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明朝滅亡,是一個很復雜的綜合話題。又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是怎么都繞不過去的,那就是崇禎的問題。
進入夏天以來,崇禎被國內外的局勢虐的欲死欲仙。天災是導火索,把一切問題都擺在面前的導火索。流賊過了黃河,進入江漢領域,給大明本就孱弱的經濟造成了沉重的打擊。接下來的局勢可謂四處冒火,急的崇禎嘴角冒泡。
車箱峽功虧一簣,流賊從此天高任鳥飛。實際上就算沒有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也會有別的人出來干同樣的事情,早一點晚一點的事情而已。建奴入宣大,再次把大明的邊關當成隨便進出的后門,一巴掌把崇禎扇暈。這個殘酷的事情,讓崇禎認識到一個更殘酷的現實,那就是皇權對藩鎮的約束已經動搖。祖大壽死活賴在山海關,陳燮在登州沒人敢采取實際行動。能夠采取行動的底線,就是調關寧軍和登州營出戰,圍剿流賊。
這兩個軍頭也很合作,問題是在合作的問題上,登州營的跋扈程度遠遠高于關寧軍。陳奇瑜是什么身份?盧象升又是什么身份?“動我兄弟,滅他全家”的話都敢說,還怕他不敢做么?本來就很重視登州營的一舉一動,等到陳燮的奏折上來后,朱由檢更重視了。要求監軍王德化,一日一報。
陳燮兵臨海州城下的時候,第一份奏報到了。在輿圖上看了半天,都沒看明白蓋州距離海州多遠。找來兵部尚書張鳳翼問話,結果他也不知道。明朝的地圖很坑爹。沒有比例尺這個說法。測量什么的更不要說了。
每日行軍多少里,三天從蓋州到海州算不算慢。這些問題,每人回答。朱由檢叫一個郁悶。第二天,王德化的奏折又到了。登州營開始圍攻海州,以火炮壓制。以民夫填壕,傷亡不大,進度不快。王德化還抱怨了陳燮的戰術水準,“幾個草民,何須在意傷亡?為將者,當殺伐決斷。陳思華婦人之仁可見一斑。”
把溫體仁叫來,把奏折給他看看,溫體仁看完之后沉吟不語,最后才嘆息道:“陛下,臣以為滅建部者。非陳思華不可。卻又不能由他來完成。”這話有點矛盾,問題是朱由檢聽懂了。什么婦人之仁?扯淡,這是在收買民心。
建奴在宣大肆虐達到了高峰,搶走大批人口和錢糧,京師戒嚴。這個時候談正在跟建奴玩命的陳燮,似乎不太好吧?所以朱由檢岔開了話題,拿起一疊奏折道:“這些,溫卿怎么想?”這是一些文官上的奏折。溫體仁都看過,意思都一樣,把陳燮從登州調出來。讓他帶兵去打流寇,或者去宣大,或者直接去東江,總之不要留在登州了。
溫體仁在這些奏折上沒意見,就表示看過了,請陛下圣斷。這會提起這個話題。溫體仁有點想死,愁的。朱由檢見他愁眉苦臉。嘆息道:“就我們君臣兩個在場,說實話吧。”
溫體仁站起身子。朱由檢大禮參拜后,挺身凝重且莊重:“臣懇請陛下,斬了這些誤國無能的言官。”朱由檢聽了不免流出驚訝的表情道:“溫卿,朕知道你不是假公濟私,一定有你的道理,還是說清楚點。朕不是很明白。”
溫體仁嘆息道:“陛下其實已經明白了,心里也有了決斷。既然要臣說,臣就說一說理由吧。在臣看來,這些言官上這些折子的目的有三,一者擔心陳燮做大,二者看上了登州的富庶。三者是為了文官的臉面。這些人,在上折子的時候,摻雜了太多的私念,完全不顧江山社稷的安危,難道不該斬么?”
這話是說到朱由檢的心里去了,不能不說溫體仁體察上意很有一套。
“那么溫卿的意思,該怎么處置陳思華呢?”這是一個繞不過去的話題,君臣兩人都必須面對。溫體仁其實也沒啥好法子,只好苦笑道:“徐徐圖之,先以官位封其屬下,再以朝廷之名,調其兵馬出戰。臣以為,陳思華所為者,不過為了自保。此人,并無反心。奈何他太有錢了,就算他不反,又人也想逼反他。這樣一來,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吞并陳燮的資產。”
“你是說,他在江南的資產么?好像京師也有。”說著話,朱由檢回頭喊:“王承恩,陳思華都有哪些資產?”王承恩自外而入,磕頭道:“萬歲爺,陳思華在江南有織布作坊,有錢莊,有鐵鋪,有明報。閩、浙、晉三省和京師,也有錢莊分號。民間謠傳,此人乃當今首富。家產過白銀千萬兩。”
一個人的家產比國庫都有錢,真是富可敵國了。想到這個,朱由檢就一陣一陣的肝疼。作為皇帝,窮的連衣服都不舍得穿新的,臣子倒可以吃香喝辣穿金戴銀。
“愛卿回去吧,容朕好好想想。”打發了溫體仁,朱由檢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死循環。大明朝現在就在靠田賦和鹽課撐著,別的收入基本沒有了。怎么會混的這么慘啊。那些大臣嘴上說的都很漂亮,太祖養兵百萬而不廢國帑,當效仿之。這尼瑪都那一年的老黃歷了?
