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雯已經快要忘記了,從前父母笑著的樣子。
在她的記憶里,剩下的只有疼痛二字。
至于小時候的事情,她已經記不太清了,因為她不敢去記得。
誰也不會幫她,她卑微的連一粒塵沙都不如。
夏雯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看著坐在對面的夏阮。
夏阮的手中抱著夏瑞,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夏阮依舊如從前一樣,笑起來的樣子純善的像是這個世上最和藹的人。
從前,夏雯也是被她這樣面容欺騙了。
實際上,在夏雯心中,夏阮比誰都面目可憎。
她恨不得將夏阮踩在腳下,然后看著夏阮哭著求饒。
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發泄心中的怒氣和怨恨。
夏阮和李氏一直在聊家常話,夏雯這次沒有再插嘴。因為她知道,她無論說什么,都是進入不了李氏和夏阮的眼中。李氏會養著她,無非就是怕她餓死街頭會給夏家丟人,到時候敗壞夏阮的名聲。
夏雯撇過頭,覺得嗓子哽咽的厲害。
“娘,你最近瘦了,是不是瑞哥兒太調皮了。”夏阮的話依舊一字不漏的傳到夏雯的耳中。
尤其是夏瑞對夏阮撒嬌,喊了一聲,“阿姐。”
這些再普通不過的言語,卻讓夏雯的心里越來越難受。
她身子也不適,為何就沒有人關心她。
若是她的母親尚在。她也是會像夏阮這樣,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又怎么會變成現在這副可憐的樣子?從前在大伯父家里的時候,大伯母也會這樣無視她的存在,夏雯慢慢的知道了,只有算計,她才能讓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想到這些,夏雯將手慢慢的放在了小腹上。
今日他們給她受的氣,來日她一定會加倍奉還,一個也不會放過。
她記仇。很記仇。
李氏和夏阮聊了足足一個多時辰。眼看到了晌午,李氏便讓人端了菜肴上來。
夏瑞的眼光一直落在離夏阮不遠處的果脯上,但是李氏不允許夏瑞吃太多的甜食,所以他只能這樣無奈的看著。
夏阮注意到夏瑞的神色。于是將夏瑞抱了起來說。“想吃嗎?”
夏瑞抬起頭。露出可憐兮兮的神色,他想了很久,又看了看果脯。搖頭,“不吃。”
“怎么不吃呢?”夏阮看著幼弟臉上露出稚嫩的神色,便忍不住想逗下他,“不是說餓了嗎?”
夏瑞小臉委屈極了,他看了一眼李氏,又小聲的說,“不吃,要用飯。”
“沒飯了,只有這個。”夏阮說的認真,心里卻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甜,好吃。”
夏瑞聽了之后,微微一怔。
他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但是漸漸地欣喜變成了掙扎,最后夏瑞幾乎要哭喪一個臉了,“還是用飯吧。吃太多的甜食,會長不高的。”
夏瑞說這句話后,幾乎都快哭出來了。
他和豆子一樣,都喜歡吃甜食。
但是他和豆子都一樣的可憐,翠柳和母親一樣,不讓他們吃太多的甜食。
這樣美味的東西,卻不能吃到。夏瑞憂愁的小臉都快皺成一團了。
為了長高,他得忍住,不吃這些甜食。
至少,也的少吃。
“長不高?”夏阮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有些好奇的問,“為何?”
夏瑞將小臉埋在夏阮的懷里,嗓子要多委屈便有多委屈,“三姐夫說,吃太多甜食,會長不高的。長不高,就不好好的學武了,不能學武,就不能保護娘和三姐了。”
這句話從夏瑞的嘴里說出來后,讓夏阮露出一個錯愕的神色。
她怎么也沒想到丈夫會對夏瑞說這些。
有段日子,夏瑞和母親在長安侯府住了幾日。
蕭九喜歡練劍強身,便被早起的夏瑞瞧見了。
那一日,夏瑞纏了蕭九幾個時辰,最后才依依不舍的回到了李氏的身邊。
夏阮問起蕭九同夏瑞說什么的時候,蕭九露出高深莫測的神色,沒有同夏阮講。
現在,夏阮算是知道,丈夫同幼弟說什么了。
她無可奈何的笑了笑,“可以少吃一些。”
丈夫這樣做,也是為了夏瑞好。
夏瑞喜甜食,他一吃了甜食,便不會用飯菜。杜若跟夏阮和李氏說過,夏瑞這樣下去,會對身子不好。
可是,夏瑞太喜歡甜食了,就算李氏嚴厲的管著,他私下也會偷著藏著吃不少的甜食。
后來,果真如杜若所言,夏瑞曾經牙疼了一夜。
