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兒!”
王太后看著德慶帝面現難色:“在你派人接李鳳兒之前就已經商定好了盧氏進宮的事情,你是皇帝,是天下萬民的表率,這事由不得你反悔。”
“朕是皇帝。”德慶帝笑了起來:“母后也與那些大臣一樣了,總是說朕是皇帝,朕該如何如何,一味的只知道要求朕,卻從來看不到朕都做了什么,朕這皇帝當的還有什么意思。”
“皇兒啊。”王太后一生也只得了德慶帝這么一個兒子,素來疼寵有加,見德慶帝傷心失落,真當跟割她的肉,挖她的心一樣,也是痛心之極:“不是母后不由著你,實在是母后也有不得已的地方。”
“不過就是一個盧氏,待朕公布盧家罪狀,難道還有人敢逼朕納一個罪人進宮不成。”德慶帝噌的站了起來:“母后,您要是疼兒子,就該叫兒子這一回由著自己的本心來做。”
“唉。”王太后嘆了口氣:“這事本不該叫你知道的,可是……皇兒,當年我和你父皇在民間的時候,生活的可并不如意,那時誰知道你父皇是皇子,雖有周母后照顧,可周家到底不敢太過了,你父皇的日子過的還不如民間富戶的日子好呢,有一次我和你父皇在街上玩耍,卻被拐子盯上了,那拐子把我和你父皇用迷藥迷了想要賣掉,可巧被現在的盧太夫人碰到,盧太夫人是個心慈的,便出手救下我倆,后來對你父皇又一直照顧有加,當年,盧太夫人去世的時候不求別的,就求你父皇能夠看顧盧家一些。”
說到這里,王太后伸手撫撫德慶帝的發頂,就跟德慶帝小時候一樣輕柔慈愛:“皇兒,你父皇向來是個重情的,他念著當年盧太夫人的救命和照顧之情,就答應下來,即是你父皇的承諾,咱們就得替他辦到,這盧家……你且放過一次吧。”
德慶帝沒想到盧家還有這樣的依仗,難怪他們敢出手暗殺李鳳兒呢,原來,竟是知道就是事情敗露了盧家也不會有事,才這樣大膽的。
德慶帝有心要為難盧家一番,可是想到明啟帝,心頭又是一酸:“母后,兒子聽您的,就饒過盧家這一回。”
王太后點了點頭:“便叫盧氏進宮又能若何,她進了宮,咱們正好瞧瞧盧家的為人,若是她知道進退,識得禮數,咱們也不為難她,就叫她在宮里安安穩穩的,總歸皇家不缺她一口吃的,可若她要不安份,到那時候,咱們再治盧家的罪,誰也說不得什么。”
“嗯。”德慶帝點頭,長舒一口氣,接著又是一嘆:“只是有些對不住鳳兒了。”
王太后一笑:“我瞧那李鳳兒對你倒是情深意重的,你回去便與她好好談談,她一定能夠理解你的苦心,你只管告訴她,這次委屈了她,以后咱們再補償她就是了。”
“是極。”德慶帝一聽這話也笑了出來:“鳳兒素來最知朕的心,想來這次也必然向著朕的。”
看著德慶帝一提起李鳳兒就是一臉的喜意,王太后心里雖有些酸澀,可也知兒子大了不由娘,倒也并不會氣悶,只是笑道:“你總說李鳳兒這里好那里好,卻也不叫我瞧,一會兒我必要傳她過來好好看看,這李鳳兒到底哪里好。”
“她哪里都好。”德慶帝說了一句心里話:“鳳兒可不像宮里那些人,滿心的彎彎繞,她性子爽直有什么說什么,和她在一起才是真正痛快舒心的。”
王太后聽得此言,朝外邊喊了一聲:“王恩,你進來。”
便有一個穿著石青太監服,頭戴高帽的中年太監緩步走了進來,他低眉順眼,看姿態極恭順,嘴角又透著那么幾分喜興,叫人一瞧,便心里舒服:“奴婢給太后娘娘請安,見過官家。”
王恩請了安,就聽王太后言道:“去永信宮傳李鳳兒過來,哀家可要好好的瞧瞧。”
王恩垂頭應了一聲,滿眼的思慮卻沒叫人看到,他轉身出了壽安宮直奔永信宮而去。
李鳳兒送走德慶帝思量了好一會兒才叫人弄了熱水沐浴,她身體雖然好,耐何德慶帝自小愛玩樂,尤其是喜歡各類的運動,身體也是不錯,再加上德慶帝心里對李鳳兒還是很喜愛的,一晚上顛龍倒鳳,實在折騰的李鳳兒不輕,這會李鳳兒泡在熱水中只覺得身上發軟,有些懶得動彈。
泡了一會兒,她竟是睡著了。
等她醒過來的時候正看到銀環拿了熱水桶往大木桶里加熱水,李鳳兒睜眼:“幾時了?”
銀環笑笑:“快午時了,娘子該更衣了。”
李鳳兒起身,碧桃拿過清爽干凈的衣服服侍李鳳兒穿好,又問她要吃些什么,李鳳兒想了一時倒沒有什么食欲,索性便也不吃了。
才剛梳妝好,就見穗蘭快步走來:“娘子,壽安宮的王恩公公來了。”
李鳳兒一聽趕緊站起來:“快請。”
她一時想到這王恩應該就是被金夫人救下的那幾個太監中的一個,據說是壽安宮的二等管事太監,在王太后跟前也很得眼,只不知他來是做何的,是王太后有什么吩咐,還是他有什么事要說?
