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一個屋檐下住著,中間只隔了一道薄薄的竹片編成后制成的墻,根本不經用,這邊就是咳嗽一聲隔壁都能聽得一清二楚,百合剛剛說的話顯然李氏也聽見了,剛剛她就像是在跟宋五郎告狀一般,這會兒李氏正火大的借罵兒子來指使她呢。
宋五郎沉默著出去了,沒有再跟百合說話,他哪怕是再有念頭,可被百合話一說,興致也是消了大半。經此一事之后百合敢肯定他心里肯定是心中對自己生了些疙瘩,可又肯定感到有些愧疚,一時半會兒不見得會來碰她,想到此處,她忍不住彎著嘴無聲的笑了起來。
自此之后宋五郎果然對她疏遠里多了幾分憐憫愧疚,李氏看她的眼神都越來越不善,在這樣的情景下,大半年時間一晃過去,百合十五歲生辰一過,李氏便再也忍耐不了,又開始催促著兒子圓房之事來,宋五郎自己也有些意動時,百合卻根本不擔憂這些,因為算算時間,楊秀秀便要下山前來找奸臣秦貢報仇了。
約兩個月后,宋五郎回來時臉上神色有些古怪,仿佛十分輕松一般,百合想到如今外頭人人傳言秦貢斬殺了朝臣楊氏滿門,抄了楊家的事兒,消息鬧得連住半山腰里的她都有所耳聞,可見事情確實很大,她在晚飯時試探著問宋五郎道:“夫君今天何事,竟然仿佛有些歡喜的樣子?”
宋五郎還沒來得及開口,李氏便冷聲道:“一天到晚不笑,莫非還像你似的哭喪著個臉。給誰看?”
李氏一喝斥。宋五郎臉上的笑意便收斂了幾分。他本來今天確實心情很好,難得竟然倒了碗自家釀的果子酒出來喝,可誰料這會兒好端端的氣氛,卻被李氏一句話喝斥得煙消云散。最近這一年百合躲他躲得厲害,兩人畢竟是結發夫妻,宋五郎還是希望能與百合好好過的,他猶豫了一下,沖李氏就道:“娘。小合她也不是有意有開口惹你不高興的,實在是今日我在街上看到了一名義士,看身形雖說是女流之輩,可卻著實能耐,武功路數樣樣出挑,可稱為女中豪杰。”
他這話一說出口,百合心中便知道宋五郎所指的女中豪杰是楊秀秀無疑了。畢竟這個年代雖然男人習武的不少,可女人習武的并不多,尤其還要學得像模像樣的,更是少之又少。這會兒又是楊秀秀出現的時間點,由不得百合不往那邊懷疑。她頂著李氏責備的壓力,又問道:“那夫君可與她結交過了?不知這位姑娘姓甚名誰。”
雖說李氏看這個兒媳婦不順眼,可是對于兒子能夠結交英雄豪杰李氏心是滿意的,因此百合問完之后她并沒有出聲打斷,反倒也盯著宋五郎看,示意他開口。
“不曾招呼。”宋五郎沖百合露出一個笑容來,下意識的想要離她近一些:“這位姑娘蒙著黑紗,正被官兵追捕,我見她危險,便助了她一臂之力,倒是浪費了我一壇剛買的燒刀子。”他言語中露出幾分可惜之色,宋家并不是富貴之家,宋五郎平日打些野味下山換些油鹽,日子也是緊巴巴的,尤其是冬日許多動物都已經冬眠,他有時進山一兩天也不見得有多少收獲,所以一壇燒刀子看似不貴,但對于宋五郎來說,已經是難得的享受了。
“被官兵追捕?夫君你如此做,可是會惹禍上身的。”百合說完這話,李氏也跟著點頭。宋五郎的眉頭不由自主的就皺了皺,他實在不愛見百合膽小如鼠的樣子,若是這話是李氏所提便罷,可偏偏這百合身為他的妻子,如今卻做出貪生怕死的模樣,讓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卻又強忍了下去,看李氏也是一臉擔憂的模樣,勉強就解釋:
“小合,你跟娘不用擔憂,當時官府中人未必知道我是有意為之,再說一群男子漢卻圍攻一個柔弱的姑娘家,也實在太過有失體面,便是幫了又如何,找了我麻煩我也不怕。”他說話擲地有聲,百合心里沒來由的感到厭煩:“哪兒是什么柔弱的姑娘家?能跟一群男人打打殺殺的,我看這個姑娘也未必見得柔弱。”她這會兒心頭已經肯定是楊秀秀無疑,因為原主心中涌出一股極深的怨恨感來,讓她眼睛都好似開始充血般,百合深怕被李氏母子發現,慌忙就將頭低了下去。
“話不是這樣說的,路見不平撥刀相助,更何況這姑娘惹上官府,肯定是有什么冤曲,我若是沒見著也就罷了,看見了豈有袖手旁觀的道理。”宋五郎有些不快,但卻強行忍耐著:“這些事情小合你不清楚,你就不要管了,我心中自有分寸。”