夏阮還在擔心夏瑞為牙疼難受的時候,夏瑞卻突然開始不吃甜食了。
這件事情,她一直很奇怪。不過后來他想,可能是夏瑞被牙疼害怕了,所以才不愿意繼續吃了。
卻不想,實際的情況是這樣的。
想到這些,夏阮的心里卻又覺得無比的溫暖。
夏瑞尚不足四歲,在他的眼里,能吃到甜食,便是這個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但是,這個孩子為了學武,為了來日保護她和母親,寧愿不吃甜食。
在大人的眼里,不吃是件輕松的事情。可是小孩子不同,他們總是將一件很小的事情,看做是天大的事情。
夏阮撫摸著夏瑞的面頰,笑了起來。
“阿姐。”夏瑞瞧著夏阮笑的好看,便認真的說道,“我會好好學武,保護你和娘親。”
李氏在一邊聽的一直笑,最后忍不住打斷了夏瑞的話,“你這個孩子,嘴跟抹了蜜糖似的。好了,快坐好用飯了。別累著你三姐。”
夏瑞聽了,乖巧的從夏阮身上下來,端正的坐在夏阮的身邊。
這一切,落入夏雯的眼中,無比的刺眼。
夏瑞比她會甜言蜜語,幾句簡單的話就將夏阮哄騙的團團轉。一個小孩不吃甜食,無非是吃厭倦了,想換個口味。可是夏瑞卻說的這么好聽……
夏雯覺得,坐在她對面的幾個人,都虛偽的厲害。
食不言。寢不語。
夏瑞用過了膳食。便被杜若帶下去休息了。
屋子里只剩下李氏和夏阮,李氏注意到了夏雯的目光中帶著惡毒,便找了個借口讓夏雯回屋去休息。
“雯丫頭的婚事,我給她定下來了。”李氏想了想。還是將這件事情說了出來。“東陽縣陳家二公子。你瞧著如何?”
夏阮有些驚訝,然后道,“陳家?”
“嗯。這個孩子老實又懂事。”李氏跟夏阮解釋,“陳家同溫家這些年來有不少的來往,荀夫人也說陳二公子人不錯。只是這個孩子是個庶出,怕是雯丫頭會覺得委屈。”
夏阮聽了,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
怎么可能不委屈?夏雯的眼光可高著呢。
昨日夜里,杜若跟夏阮說的話,夏阮都清楚的記得。
夏阮搖頭,否決了李氏的話,“這門親事,怕是成不了。”
“你覺得不好嗎?陳二雖然是庶子,但是人卻是不錯的。”李氏皺著眉頭,以為夏阮覺得陳二的身份配不上夏雯,便又道,“要不,我先同雯丫頭說說?”
夏阮擺了擺手,然后貼近李氏一些,才道,“娘,不是陳二公子人不好,也不是陳二公子配不上雯丫頭。而是,陳家人不會接受一個非完璧的女子嫁入陳家。”
李氏露出一個疑惑的神色。
她沒太懂夏阮話中的意思。
非完璧?
李氏臉色漸漸的凝重了起來,“你的意思?雯丫頭……她……”
“我瞧著,雯丫頭怕是有了身孕。”夏阮在這點上倒是沒有欺騙李氏,“只是,不知這孩子是誰的。”
若是旁人和李氏說這些話,李氏肯定是不相信的。
但是這句話從夏阮的口中說出來,李氏是不相信也得相信。
她太了解女兒是個什么樣子的人,不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女兒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
李氏想起,這幾日翠柳一直說夏雯身子不適,總是將自己關在屋子里,偶爾還會干嘔不止。
若是從前,夏雯一點小風寒,都恨不得將京城里所有的大夫請到宅子里來。
可是這次特別奇怪,夏雯卻不愿意找大夫,還說怕自己擔心。
李氏想到這些,臉色慘白。
夏阮瞧著母親的神色,多少有些不忍。
可是有些事情,她不想瞞著母親,因為母親該自己看清楚周圍的事情。
不過這件事情,也不能怪母親,而是夏雯做的太好。
“怎么會這樣。”李氏過了半響才說了一句話,“作孽啊,作孽啊。”
一個尚未婚配的女子有了身孕,就算拿掉了孩子,也非完璧了。
別說陳家庶子瞧不上夏雯,就是稍微家境差點的家族,也斷斷不會接受這樣的女子。
李氏嘆了一口氣,然后問夏阮,“孩子的父親是誰?”
“這件事情,尚不得知。”夏阮也在猜,這個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
夏雯是個眼光高的人,她不會輕易將清白的身子給身份卑微的人。
夏阮想了想,又安慰李氏,“這件事情,娘你就當不知道。夏雯最近要出去走動,你也讓她出去走,她想要銀子,也給。等她放下戒備,我們便能知道這個孩子的父親是誰了。”
李氏點了點頭,“也好。”
“我就怕……”夏阮猶豫了一下,才淡淡地道,“這件事情是沖著侯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