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撲中文)
爺今天很不高興。
綾羅綢緞四個相互看了一眼,都悄悄的低下了頭。
爺平日里也極少笑的,可卻不像今天這般冷峻,哪怕是原先被少奶奶激怒的樣子,也不如今天嚇人。
美杏也知道今天不是個愉快的日子,為安菁和姚瑄華奉上茶后,便快步退了出去,順便將門掩上,自己則是遠遠的坐在另一邊花架子下,一邊盯著羅兒幾個做針線,一邊盯著那門口。
“天還沒塌呢,喝茶。”安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搖頭笑道,“你嚇著她們幾個了。”
然而,姚瑄華只是回過頭來靜靜看著她。
看了一陣子后,他突然開口道:“菁兒。”
安菁也嚇了一跳,他很少這么叫她,而且還叫得這么認真。
“我們將來只生一個兒子吧。”
這又扯到哪兒去了。安菁愣了下神,隨即反應了過來,咧嘴一笑:“那咱兒子就不用費那么多心機了。”
若是只有一個兒子的話,這家產自然都是這一個兒子的,誰也不用算計誰。
“不過,你確信能把兒子教導好?”安菁沖姚瑄華挑挑眉,“要是養了個吃喝嫖賭無惡不作不孝不敬的混賬兒子,那還不如養條狗呢。”
“又胡說。”輕輕的瞪了安菁一眼,姚瑄華嘴角慢慢露出了一絲極淡的笑容。
不知為何,似乎一見到這災星,他的心情就慢慢好起來。仿佛有再多的煩心事,被她一講,也就只是可有可無的小事了。
擱下茶杯。安菁站到姚瑄華身后,直接趴在了他的肩膀上,懶洋洋的問:“到底出什么事兒了?”
“三叔說,分家。”
安菁原本是提出過分家的,分了家,三房的人愛怎么放貸就怎么放貸,就算是真要查。跟已經分了家的他們也扯不上關系。但分家不是一件小事兒,老侯爺老夫人又都還在,所以安菁也就是想了那么一下而已。卻不料人家三房竟然提出來了。
今日在席上,三老爺是極高興的,他才剛得了個兒子,能不高興么。聽老侯爺說要親自給兒子起名。他更是高興。這一輩的庶子里頭,可還沒哪個是老侯爺親自起名的呢。
不過,等到老侯爺沉吟了許久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三老爺臉色的笑容就淡了。
“安華。”
這就是老侯爺給剛出生的小孫子定下的名字,雖然老侯爺說是平安順遂的意思,可誰又不明白呢?
誒,還真有不明白的。
姚承華頭一個點頭道:“到底是老侯爺,起名就是講究。小兄弟有了這個名字,定然平安順遂的。”一個“安”字。哪兒能跟他的“承”字比。心下的得意還沒散去,他就吃了父親一記怒瞪,忙低下了頭去尋思自己到底哪里錯了。
酒過三巡后,姚晉終于頭一個將事情擺到了明面上。
就是三老爺放貸的事情。
對于此事,老侯爺也不是一無所知,只是一來他也知道放貸的不獨他們這一家,二來不知三老爺竟然做得那么大,所以一直并無過問過。如今聽長子一說,他才知道,自己這幼子實在是有些過了。
“咱們家也不缺那些個銀子,既然不妥,不如就收了吧。”這是老侯爺沉思片刻后說的。
“收了?”三老爺聞言,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咱府里里里外外的富貴景象,一大半可都是從那上頭來的呢。眼看著潤華大了,緊接著承華,孟華,燦華,三五年里頭都要成親,銀子從哪兒來?寶華,珍華,仙華,淑華,她們出嫁的銀子又從哪兒來?”冷笑一聲,他轉向了姚晉,“大哥,你長年在外,不曾管過這家事,也不了解這里頭的事兒,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要花銀子,更別說一年到頭的人情來往要花多少了,存點銀子,難吶。”
對此,姚晉只是冷笑,這里里外外靠的是放貸的銀子?那放貸的銀子早都搬進三房里了。拿公中的銀子放貸,賺了利錢全都攥在自個兒手里,老三當然不舍的收了放貸的營生。
二房唯一的代表姚澤華沒有吭聲,橫豎他父親不打算插手府里這一攤子事兒,早就交代了要他也少管,他管好自家就行,管大伯和三叔是怎么鬧呢。
不過,姚澤華不吭聲,姚建華不能不吭聲啊,擱下酒盅,他瞟了眼姚潤華,說道:“三叔,為了些許銀子,擔上風險,不值當。再說了,咱們家的產業到底有多少,夠不夠用,咱心里不都清楚么?”
三老爺頓時沉下臉來:“誰教你這么跟長輩說話的?你個小孩子家,懂什么!”
