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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夫人暴崩之癥來勢洶洶,小婦人已經盡力了。”
老夫人聽了,扶著拐杖的手一抖。
屋內黑壓壓站了一群人,誰都沒有出聲,死一般寂靜。
羅四叔沖了進來,短短一日功夫,下巴上已經冒出一層青色胡茬。
“我夫人怎么樣?”
紀娘子猶豫了一下道:“若是有擅長針灸的大夫,行金針止血之法,或許能先穩住,再尋固血的法子。”
她之所以猶豫,是因為擅長針灸的大夫幾乎都是男子,可要止住產后血崩,有幾個穴道的位置卻是比較羞人的,這四夫人就是過了這道難關,將來也保不準會被婆母與丈夫嫌棄。甚至有的人家,為了女子清白,情愿人就這么去了。
羅四叔只怔了一下,就道:“母親,兒子這就去請徐院使。”
太醫署,傷寒雜病首推張院判,要論針灸之術,那就非徐院使莫屬了。
“老四,你莫亂了陣腳,還是讓大郎去請吧。”
徐院使不是尋常太醫,這個時候,說不準就被別人請了去,羅天珵出馬的話,要比羅四叔可靠些。
羅四叔明白這個道理,只得點了點頭,重新回到戚氏那里守著。
戚氏臉色蠟黃,還沒到二月的天,額頭上都是汗。
“老爺,這一次,我恐怕是不成了。”
“別胡說,有我在,不會讓你有事的。”
戚氏搖搖頭:“生死有命,要是注定妾身過不去這一關,那也是天意,老爺,您莫要自責,只是可憐了剛出生的孩子和六郎——”
“茜娘!”羅四叔心中大慟,抓起戚氏的手摩挲著,“不會的,我們分別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團聚的,將來的好日子還長著呢。”
“老爺。”戚氏目光柔和幾分,“妾身想求您一件事。”
“你說。”
戚氏微微抬起了身子,凝視著羅四叔:“老爺,您失蹤后,妾身等了您六年,萬一我過不去這一關,能不能厚顏請您,也等上六年,再娶繼室?”
她知道這樣的要求很無理,可她已經沒有法子了,六郎還小,女兒更是才幾天大,一旦繼室很快進門,想要磋磨死兩個年幼的孩子,再容易不過了,她怎么放得下心,只能以這份夫妻之情逼他許下承諾。
“老爺——”她催促。
羅四叔本不愿去想那個結果,可也知道,這世上唯死別最無可奈何,為了讓戚氏安心,握緊她的手,正色道:“你放心,以后不會再有繼室的。”
陰差陽錯之下,他先后有了兩個妻子,實在不想再把別的女人拉進這趟渾水了。
戚氏意外的瞪大了眼,隨后搖搖頭:“老爺,別這么說,沒有個人幫你打點后院,還有將來兒女的交際嫁娶,是不成的。”
“茜娘,你知道的,我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
戚氏閉了閉眼,輕聲道:“老爺,要是我走了,您暫時又不娶,一雙兒女就養在老夫人身邊吧,要是她老人家精力不濟,就請大郎媳婦多多照看一下。”
說到這里,戚氏笑了笑:“那孩子是個好心的。”
老爺不再娶,有個身份那樣特殊的胡姨娘在,她怎么放心的下。
老天,她為什么會面臨這樣進退兩難的境地?
“好,都依你。”
羅四叔低了頭,臉貼在戚氏手上,濡濕一片。
羅天珵抓著臉色發白的徐院使,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
等徐院使進去后,老夫人問:“怎么徐院使臉色看起來不大好?”
抓上馬背直接飛奔過來的,臉色能好嗎?
羅天珵心中想著,面上不動聲色:“許是路上顛簸了。”
人是他從安郡王那里直接截過來的,過后還要去賠罪,一想到這個,就更堵心了。
過了小半個時辰,在眾人翹首以盼中,徐院使終于走了出來。
“徐院使,如何了?”
“血是暫且止住了,不過只能維持三日,之后每隔三日重新施針,三次后就藥石無效了。下官看了那固本止崩湯的方子,并無問題,先給四夫人喝著,端看能不能調養過來吧。”
這就是聽天由命的意思了,自來血崩之癥成因復雜,是女人生產的又一道鬼門關。
羅四叔的心漸漸涼了下去,等徐院使告辭了,他動作僵硬地來到戚氏門外。
“夫人怎么樣了?”
“夫人睡了。”
他停住了腳,默默轉了身去了園子。
外邊依舊寒風料峭,幾株紅梅孤立,花開如常。
羅四叔立在梅樹下許久,發梢肩頭皆落了梅花瓣,沁染了一身梅香,整個人卻越發孤冷了。
一襲狐裘落在肩上:“老爺,當心凍壞了身子。”
羅四叔轉過身去,有些意外:“梅娘,你怎么來了?”
胡姨娘有些委屈的咬了下唇,眼中水波微漾:“老爺之前說,讓我院子里的人平時無事少出門,難道說,也包括我么?”
