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張洪義父母早亡,為了活下來,他吃了不少的苦,營州這個人吃人的地方,稍軟弱點兒,便有可能被人咬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他顧著結交兄弟,顧著兇悍縱惡,想著跟人學殺豬,想著怎么安生活下去混口飯吃,又何時會有那閑情逸致,斯條慢理的梳頭?
印象中哪怕當初就是父母再世時,對他也沒有這樣細致過的,他是個男孩兒,父母為了生活奔波,也不會將他養得多么認真細心,以前的張洪義也并沒有覺得那樣的生活有何不好,可是現在有人替他洗頭,有人替他梳發,動作那樣溫柔,說話那么好聽,就連打在他腦袋上的動作力道手勁兒他都喜歡,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摸著自己頭發傻笑,百合問他中午是不是跟兄弟之間發生了什么不愉快時也不說,他一整個下午哼著歌,直到吃飯時都在傻樂,百合也不理睬他,中午那會兒還陰沉著個臉,下午就歡喜了,她收拾了碗筷,又燒了鍋洗澡水忍著寒意將身體擦了,回房時就看到張洪義坐在床邊,一會兒笑一會愁的,快睡了,他頭發還捆得整整齊齊的,百合攏了攏衣裳,伸手過去要替他拆了,他還挺警惕的,一仰頭,盯著百合防備的看:
“干什么?”張洪義感覺到百合的手目標是直奔自己的頭,連忙伸手將自己那發髻護住了,一面倒下了被窩:“你不要再摸我頭發了,摸亂了,明兒怎么見人?”
“說得好像你平時頭發就齊整過似的,我將你頭發拆了,明兒再捆上也就是了。”百合將搭在肩頭的衣裳拉得更緊了些,張洪義聽到這話,往床里更縮了些,不住搖頭:“今日就不梳了,我睡覺又不像你似的不老實,不會亂的。趕緊睡你的,不要管我了。”百合好說歹說的,他也不肯將頭發拆了,弄了好大半天。百合才像是回過了神來一般,想了想:“你該不會是不想要今日新梳上的頭發被拆散,明天好出去給人看到炫耀吧?”
她的話一下子就像是說中了事實的真相一般,張洪義有些惱羞成怒:“關你什么事,到底睡不睡了。天都黑了,明天我還要早起呢!”
沒想到他果然是這樣想的,百合有些想笑,一般只有孩子在面對新鮮事物時,會有戀戀不舍的感情,張洪義都多大歲數了,更何況實在看不出來他以前那樣一個不修邊幅的人,竟然也會如此在意那頭發,她拿他當孩子哄,應允他明兒一早起來重新替他梳。張洪義開始還半信半疑,后面見百合說得認真,想想兩人相處幾天了,百合還從沒說過假話誑自己,最后才信了,他呲牙咧嘴的任由百合將頭發拆散時,表情還有些難看。
頭一回梳好的頭發沒新鮮多久便被拆了,可惜他幽怨的眼神百合沒有看到,她拆了張洪義的頭發,西西索索轉身上床時。張洪義轉頭看了她一眼,在百合轉過來看他時,他飛快的別開頭,閉上了眼睛。
相處的時間久了。百合發現張洪義并不難相處,他脾氣并不是特別好,有時急了說話聲音也大,可是一般就看起來兇,事實上兩人相處的過程中,張洪義最多嘴上念兩句。但如果百合要是著了急,直接伸手便揍他了,他也不敢還手,大多時候都是躲,兩個月的時間里,他依舊每天早起殺豬賣肉,早早的便回來了,幾乎每天他都會剩一塊豬肉回來,下午的時間要么在家里自己砍些竹子編了東西家里用或者拿出去賣之外,偶爾還會被百合指揮著做些家事。
比如將家里棉被拆來洗了,甚至兩人住的房間因為百合嫌黑,他又重新砍了木材架梁,相當于將屋子修葺了一通。
上一回他好像是跟兄弟們鬧翻了,自此之后沒有再往來過,但也正因為他沒有出去跟著兄弟們喝酒吃肉,這幾個月時間他倒攢了些錢下來。
四個月時間一晃而過,離過年沒幾天時間了,這段時間殺豬的特別多,張洪義便緊接著開始忙起來了,不像之前早出早歸,這會兒早晨出去,有時要到晚上才回來了,百合在這幾個月時間里一直練著星辰練體術,只是因為張洪義大部份時間在家里的原因,她練的時間并不太多,可是變化還是有的。
這幾個月因為吃得不錯養得還算是好的關系,百合養得臉頰飽滿了些,不像之前瘦得皮包骨頭的樣子,長了些肉,又因為練體術的關系,看起來卻是卻又是恰到好處,原主養在深閨中時,便是出了名的美貌,這會兒百合進入身體,那氣質體態又不比原主差,張洪義守她更牢了,每天出去前都要叮囑她好幾回不要外出。
那窗因為當初百合要求,被挖大過,這會兒完全能容一個人鉆進鉆出,他就是鎖了大門也無濟于事,幸虧在前段時間空閑時,他將家里圍墻給修高了。
每天出去時,只要有空閑,他盡量都會回家一趟,回來看看百合好不好,跟她說兩句話,哪怕是被打著出去倒也心安了,就這樣日子過了幾天,還差兩天快到過年時,附近找他殺豬的人漸漸就少了。
晚上兩人泡了腳爬上床時,張洪義側身趴在床上,不知道在數什么,只聽到‘叮叮鐺鐺’銅子兒的聲音,聽著好像有好幾十文了。
他開始殺豬掙了錢,因為不多,大多數他自己就帶身上花了,最近攢了錢之后就放家里,這應該是今日掙的錢了,百合聽他翻來覆去數了好幾回,就聽到他在那兒擺弄,有些忍不住了,轉頭去瞪他:
“張洪義,你數完沒有!”