“老三,一家子好好的吃飯,吵什么?”老侯爺看了三子一眼,沒再說更多。
正如姚建華所說,府中究竟有多少家業,夠不夠用,大家誰心里不清楚?
既然父親都開口了,三老爺也只得抬手將杯中酒一口喝盡,抿著嘴不說話了。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起來。
姚瑄華低垂了視線,他并未想好究竟要不要參與到這種事情中去,但他心里明白,不論自己插手不插手,他都是大房的人,只能向著父親和大哥。況且,三房拿公中的銀子放貸,又將利錢盡數收入手中,卻讓整個侯府都跟著擔上風險,未免太過分了些。
當著老侯爺的面,誰也不想把氣氛鬧僵,把方才的爭執丟開,大家又重新說起話來。
只是,聽著三老爺不斷說起別人府上放貸得了多少利錢,自家本錢小利錢少,若是大膽放貸,能得多少好處,眼見的姚潤華和姚承華都有些躍躍欲試,姚晉的眉頭就越皺越緊。
“三叔。如今朝中看似平靜,可卻是暗流洶涌,這放貸之事還是先收一收吧。”姚建華忍不住開口道。“我這段時間也有所耳聞,據說因為時下借貸之風愈演愈重,朝廷有意……”
他尚未說完,就被三老爺打斷了話。
“你不過一個小小的七品,連朝廷的門都摸不著,哪兒就聽來那么多消息了。”三老爺嗤笑一聲,斜睨了姚建華一眼。“不過是空穴來風罷了,偏你就當了真。說起來,你也二十多了。怎么還這么沉不住氣?”說著,他看了眼自己大哥,意有所指的說,“大哥。到底是建華跟你脾氣像。”真是好笑。竟然自己上折子辭官,前怕狼后怕虎的還做什么官。
姚晉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三老爺那哪兒是教訓建華,分明是教訓他。
見狀,姚瑄華的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語氣平淡的聽不出是什么情緒:“三叔,大哥他雖說只是個七品,可畢竟是日日要去官署點卯的。平時見的人也多些,許是真有那風聲也不一定。”
聞言。三老爺頓時漲紅了臉。
整個府中,老大老二都做官,老大的兒子老二的兒子也都有官職,唯獨他只有一個散官銜,頂多不過是說出去好聽罷了。方才他笑話姚建華官職低微連朝廷的門都摸不著,可他卻是連官署的門都沒摸過。
看著下面坐著的兒孫們,老侯爺心中微微一嘆。如今子孫們大了,心思也就多了,哪怕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也管不了那么多。罷了,只要能守住侯府這點基業就好,也算是沒愧對了祖宗。
輕敲了下桌面,老侯爺沉聲道:“放貸雖說有利可圖,但畢竟不光彩,如今風聲也不好,就收了吧。”
此言一出,姚晉心中微微一輕。對他來說,家產還在其次,他更擔心的是朝中會不會有人借放貸一事對付他。如今取消節度使一職的事情尚未塵埃落定,朝中上下仍在博弈,并無那閑暇工夫尋他麻煩,但一旦完事,只怕會有人拿他泄憤。
畢竟,他頭一個主動請辭,且還將節度使一職的利弊俱表以呈,令那些想要保留節度使一職的陷入了被動。
不過,聽老侯爺這么安排,三老爺頓時不痛快了,立刻開口道:“若是如此,府中的開支可就應付不過來了。”
“真應付不過來?”姚晉似笑非笑的看了三弟一眼,三弟先前往手里大把撈銀子,他可以視若無睹,但如今他絕不允許三弟拿侯府的前程冒險。
“大哥你長年在外,不知道咱們這府里的事兒,兄弟我也難……”
見三老爺又拿出這一套說辭來,姚瑄華輕笑一聲,不緊不慢的說道:“咱們那些莊子,年成好的時候,中等的莊子一年有四五百兩,差些也有二三百兩,再加上其他產業,以及我父親,二叔歷年來送回來的,加起來有多少?三嬸管著家,咱們府中下人一月要開多少月錢,一月吃用要花費多少,四季衣裳要花多少,主子們每個月要花用多少,這都是有賬可查的,不是么?雖說人情來往月月都不少,可這也都是一來一往的,咱們送人家,人家也送咱,賬目上也可以看得清楚明白,是不是?”說完,他不禁搖頭一笑,拜那災星所賜,他如今也能頂半個賬房先生了。
只是這笑容在三老爺眼里可就變了味兒了。
“好小子,你這是要查我賬么?”陰沉著臉,三老爺抬頭瞪向自己大哥,“這么些年來,我辛辛苦苦掌理家業,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大哥這是什么意思?既然如此,我還這般費力不討好做什么?”冷笑一聲,他直截了當的說道,“既然大哥怕被兄弟給連累了,那就分了好了,各過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