才剛想著,便見一個中年太監進來,李鳳兒知這就是王恩了,細細打量,就見王恩長的稍有些胖,尤其是一張臉圓乎乎的,這時候臉上帶著笑,顯的很喜興。
“王公公。”李鳳兒笑著招呼王恩,王恩趕緊行禮:“這可當不得的,娘子就喚奴婢王恩就是了。”
“那我便不客氣了。”李鳳兒請王恩坐下:“你可是奉太后的令來的?”
王恩陪著笑:“正是呢,娘子聰慧,一猜就著。”說到這里,王恩四下打量,李鳳兒擺了擺手:“無妨,有話你就說吧。”
王恩這才壓低了聲音:“官家這會兒也在壽安宮,為著盧氏進宮的事和太后爭執了幾句,也不知道是怎么說的,太后便喚娘子過去。”
“我知道了,咱們這就走吧。”李鳳兒起身,面上看著平穩,心下卻很不穩定,她想著大約是德慶帝為著盧氏進宮的事和太后吵起來了,或者太后想著是自己教唆官家的,要把罪責推到她身上呢。
這么一想,李鳳兒有幾分害怕了,咬了咬牙,她想到自家姐姐便挺直了脊背,把平日里所學的禮儀全都用上了,姿態萬千的扶了銀環的手往壽安宮而去。
王恩跟在后邊,目光閃爍,打量著李鳳兒的背影若有所思。
這壽安宮離永信宮并不是很遠,李鳳兒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她停在院子當間,王恩進去稟報,不一時,王恩笑著出來:“娘子,太后請娘子進去。”
李鳳兒點點頭,咬牙壓下心中的懼意,給自己做了許多心理建設,她心中想著,自她進宮以來一直本分安寧,可從未做過什么錯事,若是王太后硬要給她安上教唆官家的罪名,她是萬萬不能應的。
李鳳兒一邊想,一邊輕緩著腳步進了屋,進屋之后站在中間微微垂頭,雙手放在腰間施禮:“妾身見過太后娘娘,見過官家。”
“趕緊起吧。”王太后還沒說話,德慶帝倒是幾步上前扶起李鳳兒。
李鳳兒這才抬頭,看德慶帝臉上帶著笑,應該不是什么壞事,心下這才大定。
她被德慶帝攜手站在一旁,悄悄打量王太后,這一瞧,竟是滿心的驚艷,心中暗道難怪先帝為著王太后一人后宮空虛,到死都對王太后深情厚誼,這王太后果然生的好,如今四十多歲的年紀,竟跟二十多歲的女子仿佛,一張面皮白皙細嫩,一絲兒的皺紋都沒有,還有那雙眼睛,真是好看,便如書上所說的眼如秋波橫,當真是脈脈含情目了。
“這便是鳳兒了吧。”王太后笑著向李鳳兒招手,李鳳兒趕緊過去:“正是妾身。”
王太后拉了李鳳兒的手細細打量一陣,見她雖生的明艷,可沒有丁點的媚惑風情,兼之眉目清正,尤其是眼睛清澈透亮,一瞧就是個心思純透的人,就心生了幾分好感,又捏捏李鳳兒的手,不期然在她手心摸到了一些老繭,雖然說不是很明顯,可卻比大家世族培養出來的那些嬌弱閨閣的手粗了不少。
王太后心知李鳳兒以前必是受過苦的,又想及她當初在民間的時候因著家境也不是多好,很吃過苦的,對李鳳兒又親近了幾分:“你這孩子生的當真是好,難怪皇兒總在我面前提及你,我今兒瞧了,也覺得好,以后啊,有空多來壽安宮走走,與我說說話。”
李鳳兒含笑垂頭:“妾身也想來壽安宮多與太后娘娘親近親近,只是怕擾了太后娘娘清靜就不敢來,如今娘娘即已發了話,以后少不得叨擾了,妾身若是來的多了,娘娘可不許嫌棄妾身麻煩羅唆。”
王太后一直身處宮中,原還有明啟帝處理完奏章和她說說話,如今明啟帝即已去了,她身份又那樣高,滿宮里的人竟沒一個說得上知心話的,她在深宮中也很寂寞,今兒見李鳳兒雖然出身鄉野,可言談確實爽利,說話也透著那么幾分趣味,心中更是喜歡:“你常來便是,我不嫌你。”
說著話,王太后叫人拿了墊子來,指指地上:“你既然是官家的嬪妃了,那我便是你婆婆,今兒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該好好的與我見個禮。”
李鳳兒一聽心頭歡喜不禁,按理說,她是嬪,沒有正經皇后的帶領,根本不該給王太后行大禮的,王太后叫她行禮,那是真心認可了她的,意思便是告訴她以后會拿她當兒媳婦對待。
當下,李鳳兒也不含糊,提著裙子跪倒在墊子上行了三跪之禮,起身之后又笑道:“如今妾身已行了禮,太后娘娘可有什么要打賞妾身的。”
她倒也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了,一句話引的王太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指著李鳳兒道:“你倒是精怪,我說怎么施禮施的那樣痛快,敢情是惦著我這里的好物件呢。”
笑完了,王太后便道:“我滿宮的東西你只管瞧,看中了哪樣就拿哪樣。”
“即如此……”李鳳兒眨眨眼:“妾身倒是看中了太后娘娘,想著帶回永信宮日日服侍,可惜竟是帶不走的。”
王太后原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聽到李鳳兒這一句,竟把茶也噴了,指著李鳳兒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李鳳兒一瞧趕緊過去幫王太后拍撫后背,又捏著她的手揉了半晌:“都是妾身的不是,惹的娘娘差點笑岔了氣。”
王太后覺得好受了,這才瞪了李鳳兒一眼:“你這順桿爬的本事倒真是不小。”
德慶帝看這兩人打起機鋒來,又是替李鳳兒捏一把汗,又是因太后真心高興而感激李鳳兒。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