“我并不是這個意思。”羅四叔意興闌珊,淡淡說了一句。
他態度雖冷淡,胡姨娘心里卻是高興的。
她真的沒想到,老天竟是站在她這邊的,戚氏居然血崩了!
這血崩可厲害得緊,要是戚氏沒了,這四房,她總能想法子握在手心里!
“我聽說夫人產后血崩,就想起當時生璋哥兒的情景了,放心不下,過來看看。”
胡姨娘這么說,是想要羅四叔記得,她曾經也遇到過這樣的險情,那憐惜總要給她幾分。
羅四叔聽了,卻忽然怔住,隨后眼睛一亮,抓了胡姨娘的手腕:“梅娘,當初你產后血崩,有位逃難來的赤腳大夫,用一張土方子治好了你,當初那方子,我不是說要重金買下來的嗎?”
聽了這話,胡姨娘腸子都快悔青了,可在羅四叔的灼灼注視下,不得不回道:“老爺忘啦,當初那赤腳大夫說那是他祖傳秘方,死活不賣的,當時我不是跟您提過了嗎?”
羅四叔仔細回憶了一下,那時候他正在談一筆要緊的生意,原本因為胡姨娘情況不大好就耽誤了,等她穩定下來就匆匆趕去了,只是隨代了一句,后來胡姨娘提了一下,也就作罷了。
羅四叔轉身就走。
“哎,老爺,您去哪兒——”
羅四叔顧不得回頭,匆匆撂下一句話:“我回寶陵,把那赤腳大夫請來——”
話未盡,人已走遠了。
胡姨娘立在梅樹旁,咬了唇把數朵紅梅揪下,用瑩白如雪的指尖一點點碾碎了拋在地上,又用腳狠狠踩了踩,這才轉回了屋子。
摒退了屋內伺候的人,她坐在梳妝臺前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拉開了最下層的抽屜,取出一個巴掌大小上著鎖的小匣子來。
那小匣子刻著纏枝蓮花樣,很是精致,她不知從何處又摸出一把小巧的鑰匙,插進鎖孔,叭的一聲打了開來。
猩紅的細絨布上,仔細疊放著一張信紙,紙已經有些泛黃了。
她打開,認認真真看著那紙上所記的東西,直到光線昏暗下來,才把紙團成一團,起了身來到燭臺前,移開燈罩點燃了燈,然后伸手,火舌瞬間吞沒了泛黃的紙。
燭火跳躍,映得胡姨娘的臉明明暗暗,直到那紙化成了灰,她終于舒心的笑了。
她是商戶女,從小父親就教導她,這世上,沒有什么是買不到的,買不到,只是因為付出的還不夠!
那方子她出了旁人難以想象的重金買下,如今已經在她腦子里了,而那位赤腳大夫,恐怕早已帶著巨款返回家鄉了吧。
無論如何,老爺想在十日之內帶著人回來,卻是不能夠了。
羅四叔這一走,老夫人就把六郎和剛出生的小孫女接到了怡安堂,常和六郎在一起玩耍的七郎乍然沒了玩伴,哭鬧不已,直吵的胡姨娘頭疼,再一想為了戚氏,羅四叔日夜兼程趕去寶陵,而這事還是她多嘴引出來的,心情就更糟糕了。
這一日她聽說寶陵來了人,大驚:“這才幾日,老爺這么快就回來了?”
心腹婆子滿臉的笑:“太太,是張婆子來了,過年的時候您不說派人去接二少爺和張婆子過來嗎?”
胡姨娘騰地站了起來:“奇哥兒來了?”
心腹婆子笑容一收:“二少爺沒來,不過給您帶了信。”
胡姨娘惱道:“奇哥兒沒來,你喜成這樣作甚?”
“哎呦,我的傻太太喲,二少爺一心讀書,將來總要來京城應考的,還能忘了您不成?反倒是張婆子來了,才是天大的好事。她精通婦人調養,又是信得過的,以后您還愁不能再給哥兒添個伴嗎?”
胡姨娘果然轉憂為喜,吩咐道:“去打點好了,快點把人接進來。”
沒過多久心腹婆子去而復返,回道:“已經安排好了歇腳的房間,讓小丫鬟領著張婆子沐浴更衣去了。”
胡姨娘點點頭:“張婆子年紀大了,腿腳不便,當初本想留她在寶陵好好養著的,沒想到我這境況如此艱難,才把她又叫了來,先歇幾日也好。”
反正現在戚氏那個樣子,要是真的去了,一時半會兒的,恐怕她也急不來的。
“奇哥兒的信呢,快拿給我看。”
心腹婆子忙把信呈上來。
胡姨娘眉梢眼角露出笑意,小心拆了信封取出來看,忽然笑意凝固,手一松,信箋飄飄蕩蕩往下落去,整個人卻像失了魂似的忘了去撿。
心腹婆子忙撿起來,匆匆瞥了一眼,也愣住了。(小說《》將在官方微信平臺上有更多新鮮內容哦,同時還有100抽獎大禮送給大家!現在就開啟微信,點擊右上方“”號“添加朋友”,搜索公眾號“qdread”并關注,速度抓緊啦!)r1152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