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洪義正心中暗甜,被百合一喝,嚇了一大跳,手一抖,手中握著的梳子掉落到了褥子上,他慌忙伸手去摸,好不容易摸到了,牢牢握在手中,像是有什么小秘密被人撞破了一般,心中慌得似小鹿亂撞,簡直比打架時被人團團圍住還要心慌繚亂,他臉色漲得通紅,有些惱羞成怒,粗聲粗氣的喊:
“管我干什么!男人的事兒,你不要問東問西的!”他聲音雖然大,可語氣里卻透著心虛,張洪義自個兒都聽了出來,深怕百合追問下去,剛剛的事兒他哪好意思張嘴:“好了好了,你不睡,我睡了!”他小山似的魁梧身軀窩縮在鋪了薄薄褥子的床板上,從百合的角度看過去,那腦袋毛茸茸的,頭發時常沒洗,就那么挽著,劇情中周百合記憶里他這樣一副邋遢的形象,可不知為什么,此時配上他那副有些心虛卷縮的背影,倒是顯出幾分好笑來。
昏黃的燈光搖曳下,張洪義剛開始還強撐著不想睡,可冷清潮濕的屋里因為多了一盞燈一個人,百合做針線活兒時的樣子不知為什么莫名就讓他心里安寧,他一個大男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哪怕就是認為死也不過濫命一條去了,可現在他這樣的男人,竟然會覺得一個要靠他活下去的女人給他安寧,他不知什么時候睡去的,早晨醒來時,平時百合比他起得晚,今天聽到他一起身,她揉了揉眼睛,也跟著坐起身來了。
“再睡會,這么早,你起來干啥?”早晨天氣冷霧氣重。張洪義自己身體好火氣大,晚上睡覺蓋薄被子也能睡得香,可百合不一樣,她起身時身體還在哆哆嗦嗦的,一面朝手心呵著氣,一面跺了跺腳,張洪義讓她睡著時。她搖了搖頭:“我起來燒點兒水。”
張洪義一聽這話。只當她是要給自己燒水洗臉的,他忍不住咧中嘴‘嘿嘿’一笑,伸手抓了抓腦袋:
“燒啥水?女人就是麻煩。你自己睡,我打些冷水擦把臉就是了,就你那身體,若是著了涼。回頭我還得侍候你了。”屋里沒點燈,只有天窗外灑落進來的朦朧月光照在他身上。他高大的身影似鐵塔般,將光線擋得牢牢實實的。
昨夜百合替他縫好的襖子這會兒搭在了柜子邊上,他有些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一副深怕被摸壞了的樣子。那表情顯得有些虔誠,眼中露出傻里傻氣的笑容來。他伸手摸著衣裳,一副既是想穿。又有些舍不得的樣子,最后還是百合看了他一眼。打了個哈欠:
“你穿穿看,我把腋下與腰添了些布頭改大了些。”
其實昨晚補衣裳并不費什么功夫,最麻煩的是百合注意到張洪義身材高大,這衣裳應該是有些上了年頭了,他穿在身上時顯得有些小,有時舉手捉足間不大活動得開,拉扯之下自然很容易損壞。襖子太小了,一來他穿著不舒服,二來她就是補了也很容易再壞,因此百合最后替他將襖子放大,把一些碎布頭縫在了中間,又拿多余的布料把腰身放了,就因為這個費時間,所以耽擱到天快亮時才睡覺。
這會兒百合讓張洪義試,張洪義聽話的‘噯’了一聲,伸手就將衣裳披到了自己身上,他這一披,就明顯感覺到衣裳不同的地方了。以往穿著緊繃的腋下與胸膛那里,明顯寬松了許多,他試著抬了抬胳膊,襖子也不像以前那樣緊繃了,他愣了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裳,低垂著頭,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還從沒有人像百合這樣注意到過他,并不是張洪義不出眾,他雖然沒有高貴的出身,也沒有英俊的外貌,更沒有滿腹的文才,可是他有嚇人的外貌,從小到大怕他的人很多,一般在人群,最常讓人發現的也是他,他從小到大就是孩子堆里的頭兒,人人很容易看到他,卻首先看到的是他的強壯與兇悍,街坊鄰居想到他時,首先想到的是他的拳頭硬聲音大,兄弟們想到他時,是喜歡他脾氣直講義氣,喝酒時從來都愛請客,哪怕就是當初父母在世,也認為他強大到足以能在營州這個地方好好的活下去。
沒有人會像百合這樣,注意到他的衣裳小了,他一個大男人,不擅針線,衣裳小了囊中又羞澀,拿不出銀子去買新的,便唯有使這襖子再松垮一些,不用拉得那么緊了,露出大片胸膛來,時間久了人家便認為他是沒個正經兒,大家對他印象更不好了。
