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國事為重!”陳燮正色拱手回答,周延儒二話不說,回拱一手:“如此,老夫可安心而去。”這個場景看上去很感人,一個前任內閣首輔,一個即將成為首輔的閣臣之間的對話。表情都非常的嚴肅和鄭重,非常有感染力的一幕。
實際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周延儒關心的是陳燮會不會留在京師,陳燮回答說我這次來就不走了。SO,你不走了,我還有啥活路,只好自覺的離開。別人看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周延儒不愧是首輔,關鍵時刻還能站出來問陳燮以何事為重,果然有擔當。
愿意把人往好處想的內閣大臣和旁觀的文臣們,都被周延儒表現出來的剛毅感動了。嗯嗯,明知陳某人帶著軍隊進城,還能站出來保教衛道,這是何等大無畏的勇氣。就算是陳燮,也被周相感動了,回答了一句國事為重。
看上去很美!接下來進城的軍隊就不美了,接管城防,宣布宵禁,數萬京營士兵回歸營地后卸甲棄械,竟無人敢于反抗。實在是陳某人兇名太盛,這一次挾怒入京,搞不好又是一次襄陽慘案重演。這個時候,也沒人敢去刺激他。一口氣殺兩萬多人的主,誰不怕?
京師百姓無不關門閉戶,夜晚來臨,長風文學,w↓ww.c◆fwx.n○et無不擔心又是一次兵禍的前兆。
五百騎兵護送之下,陳燮與一干內閣同僚一道往宮里去,提議召開一次御前會議的自然是周延儒,這個時候能讓陳燮有所忌憚的,也就剩下君權了。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其實很正常。政治人物都是利益生物。自然只講利益。
陳燮連個侍衛都沒帶,騎兵都留在宮門外等候,獨身一人進了宮。等在宮門口的太監老汪,帶來了朱慈烺的一句口諭:“各位閣老,陛下有旨,先請思華先生單獨一敘。”
一干閣臣的眼睛都直了。這時候陳燮的反應,意味著他進京想干啥。之前別管你說的多好聽,關鍵時刻到了才能看出人心。抬手把身上的劍和左輪交給了韓山,陳燮舉起手讓禁軍搜身。這一刻眾人懸著的心落下了,陳燮不是來造反的。不是曹操也不是董卓,是不是王莽不好說,反正眼前這一關是過去了,不用擔心半夜被軍隊的槍聲驚醒。
平臺這個地方陳燮一點都不喜歡,但是皇帝總喜歡在這里說話。顯得比較正式吧。朱慈烺也學會這一招了,真是好的不學。這里陰冷潮濕的,有什么好的。實際上整個紫禁城,都不在陳燮的喜歡范圍之內,這地界就不適合男人居住。深宮內院的,本來陰氣就重,加上一堆女人和一群閹人,皇帝一個正常男人在里面生活。能長壽都是稀罕事。
“思華先生!”朱慈烺正色拱手,顯得很鄭重。但是眼神卻有點躲閃的意思,心虛么?
陳燮笑了笑,大馬金刀的坐下,毫無臣子的該有的禮數,開口笑道:“陛下單獨招臣來,可有什么要說的?”朱慈烺訕笑了一下。努力擠出威嚴道:“聽說先生在揚州遇刺,朕一直在擔心。”陳燮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才歪歪嘴:“陛下,你還沒學會說謊呢,何必為難自己?”
“啊,姐夫都知道了!”朱慈烺瞬間就暈乎了。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哪里還有皇帝的威嚴。陳燮點點頭道:“沒有茶水沒有酒,想來帳后也沒有刀斧手。行了,陛下也別擔心這個事情了,我沒打算計較。我只是很好奇,誰出的餿主意?”
君臣二人會談的時間有點長,會議廳內的眾位內閣大臣和六部的尚書侍郎,已經等了快兩個小時了了,他們才出現在會議廳。朱慈烺在前,面帶略顯勉強的微笑,陳燮落后一步,淡然從容。這兩人到底都談了什么,外人無從得知,他們不解釋的話,這就是一個秘密。
一番客氣禮數之后,朱慈烺落座,陳燮也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因為沒人跟他靠近,看上去有點孤單。朱慈烺開口之前,還是先看了一眼陳燮,這才有點緊張道:“各位愛卿,今日御前擴大會議,主要還是確定一個事情。”
見眾人沒有主動開口的意思,朱慈烺只好繼續道:“圣宗改制為竟而中道崩殂,朕自登基一來,誠惶誠恐,深感才具不足,……。”說到這里,突然姜逢元站起道:“陛下,何必妄自菲薄?天命自有定數,禮教綱常不可違,如有賊子以勢逼人,當叫他血濺五步。好叫天下人知道,這大明天下,不缺中直之臣。”
陳燮笑了笑道:“陛下正在說話的時候你打斷了,這合禮數么?我讀書少,自相矛盾這個成語,我還是知道的。”一句話,就給姜逢元說漏氣了,慌張的四下看看,沒人開口幫腔了。甚至有的人還帶著幸災樂禍的表情,說到底這家伙為人太尖刻,朋友不多,仇家不少。
朱慈烺咳嗽一聲,看看繼續站著不是,坐下也不是的姜逢元,沖他笑道:“先生請坐。”姜逢元這才有了下臺階,坐下后腦子有點亂,今天這到底開的什么會?
