尊行將遁出山谷。就在這時,他只覺四周虛空變得粘稠,仿佛化作重重枷鎖。困住自身。
虛空印?
顧小桑?
孟奇內心一凜,覺得自己身份怕是暴露了,手中長刀一現,沒有往前開天辟地,而是匆忙往后一擋。
當!一只潔白秀美的手掌拍中了天之傷刀身,虛空挪位。層層疊加,陡然爆發出恐怖的力量。以力量為擅長的孟奇都覺右手微麻,身體一重。四周如有氣爆,山壁全部垮塌,煙塵彌漫,讓為了隱蔽攀巖往上的孟奇跌落。
流火刺出,被突襲后氣息一岔的孟奇勉力出劍,搶在前面。
潔白秀美的手掌屈取三指,食指中指如同短劍,指尖如有幽暗漩渦,層層氣流和虛空坍縮往內,孟奇的流火不由自主就遞了過去,綻放的百千道劍光亦然。
這一指,除了與萬物返虛相仿,而且還吸攝元神,讓周圍變得幽幽暗暗,不辨上下,安寧靜謐,仿佛回到了母親的懷抱,最初也是最終的無。
這時,流火急速顫抖,于方寸之間,剎那之際,生出重重變化。
層層火光熄滅,孟奇倒飛出去,撞入垮塌的山壁,還好最后以入微的能力演繹變化,抵消了部分力量,剩余又有八九玄功,這才沒有事情。
他瞳孔之中,映出了白色空靈的身影,眉目如畫,難描難言,神情似笑非笑,但少了幾分靈動,多了不少冷漠,滿是璀錯星光的眸子殺意真真切切。
六欲真佛壓箱底功夫被哭老人一掌拍散,但他本人還未從迷糊中回過神,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只奪命手掌印在了自己額頭,周身血肉枯萎化沙,元神被吸出,什么他心通,什么神足通,什么無孔不入掌,七情六欲法,歡喜佛陀本愿力,全都沒能發揮出來。
迷迷糊糊間,他元神內響起了顧小桑泉水流動般好聽的聲音:
“相公辛辛苦苦勾動陶格斯殘余執念,突然劈了你一刀,讓你心靈近乎失守,從而能種下心魔,打算得到秘密后藉此發難,妾身如今豈能不好好利用?”
什么相公?什么心魔?六欲真佛元神一暗,盡被怨毒之念沖刷,化作了哭老人最強的那尊怨靈!
真是顧小桑!孟奇漂浮于垮塌的山壁間,全神戒備看著眼前殺意如實的白裙女子,腦海陡然浮現出上次離別時的話語:
“妾身是妖女嘛,擅長的就是喜怒無常,翻臉無情,濫殺無辜,下次相遇之時,或許便會殺你。”
她是怎么認出的自己?
顧小桑此時莞爾一笑:“相公在妾身心里最為特殊最為出眾,即使變做牛糞,妾身也一眼能認出。”
“而且我們因果糾纏,又有血脈骨肉勾連,豈會辨別不出?”
她摸了摸平坦的肚子,一副笑吟吟的模樣,但雙眼的冷漠殺意未變,嚇得孟奇差點當真。
“本來這次謀劃就是針對相公,打算勾動古爾多的關注卻找不到薩仁波娃,從而散布出皓月家族掌有天誅斧秘密的消息,等到正邪之戰開啟,法身和半步法身脫不得身,前來尋覓的強者多半少不了義薄云天,俠義心腸的相公。”
“相公,讓妾身殺掉你可好?”
孟奇心中一動,不對,既然顧妖女在金帳就認出自己,當時渡世法王在,古爾多在,隨便吶喊一聲,自己就只能束手就擒,她想怎么殺就能怎么殺,何必辛辛苦苦繞個彎子?
雖然精神病患者的想法無法理解,但這確實是極大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