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答應

第七十七章 以庶充嫡(上)

孫氏這一禁足,便禁到了康熙四十一年的春天。

蘇簾也忙活了起來,因為溫惠和淑慎守足了一年孝期,該重新籌備出嫁事宜了。長幼有序,需等溫惠先嫁去德英的奉恩輔國公府,然后才是淑慎入四貝勒府門。雖然溫惠是去做嫡福晉,而淑慎只是側福晉,但是只怕出嫁時候的排場,淑慎不會差了去。誰叫四貝勒是皇子,如今爵位雖然只是貝勒,但日后還少得了一個親王之尊嗎?

所以,在絕大多數人眼中,反而是淑慎嫁得比溫惠更榮耀呢。側福晉雖然不是正妻,卻也是入皇家玉牒的兒媳婦,也算得上極體面了。

蘇簾的添妝,一早便準備好了,如今只需叫小凌子跑一趟,照著擬好的單子去澹寧殿庫房挑出東西來,裝進箱子里打包送去就是了。臨了,蘇簾還叫添上了二十匹蘇州織造新進獻的大紅色刻絲的綢緞,正紅色的料子,繡著鴛鴦和合、白頭富貴、福增貴子之類好意頭的料子。

上半年,蘇簾在極為忙碌中度過,烏蘇里家更是忙碌,兩房兩個福晉女兒先后出閣,引得京中無數人家艷羨,想一個家族能出兩個嫁入皇家的女兒,非得是著姓大族不可。而烏蘇里家不過是包衣出身,人口單薄,自然也惹了不少妒忌。

嫁了溫惠,然后便是淑慎了,選給淑慎的綢緞便不能用大紅色的,只能選取次一色的品紅、銀紅或者胭脂紅。倒是叫蘇簾覺得有些遺憾的樣子。

隨著淑慎入了四貝勒府,天氣已經有些炎熱了,蘇簾也跟隨著玄燁來到了半年未回的暢春園。

帶著淑慎來請安的是四福晉,淑慎只是側福晉,還享受不到由丈夫陪伴來向她磕頭的待遇,而四福晉肯帶她來。已經是相當賢惠的舉動了。

看著著一身品紅色長春白頭繡紋旗服的淑慎的時候,蘇簾眼睛不禁有些濕潤。這已經是她成婚第三日了,初為人婦的她已經褪去了三分青澀。露出溫婉敦和的氣度。

三肅三跪三叩之后,蘇簾逝了眼角的淚珠。忙道:“快起來吧!”便指著四福晉下手的一個粉彩花鳥繡墩,叫她坐下。

四福晉著一身正紅色合和萬年的對襟旗裝,頭上簪著赤金嵌紅寶石如意簪,臉上帶著一貫端莊的微笑:“兒媳整整盼了一年,淑妹妹總算是進門了!”

看著四福晉那張渾然不似作偽的臉,蘇簾心底里不大是滋味,當皇家的妾侍不容易,做正室更是不易啊!深吸一口氣。蘇簾看著嫻靜的淑慎,輕聲問:“你過得可還好?”

淑慎玉潤的臉頰上帶著淺淡如漪的微笑:“回娘娘話,四爺和福晉待淑兒都極好。”

蘇簾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忽地正了神色道:“淑兒,你跪下。”

淑慎先是一疑,然后便毫不猶豫地起身,朝蘇簾蹲身跪了下來。

蘇簾指了指四福晉烏拉那拉氏,道:“跪她。”

四福晉眼底閃過一絲愣色,她尚未來得及反應過來。淑慎已經重新起身,朝她端跪著了。

蘇簾沉聲,看著淑慎那張溫婉秀麗的側臉。道:“我要你指天發誓:有生之年,絕不生出半分覬覦正室寶座之心,日后若能生子,你的生的兒子也絕不與大阿哥弘暉爭奪世子之位!”

先驚訝住的是四福晉,她急忙站起身來,躬身道:“母妃,淑妹妹品性溫婉,最是循規蹈矩,不必發誓。兒媳也相信她。”

蘇簾卻端著身子,道:“必須發誓。而且要是毒誓!淑兒,你可肯?”

淑慎面色不變。含笑看了蘇簾,便道:“烏蘇里氏淑慎,愿指天發誓,此生絕不覬覦嫡福晉寶座,日后若生子嗣,絕不與大阿哥爭世子之位!如違此誓,愿遭天譴!”

四福晉眼底一陣揪雜,急忙上去親自攙扶淑慎,無比親和地道:“妹妹這番誓言,著實太重了些。”

蘇簾卻正色道:“我不是白白叫她發這個誓言的。我也希望,四福晉你也能給我一個叫我滿意的誓言!”

四福晉頓時暗自明白,便道:“是,兒媳也愿指天發誓,舉頭三尺有神明:此生絕不害淑妹妹和她日后的孩兒,更竭盡全力護佑他們。若有違背,亦愿受天譴!”

蘇簾卻不甚滿意,沉聲道:“我不要你拿自己來發誓!”

