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萱睡得很美好,唇邊綻放著燦爛的笑花。
因為她正在做一個美夢,夢里的她回到了五歲的時候,夢中的那日是漫天飛雪,她在雪地里歡樂的跑著,因為寒冷而流出來的鼻涕掛在臉上,滿世界都是白色的,穿著厚厚冬衣的她突然摔倒了。
整張臉都撲到了雪里面,很想爬起來,厚厚的棉衣卻成了束縛,胖乎乎的手臂彎都彎不了。
“小萱,你又摔倒了,快起來。”
一道溫柔純凈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響起。
顧清萱仰著臟兮兮的一張小臉,愣愣得望著來人。
原本白茫茫的世界多了無數的梅花樹,梅花妖艷,繁盛的盛開一重又一重,厚重的壓彎了枝條。嫣紅的一片綿延到了湛藍的天際,猶如一片片嫣紅的浮云在風中翻滾著粉色的浪花,更遠的一些地方,看起來就像是紅色的煙霧,很美好,很不真實。
花海飄香,清風吹過,層層嫣紅的花瓣紛紛飄落,可謂是飄花如雨。
顧清萱眨了眨眼睛,然后她便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才紅色的天際向她走來,待到走近時,她終于看清了來人。
顧清逸穿著一身白色的袍子,上面繡有花紋,肩上有著飄落而下的梅花,墨發如云,臉上是讓人沉溺的溫柔。
顧清萱有些慌亂,呆呆地看著那個人,眼睛卻無法離開,她從來不知道。顧清逸會對她露出這樣的笑容,她從來不知道,顧清逸穿著白衣竟是這樣不染塵埃。
梅花依然在飄落。顧清逸微微一笑,然后便蹲在了顧清萱的面前,伸出自己如玉的雙手,擦著顧清萱臉上的雪花和鼻涕。
那個微笑,讓顧清萱腦袋瞬間短路了,傻傻地看著他半天,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他抱了起來。
這還是顧清逸嗎?這還是那個對自己萬般厭惡的顧清逸嗎?
“又是不小心摔倒了嗎?下次你若出來玩。定要叫上哥哥,如果不是我來。你不知要吃多久的雪。”顧清逸輕聲說道,那愛憐的眸子猶如星辰一般。
“哥哥……”顧清萱低低地叫了一聲,童音清脆,看著他的笑臉。似乎心中的一切不安和不確定都被無聲的抹去,他們身上的血脈親情,讓她義無反顧的相信。
然后畫面漸漸淡去,腦中卻盡是自己的歡聲笑語,那時候的她愛笑愛說話,愛扯著顧清逸的衣角小聲的撒嬌,做錯事了就睜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顧清逸。
那時候的她還是一個孩子,純真的無暇的。像是清晨的迷霧中燦爛的朝霞,那時候的顧清逸是一個溺愛妹妹的哥哥,無論她做下了什么。他都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擋在她的身前,給她無盡的安全和依靠。
可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當年的歡聲笑語變成了一聲聲痛苦無助的呼喚:哥哥,為什么不疼小萱了?
無數個夜晚。她夢醒哭泣,始終喃喃自語著。
她的哥哥不會放棄她的。所以她不顧一起的挽回,挽回那段曾經美好而純粹的歲月,因為她相信,那個對她溫暖溺愛的哥哥一定會再回來的。
一覺到天明,陽光照在臉上,顧清萱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坐起了身子,將下巴擱在屈起的膝蓋上。
五歲的時候,顧清逸對她是那么的疼愛,可是如今那張曾永遠定格,在她的夢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上,卻再也看不到他溫柔寵溺的微笑,只有滿目厭惡的嫌棄和逃離。
這中間,到底是什么原因,讓顧清逸如同變了一個人……
顧清萱搜索著腦海里的記憶,卻找不到任何線索,不由無奈的嘆了口氣,喚了一句“可兒。”
不一會兒,可兒便帶著一群丫鬟婆子端著洗漱的東西走了進來。
荷香再也高興不起來了,本來心情還好的她起了床服侍了顧清穎后,正準備去早飯,一路上便聽到丫鬟們躲在角落神神秘秘的不知說些什么。
對于將來要成為貴妾的荷香來說,掌握第一時間消息是必不可少的,于是悄悄的將耳朵貼了過去,聽到三公子要通房的消息后,她心里是又驚又喜。
難道是三公子忍不住了,跟老太君說了自己和他的事兒,老太君同意了?
這高興勁兒還沒過去,丫鬟們的下一句話讓她險些暈了過去!
這通房是老太君親自指定的!
老太君會指定誰呢?這是荷香一直在腦中的問題,原本清晰的思路變得混亂不堪!