最近他出去得早,晚上回來得又晚,若是不早些睡,過會兒根本睡不了幾個時辰,他聽到百合突然一喊,手抖了一下,‘叮叮當當’的響聲響起,那堆銅錢散成一團了,他有些惱羞成怒,慌忙撐起半個結實的身體,一只手在床鋪上摸,嘴里抱怨:
“突然說話,嚇我一大跳,看我數到哪兒,又忘了,錢還不知蹦到哪兒去了!這回又要重新數。”
“你膽子這么小,我一說話就嚇你一跳了?”他自己不睡,也鬧得別人不安生,百合掀了被子下床,穿了拖鞋朝他床上一坐,一把將他在摸錢的手臂掀開。最近相處的日子她摸清了張洪義性格,標準的外硬內軟,也不害怕他要對自己如何,反倒是她的靠近讓張洪義嚇到了,被她一掀,抱著被子就縮到床角落里去,臉龐漲得通紅,那眼珠亂轉也不敢看她,嘴里大聲道:“人嚇人嚇死人,怎么叫膽子小,更何況你現在只是說說,誰知道下一刻你會不會打人的?”
他話音一落,百合忍不住伸手抽了他一下,他睡覺穿著單衣,打在他手臂上時,‘啪’的一聲響,他倒不見疼,百合手掌心受到反震,倒是有些火辣辣的,他像沒事兒人似的,還得意洋洋:
“你看,打我了吧?”
一副自己說中了的小人模樣。他縮頭縮腦的樣子讓人一看便忍不住,百合又想伸他,張洪義挨打的人倒并不疼,反倒打人的自己手疼,可他有一點好,那就是打在他身上,不管疼不疼,他都會‘哎喲喲’的慘叫,仿佛被施了什么酷刑一般的,讓打他的人特別有成就感。
百合一開始本來并不想打他,可他這個人有時就讓人忍不住,打完他了,他叫了兩聲,百合才在床上摸了起來,不一會兒果然摸到一大把錢,略微一數,不止幾十枚,恐怕上百錢都有了,擺在床上一鋪一大堆。
她將錢三個三個的數,張洪義看到她低頭數錢的樣子,整個人神色就軟下來了。
開始她做出不耐煩的樣子打他,可張洪義其實知道,百合耐性是好的,她有時打自己就是鬧著玩罷了,知道她鬧著玩兒,他也會配合著發出慘叫聲來,每當看自己一叫她就笑時的樣子,張洪義其實心里也忍不住想笑的,她認真的數錢,這充滿了銅臭味兒的動作,可由她做來在張洪義眼中就是說不出好看的。
屋里還沒熄燈,昏黃的燈光下,她半張白嫩的側臉已經略有些嬰兒肥了,少女白玉似的肌膚如同那花朵謝落之后剛從嫩苗上長出來的冬瓜,帶著細細的絨毛,仿佛撲了粉,讓人想摸。幾個月時間將她調養得不錯,那臉蛋露出健康潤澤的紅云,嘴唇緊抿著,兩粒烏黑的眼珠仿佛張洪義看過最美的寶石似的。
因晚上要睡覺了,她拆了頭發,那順滑濃密的頭發披散在肩頭,夾在她耳朵后,露出她漂亮的下顎。少女坐得離他并不遠,雖然沒有碰觸到,可她身上那種若隱似無的氣息卻讓張洪義心里仿佛住了只小鹿,‘咚咚咚’的心跳聲大得好似那心要跳出胸腔了,他莫名感覺有些心虛,像是怕自己心里一些念頭被百合發現,他突然伸出鐵掌似的手,‘啪啪啪’的拍打在了自己心口兒上,想要借此來掩飾自己又快又大聲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