“自太祖奉天承運皇帝創本朝一來,至今二百余年。為祖宗基業計,古語有云,圣天子垂拱而治,朕深有同感。故而請各位愛卿商議一個章程出來!今日時候晚了點,大家都回去好好想想,明日一早,繼續商議。”朱慈烺說完站了起來,眾臣都跟著站起,“恭送陛下”。
等到朱慈烺遠了,一群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有盧象升很淡然的看了陳燮一眼,表情復雜的很。陳燮朝眾人拱手之后笑道:“先走一步。”
出了宮門,正欲上馬的時候,里頭盧象升、楊廷麟、史可法三人追了出來,史可法扯開嗓門喊:“思華先生留步。”陳燮只好站住回頭,沖他們笑笑道:“怎么?不放我回家?”
史可法急急道:“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思回家看老婆孩子?”陳燮苦笑道:“你這個史憲之,臭脾氣的家伙,一點都不討人喜歡。這樣吧,你們要跟著就跟著,到了家里再談都行。反正我要回家,你們想攔也攔不住。”
三人互相看看,異口同聲道:“好,我們就去你家,今夜不能放過你。”
陳府,朱媺娖率下人在門口等著,燈已經亮了,整個京師唯一用電燈的人家,看上去就比別人家亮堂。陳燮策馬在前,三人同車隨后,到了門口陳燮下馬,先看看一臉期待的妻子,又看看站在一側的小男孩,陳燮蹲下身子,沖孩子笑道:“看清楚了,我是你爹。”
已經七歲的陳繼業,跟個小大人似得,恭敬的上前一步,跪下之后看著仰望道:“兒子繼業,供應父親回府。”陳燮伸手,一把給他舉起來,哈哈哈的大笑三聲道:“小小年紀,搞的跟老頭似得,誰給開的蒙?怎么能把孩子當成年人來教。”
陳繼業根本沒想到會有這事情發生,眾目睽睽之下,先是驚慌,但是很快就童心爆發,咯咯咯的笑了起來。陳燮直接抱著他往里走,朱媺娖拉住陳燮,指了指后面,陳燮頭也不回:“幾個惡客,不請自來,愛來不來。”
后面三人臉上都紅了,確實有點尷尬,不過這時候不是要臉的時候,事關國運,豈能兒戲?陳燮不在乎,他們可都在乎,不然就這么回去,晚上肯定失眠啊。朱媺娖還是很賢惠的,吩咐人準備熱水,每次陳燮回家,肯定要泡個澡的。
一番閑話之后,一直顯得很失禮的陳燮,這一次更加失禮了,沖三位惡客道:“我家的澡堂子不錯,一起泡一泡?”這三位也真是豁出去了,互相看看,一起點點頭,盧象升惡狠狠的說:“泡澡就泡澡,怕你不成。”史可法也道:“失禮就失禮了,關乎國祚,不敢怠慢。”楊廷麟倒是很淡定道:“早就聽說你家里生活奢侈,正好享受一番。”
說起來這三位也真是一路人,就道德品質而言,絕對是一點問題都沒有。換成洪承疇來了,陳燮估計門都不讓進,直接讓人給打出去再說。還有一點,陳燮要做的事情,有這三位的配合,那就輕松多了。不敢讓他們接受自己的理念,至少別給自己添亂就行。不過估計三位肯定會給自己添亂,不如在事先跟他們說說清楚。
熱氣騰騰的池水中,四人各自圍一條毛巾,顯得沒那么尷尬。坐在一起的時候,楊廷麟總算是開口問:“思華,陛下都怎么說的?”陳燮嘆息一聲道:“你們這些人啊,能力不差,就是缺點眼界,經常好心辦壞事不說,而且顧忌太多。就拿你楊伯祥來說吧,戶部的存在的問題你能不知道?記賬還是老一套,先帝的時候就說要改了,你改的如何?說的不好聽一點,私心在作祟。”一句話給楊廷麟說啞巴了,面色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