真的沒有法子解決朝廷財政的問題么?朱由檢覺得肯定有法子,至少他哥哥就干的不錯。
有一個法子其實是可行的的,就是收商業稅。問題是這樣的,張居正夠厲害了吧?就算是他,也不敢碰商業稅啊。這尼瑪能把天下的士紳都得罪死了。
想破腦袋,都解決不了當前的困局。
接二連三的奏折又來了,都是王德化的手筆。陳燮似乎對上奏折不上心,登萊巡撫孫元華,十天半個月才有一份奏折。出兵遼東的事情,他的奏折寫的很好,就是沒什么實質。文官都這個路子,沒啥可說的。
等了幾天,王承恩又捧著奏折進來了,走路都不穩,表情異常激動。“恭喜萬歲爺,賀喜萬歲爺。陳思華破海州,斬首八千。”
一把搶過奏折,朱由檢仔細看完了,心潮澎湃的,使勁的一拍桌子道:“陳思華,果然不負朕。”說這話,肯定沒摸著良心。皇帝嘛,給他賣命是應該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至少一般的大臣都是這個路數,皇帝也習慣了。
“萬歲爺,溫相等在外等一會了。”王承恩這才敢說話,沒法子,得給皇帝一個激動的時間。爽,這是真爽。“讓他們進來吧。”說完沖到地圖跟前,看著海州的位置,好像距離沈陽也不遠啊,看來下一次陳燮要打遼陽了。打吧,一直打到沈陽去。
一幫大臣進來,自然是賀喜。朱由檢心情難得的好了起來,說實話他對朝臣的控制力度還是很強的,至少權利抓的很近。問題是,這個大臣該騙他還是繼續騙,不干人事的照舊。
沒高興多久,一幫人文官又搞事了,請求要拿下陳奇瑜。理由很簡單,受賄縱賊。這幫人干這個很熟練,說實話朱由檢也很惱火,就準了這個事情。
就在朱由檢苦苦期盼著陳燮打到沈陽去,活捉大玉兒的時候。新的奏報來了,這一次還是兩份奏報。一個是王德化的,在奏折里面攻擊陳燮面對大好形勢,不肯繼續往北,反倒丟下占領的海州,撤退到蓋州。真是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另一份奏折,則是陳燮來的。意思很明確,登州營苦戰海州,雖然只用了七天就解決了海州的建奴,但是由于后勤補給的困難,不得不放棄北上。講明白這個事情后,陳燮提了一下中原的流賊問題,認為車箱峽陳奇瑜縱敵之后,陛下應該繼續信任他。現階段也沒人比他更了解局勢,能做的比他更好的人也沒有。這個時候換帥,只能造成指揮上的混亂,導致流寇可能沖出包圍圈。如果陛下堅持要處置陳奇瑜,必須要做好防范,尤其是湖廣和江淮地區的防務,比如中都鳳陽,應該增加兵力守備。
陳燮上這么一份奏折,真是出于好心。也不忍心看見朱由檢同學的祖墳被人挖了。一邊分析,陳燮還表示,中原承平日久,軍備松弛。這一點,從流賊在各個省的流竄進程可以看出來。趕上河南蝗災,一不小心就可能釀成中原糜爛的局面。如果陛下信任登州營,可讓常時仁率部往鳳陽鎮守。
結果很顯然,朱由檢看完奏折就撕碎了。氣的在大殿里來回拉磨,口中怒罵:“亂臣賊子,亂臣賊子。”朱由檢預想中的陳燮,這時候應該是打到沈陽城下。王德化在奏折中說的很清楚,陳燮所部傷亡不過一千,其中民夫占了大半。
就這點傷亡,你就往回撤?還說什么派兵去守鳳陽,找這么爛的借口染指中原,不是亂臣賊子是什么?
陳燮還真的有點想當然了,自以為自己上的折子,再不濟也不會讓朱由檢發瘋。沒想到,朱由檢真的氣瘋了不說,還下了一道圣旨,讓常時仁率部滾回登州。正好元默的奏折來了,要求把登州營調給他指揮。朱由檢連他一塊罵:“堂堂一省巡撫,麾下無數,沒登州營就不會打仗了么?”這個躺槍也挺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