“五郎,你俠義救人是好事兒,可是如今宋家就只得你這么一脈香火,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錯,有什么天大的事,你也該先保護好自己再說。”李氏忍不住也語重心長的勸道,她對于兒子豪爽講義氣是十分喜歡的,聽到兒子樂于助人臉上也露出笑容來,可是想到宋五郎若是惹上官府,恐怕到時候麻煩多,因此又有些猶豫:“要不,過兩天我們搬了吧,這山中如今也打不出什么野味了,我跟劉氏雖然做不得下力的活兒,可替人洗洗刷刷的也能掙幾個銅子,你找份差事,一天掙個十來錢,存幾年蓋間房子,到時宋家后繼有人才是正經。”
想到今日那個在一群官兵圍絞中卻是且戰且退,絲毫不害怕的姑娘,宋五郎心里不由自主的閃過一絲佩服,再看面前勸說自己的百合與李氏,沒來由的感到嘆息,快意恩仇的江湖才是他向往的,可惜如今他家有老娘,自己又已經娶妻,興許江湖夢以及出人頭地的念頭只是幻想罷了,往后養了兒子,與庸俗的人一般,過平凡的一生興許才是自己往后的歸宿。宋五郎想到這些,心中既覺失落又有些難受,但卻實在不忍心讓李氏擔憂,更何況現在他已經成家,自然對百合也有責任,因此猶豫了一會兒,便答應了下來,只是神色卻有些不快。
他心中憋悶,晚飯過后并未回房,反倒是提了自己的砍刀出門,他武藝過人,在這山里又混了一年,李氏也不怕他遇到危險,知道兒子是有志不得伸,自己跟百合二人將他困住了,也是心有愧疚,因此對于宋五郎半夜出門離開,李氏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沒發現了。
只是這一回宋五郎出門,大半夜卻沒有回來,山中隱隱竟然好像還聽到了嘈雜的人聲,李氏本來就擔憂兒子,這下子有些坐不住了,趕緊起身將百合拍醒:“劉氏,五郎出去多時,這會兒還沒回來,我們打了火把,不如進山里找找吧?”
這會兒天黑地凍的,百合因為練武功,一宿沒睡,李氏進來時她就發現了,宋五郎照理來說不會出什么事情,他武藝高強,在這山里他什么地方沒去過?就是有時進深山打獵,三五天不回來也沒見李氏這樣擔憂。可此時百合心中哪怕是這樣想的,嘴上也不能直接就說出來,否則李氏非得找她拼命不可,百合猶豫了一會兒,正想要安撫李氏幾句,她卻已經尋了衣裳,示意百合穿上了。
李氏都已經將衣裳遞過來了,百合也只得強忍著寒冷,從被窩里爬出來,心中郁悶無比,兩個女人點了火把出門,雖說此時是深冬,可是山里誰都不敢確定有沒有野獸出沒,身邊沒個男人,因此李氏不敢跟百合分開,只提了一把砍柴刀與她一塊兒走。
“朝那邊火光處跑了,追!”一道男聲突兀的響了起來,在這深夜里顯得特別的刺耳嘹亮,百合愣了愣,跟李氏相互對視了一眼,兩人臉上都露出焦急之色來。
百合焦急是因為這會兒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在外頭呆著容易惹禍上身,俗話說得好,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聽剛剛那說話的人明顯是在追什么東西,不是人就是動物,前者容易給自己引來禍事,后者若是受傷的動物,碰到自己二人有可能被逼急了做困獸之斗,到時還是她們倒霉。
而李氏想的則是兒子出門一宿未歸,這會兒卻有人找上了山來,深怕是因為宋五郎出了事兒,一時間嚇得雙腿發軟,再也邁不開腳步。
“我們去瞧瞧……”
真是怕哪個就偏偏來哪個,明明聽到不對勁兒了,李氏還偏要往那邊湊,百合正想拒絕了說服李氏躲躲,突然間一陣樹葉被人撥動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好似草叢里急促的腳步聲往這邊跑過來了,百合正想要開口,一道黑影似閃電般的朝她撞了過來,要不是她最近在練武功,雖然還沒有練出什么高明的身手,可是五感卻敏銳了不少,在看到這黑影時她本來想躲的,可是腦子里反應是夠快了,身體卻慢了一些,只聽‘嘭’的一聲,她人便被撞得飛了起來,胸口間‘喀嚓’一聲輕響,百合幾乎能聽到肋骨斷掉的聲音,先是有些麻木,撞到樹上摔落下來時,鉆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