四福晉微微變色。

“我要你拿你的兒子弘暉來發誓!!”蘇簾冷聲道。

四福晉臉色有些發白,“母妃……”

蘇簾面色嚴肅:“怎么?不敢了?”

四福晉咬唇,踟躕半晌,才一字一頓地道:“若違誓言:弘暉、弘暉……不得善終!”

蘇簾這才舒緩了臉色,古人信鬼神,就算有的人不是全然相信報應之說、心存僥幸,但是四福晉是極其愛子之人,她或許敢拿自己來賭一賭天罰,但絕不敢拿自己兒子來賭!蘇簾正是知道這點,才有了這個算得上卑鄙的主意。也算她這個姑母,唯一能為淑慎做的了。而以后的路——便看淑慎自己的福緣了。

送走了四福晉和淑慎,蘇簾原打算歇息一下,卻見小凌子進來稟報說,孟佳夫人遞牌子進來了。

蘇簾看了看時辰,不禁生疑:“再過一個時辰,天就要黑了,她這個時候來做什么?”孟佳氏并不是個無狀的人,這個時候來,只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便來不及多想,急忙吩咐小凌子速速請人進行宮來。

不多會兒,孟佳氏便紅腫著雙眼快步跑了進來,噗通一聲便跪在了她腳下,當即便嗚咽了:“娘娘,惠兒的命,好苦啊!”

蘇簾急忙問:“惠兒怎么了?!”

孟佳氏哽咽道:“姑爺房里的一個丫頭懷了身孕了!!”

蘇簾當場便驚住了,溫惠這才成婚不到三個月啊!才剛做新娘,便要給別人當娘了!

孟佳氏嗚嗚咽咽哭著,一臉的妝容都花了:“當初可是老側福晉說的,不會叫庶子生在嫡子之前!妾身今早聽說了這事兒,立刻便去德英小公爺府上問老側福晉,原想著,只要叫那不守規矩的通房灌下一碗藥,妾身便當這事兒沒發生過!可是老側福晉,竟然翻臉不認賬了!還說等那個通房生下孩子,便記惠兒名下,便不是庶子,而是嫡子了!”

“簡直是胡鬧!!”蘇簾冷呵一聲,若只是通房懷孕,蘇簾只會為惠兒痛心難過,可是如今竟要將一個通房生的孩子記溫惠名下,占據了溫惠將來兒子的嫡長子名分,蘇簾如何能不惱怒?!這嫡長子之位,是可以輕易讓出來的嗎?這可是關乎宗室爵位的傳承!嫡長子,只要不犯大錯,那便是世子了!

孟佳氏紅著眼睛,哭得傷心,她口口哀求道:“娘娘,您一定要給惠兒做主啊!咱們烏蘇里家雖然出身不高,但是女兒不能叫人欺負成這個樣子啊!”

“溫惠身子健健康康,又不是不能生,憑什么要把別人生的兒子記在自己名下?!老側福晉怎么這般不講道理?!”蘇簾氣惱地道,之前她見老側福晉的時候,還覺得這是個能說通道理的人呢!

孟佳氏咬牙恨恨道:“妾身也不知道老側福晉為何前后變化這么大,妾身去質問,老側福晉竟然處處護著那個通房婢女!還說若是她腹中孩子有個什么不妥,必然就是惠兒害的,還威脅說:若是那個通房小產了,便叫德英姑爺以嫉妒為由,休了惠兒!”

蘇簾聽得心中一震窩火,“休了惠兒?!惠兒是皇上賜婚給德英的嫡福晉,豈是她一個老信郡王的側室想休便休的?!!”——無非是看著阿克敦守孝丁憂,失去了往日的權職,才敢如此放肆!

聽了蘇簾這番底氣十足的話,孟佳氏這才稍微放心了些許,幸好惠兒是皇上指婚,否則還指不定被欺負成什么樣兒呢!

孟佳氏眼中含淚:“天底下哪兒有這么不講道理的婆婆?當初未娶妻先納妾,就罷了,那是因為我們惠兒要守孝。如今竟然要拿通房生的庶子記嫡福晉名下!!如此混淆嫡庶,她也太霸道了些!”

蘇簾又問:“那德英呢?他是怎么說的?!”

孟佳氏氣得臉色發青:“這個姑爺,竟是個愚孝的混賬!居然說,什么都聽他母親的!!”

蘇簾面前遏制住胸中的火氣,她早看得出這位老側福晉是個有心計之輩,但沒想到竟然囂張到如此地步,這個德英也是夠混賬的!孝順也沒有這種孝順法!蘇簾伸手將孟佳氏攙扶起來,言辭肯肯道:“這事兒,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的!嫂子盡管放心!!”

孟佳氏連連點頭:“有娘娘這番話,我就放心了!”

前腳叫四禧送孟佳氏出門,蘇簾立刻便召了張潛鱗,吩咐道:“去給我查查德英輔國公府上的事兒!

老側福晉怎么會無緣無故竟然如此護一個通房丫頭?若說是為了那個通房腹中的孩子,未免有些說不過去!惠兒身子健健康康,她母親又是個能生養的,如今成了婚,她何必擔心沒有孫子?!

這事兒,得好好查查里頭有什么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