人都一樣,在平常事兒上冷靜似貓兒,但若是碰到了自己最為在意的事,瞬間化為狗,不停地嗅著,試圖能找到碎骨頭。
“不行,我可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荷香將手中的針線放下了,強自鎮定了下來,自語著:“三公子收通房,老太君肯定要找人拿主意,而如今老太君最看重的就是八小姐,而八小姐又和三公子很是親近,所以老太君一定會問過八小姐。只是八小姐畢竟是未出閣的小姐,老太君絕不會讓八小姐親自來說些這個事兒,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讓八小姐的丫鬟……如今八小姐有兩個二等丫鬟,青兒臉被傷成那樣,現在估計還在膿腫,那就是可兒了!”
想到這里,荷香從床底下拿出一個木匣子,用掛在脖子上的鑰匙開了鎖,一支流光溢彩的金簪子出現在她的眼前。
荷香抖著手,將簪子拿了出來,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安慰自己:等到成了三公子的貴妾,這都不算什么,到時候,自己要多少有多少!
然后,迫不及待地向顧清萱院子里走去。
青兒還未起床,躺在被窩里,眼睛雖然沒有睜開,嘴角卻是微微一勾。
想要別人按照你定下的路走,就得先知道那個人在想什么,以及最想要什么。
自從被荷香毀了臉后,青兒也顧不得與顧清穎的主仆情分,已經收買了幾個眼線,荷香這個人,若不是當時自己大意,像荷香這種有些小聰明的人怎么可能會騙了她!
不過,翻船了就是翻了,但至少,她絕對不會在同一個地方翻第二遍。
荷香這小蹄子,每天做夢都叫著三公子的名字,她那些小心思,除了顧清穎那個蠢蛋外,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但三公子的貴妾是那么好當的?怎么也得付出些代價才行。
荷香在顧清萱的院子門口守了有些時辰,還是沒有見到可兒的身影,心里更加確定自己的想法了,只怕如今可兒已經去了老太君那里了。
春兒手上端著顧清萱剛剛吃完的菜盤子,見荷香在院子口來回走著,先是一愣,然后笑道:“荷香姐姐怎么來了?”
荷香臉上掛滿了笑意,不著痕跡地問道:“我是來找可兒的,怎么沒有看到她?”
“可兒姐姐啊,她剛剛從老太君那里回來,現在去了三公子那里。”春兒老實說道。
果然啊!
荷香頓時心內翻江倒海,嘴唇抖著,問道:“那……可兒從老太君回來之后,有沒有說些什么?”
“這……”春兒很是為難,荷香畢竟是七小姐院子里的,自己院子里的事兒還是不要亂說了好。
荷香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擔憂,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而且看春兒的樣子,可兒好像真的說了什么,一只手摸到了袖子里的簪子,然后迅速地塞到春兒的手中,笑了笑,“你應該知道我的為人,不像別人一般是長舌,你只管和我說說,我定會爛在肚子里。”
春兒有些慌亂,可是看著手中那根金簪子,心里卻是火熱的很,咽了咽口水,小聲道:“荷香姐姐,這事兒雖然和你有關,但我也不能明說,只能說這對于你來說,是個好消息!”
好消息!
聽到這句話,荷香快要暈過去了!
終于可以和三公子在一起了嗎?終于可以擺脫這奴才命了嗎?
荷香心臟劇烈的跳動著,整個人像是喝醉了酒,尤其是腦袋暈乎乎的,很想笑可怎么也笑不出聲。
“荷香姐姐,你沒事兒吧?”春兒看著荷香完全傻掉的小臉,有些擔憂地問道。
“沒……”荷香動了動嘴唇,覺得身體仿佛不是自己的,喉嚨里突然被卡住了,努力的將自己的三魂七魄往回拉,眼睛終于可以看清東西了。
“荷香姐姐,春兒提前跟你說一句恭喜了,終于可以脫離苦海了。”春兒笑道。
是啊,她終于可以活得有尊嚴,可以幸福美滿了!
荷香只覺得,這一刻,她整個靈魂都得到了滿足。
“多……多謝你了。”荷香癡了傻了好半天,才道出了這么一句話。
隨后,便搖晃著已經發軟的身子,一步一步的向顧清穎的院子里走去。
一路上,便看見每一個丫鬟婆子一看到自己,都嬉笑著怯怯私語,不時露出微笑,就連管事嬤嬤,也是對自己笑臉相迎。
荷香臉上一直掛著微笑,仿佛被定成了永恒,回到院子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情不自禁的發出笑聲,丫鬟們都好奇,但并沒有人敢去問。
我荷香終于熬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