人家只會注意到他穿衣不整齊,為人太可怕,沒人關注到過他衣裳其實是不合身了,他自己幾乎都快忘了這一點,可是百合卻注意到了,并且她一句話都不說,就這么給自己縫接上了。
張洪義背著光,摸摸索索的,百合瞇著眼睛還沒清醒,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她還沒睡得醒,打著哈欠,最近星辰練體術沒什么時間練,張洪義在家的時間很多,并不像是劇情中的他每日要出門與兄弟們喝酒到下午,晚上還得出去喝幾蠱,他早晨甚至殺完了豬賣了肉早早便回,也不在外逗留,因此他回來時有時百合一套練體術都沒做完,所以并沒有多少進展,最多起個強身健體的作用。
因此她還是怕冷,這會兒那被子一揭開,清晨的寒氣直往身上竄,她抱著肩下床,張洪義看到了,就念她:
“都說了讓你不要起身,偏不聽話,有誰家娘子像你這樣的。”百合沒理睬他,只吩咐他去將柴抱兩捆進來,他還有些舍不得自己這身才被縫制好的衣裳,聽到她倔強,只得跺了跺腳放了手中的衣裳只著單衣出去了,沒多大會兒功夫抱了一大捆柴進來,百合已經洗好了鍋,架了一鍋水在灶上了。
“咋燒這么多水?”缸里都快被舀干了,張洪義看了看,又挽了桶出去挑了兩桶,回來鍋里已經燒開了,他挑回的水正好兌著這些熱水弄了一大桶,百合示意他提出去,他聽話照辦了,還不明就里,百合端了凳子出來,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示意他蹲下身去了。
他老老實實的蹲著,這個姿勢離百合很近,他能近距離看到她兩條小腿坐在凳子上晃蕩著,那裙底下一雙小腳仿佛只得自己巴掌長短一般,哪怕是穿著一雙破舊的布鞋,也是越看越秀氣的。
這一刻張洪義突然間覺得有些窩囊,她原本是候府出身,本應該不是自己能配得上的,她這一雙腳不應該穿的是這樣一雙鞋,如果她穿著城中那些大娘子婦人們的鞋,她一定穿得不比她們任何一個人都遜色,他開始還在她面前叫囂著,說不會讓她比別人過得更差的,可事實上跟了自己,她吃沒吃多少,穿沒穿多少,雖說喊著是不嫁他的,可卻替他做飯縫衣……
張洪義猶豫著,嘴里卻念道:“一大早的,自己不安生,也折騰得人家安寧不了,我要出門殺豬了,小娘們兒就是麻煩,還事兒挺多的。”他嘴中不肯服輸,事實上百合讓他蹲著,他是半點兒不情愿也沒有的,他好像不耐煩的念著這話時,他眼中甚至還帶著笑意。
百合坐在凳子上,伸手去摸他腦袋上的方巾,他下意識的要躲,百合抬起的手順勢便‘啪’的一下拍到了他腦門兒上,“別躲。”她這動作打得流暢,張洪義卻是臉都紅了,他只覺得自己腦門兒被她碰到的地方,仿佛是被那柔軟的棉花打到,那冰涼的小手因為冷,越發顯得少女手心的柔嫩。
這些日子她煮飯做事兒手粗了些,可與他相比,肌膚還是嫩的,他一時間心神蕩漾,竟沒反應過來她是在打自己的,反倒心一下子就跳得快了起來,那種觸感隨著百合手抽離,仿佛還留在他腦門兒上了,他伸手捂著頭,像是要將這種感覺留住,好半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面皮漲得通紅:
“你這婆娘,知不知羞!”
“羞什么羞?羞什么羞?”他蹲在自己面前,那高度正好百合伸了手去抓他耳朵,抓得他哎喲哎喲的叫了,又不太敢躲,百合順手拽著他頭發,將他頭上的方巾扯了下來,里頭捆著的亂糟糟的頭發一下子就散下來了:“你上回扯斷了我那樣多頭發,我抓抓你頭發怎么了,你躲什么,你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他那頭發僵硬成一砣,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了,百合拍著他腦袋,示意他低垂下頭,他仿佛意識到了什么,梗著脖子不肯服輸,還一副士可殺不可辱的樣子:“要干什么?我要出門殺豬了,過會兒披頭散發的出去,成什么樣子了?我又不是娘們兒,我不要梳,一點兒大丈夫的……”張洪義話沒說完,百合冷笑了兩聲,抓起桶里的水瓢,舀了一瓢水,‘嘩’的一下就往他腦袋上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