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老太太就出來打圓場,笑道:“都坐下來吃飯吧!今天是團大,誥哥兒,等會你領了你少瑾妹妹去放炮竹!”
往年這種事都是程詣搶著做的。
周少瑾看了程詣一眼,他果然哭喪著臉。周少瑾覺得心情大好,她笑瞇瞇地應是,等到大家團團坐好,她去和程誥放炮竹。
說的是一起,實際上是程誥的小廝悟兒挑著竹桿,程誥點了炮竹,周少瑾站在廡廊下捂著耳朵躲在似兒的身后。
一陣“噼里啪啦”的炮竹聲過后,院子里硝煙彌漫。
遠處此起彼伏地傳來陣陣的炮竹聲,也不知道是哪房的大飯開始了。
周少瑾這才深刻地感覺到新年既將到來,她很快將迎來至德十九年。
希望明年沐姨娘能順利地嫁了林世晟,希望她明年能順利地和池舅舅搭上話。
她望著遠處如繁星般的紅色燈光,默默地向菩薩許愿。
程誥卻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走了,我們回去吧!這里煙子大,小心被嗆著。”
周少瑾笑著和程誥進了屋。
程誥坐在墊了厚厚錦墊的圈椅里,冷傲地不看周少瑾一眼。
周少瑾也懶得理她,坐到了姐姐的身邊。
小丫鬟開始上冷碟,程沔開始說話。
他先祝福了關老太太幾句,然后說起了周少瑾姐妹:“回家后要閉好門窗,有什么事就立刻派人過來跟舅舅說。初二一大早我就會叫了管事去接你們姐妹回府。”說到程誥和程詣的時候則道:“……從今天開始閉門讀書,好好地把從前先生教的功課溫習幾遍,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們的舅母初五的時候回浦口省親,你們兩個初三就跟著你母親去浦口。一來是去給你舅母請個安,二來去給何家的老太爺磕幾個頭,再者你們也不小了。何家表哥那邊也應該多多走動才是。”
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提早得到了消息,程誥沉穩地應了一聲。神色顯得有些凝重;程詣聽聞卻兩眼發光,眼巴巴地朝沔大太太望去。
自己生的自己知道。沔大太太看了眼丈夫,見丈夫神色溫和,這才若有所指地低聲對程詣道:“這次娘也帶了你去,你可要聽話。不然你以后休想我再帶你出去。”
被挨了打之后居然還有份!
程詣喜瘋了,高聲應諾,止不住地歡快起來。
程沔瞥了程詣一眼。
程詣立刻眼觀鼻,鼻觀心坐好了。
程沔眼底閃過一絲滿意。轉頭溫聲地問關老太太:“娘,您有沒有什么要說的?”
“沒有,沒有。”關老太太笑道,“大家今年都平安順遂,明年也一樣能安泰康寧!”
“承您老人家的吉言!”沔大太太笑道,周少瑾幾個也都嘻嘻地笑。
小丫鬟開始上熱菜。
程沔親自給關老太太倒了杯酒,并笑道:“這是我特意讓人從杭州府帶回來的伍家金華酒,您嘗嘗。”
關老太太笑呵呵看著兒子給自己倒了酒,笑道:“你也給你媳婦滿上一杯,她這一年主持中饋也辛苦了。”
沔大太太臉脹得通紅。忙站了起來,連聲道著“您可折煞兒媳婦了”。
“不為過,不為過。”關老太太說著。程沔給沔大太太倒了杯酒。
沔大太太還沒有喝人就像醉了似的。
周少瑾和周初瑾都在一旁掩了嘴笑。
沔大太太就道:“你們兩姐妹也喝點,特別是少瑾,已經是大姑娘了,這酒也要慢慢學著喝會了。”
前世,她直到離開程家,也沒有哪位長輩認為她可以喝酒了。
周少瑾紅著臉由小丫鬟給自己倒了酒。
程沔就舉起了酒杯。
除了關老太太,大家都笑著站了起來。
程詣面前是茶,他扶著圈椅站了兩次才站起來。
待喝過一小口酒,大飯就正式開始了。
不同于往日的吃不言寐不語。大家都比平時要放縱,等到上一口鍋的時候。關老太太已低聲和沔大太太討論去浦口有沒有忘記誰的禮物,程沔則和程詣說起近日來流行大江南北的《論語新裁》:“是已故大學士胡卓然的遺作。據說皇上很是看重,有意把它作為科舉的注釋之一,何家老太爺和胡卓然雖然只見過一面,卻是學術上的知己。你這次去,一定要好好向何老太爺請教……”
周初瑾書讀得極好,對時文經濟也感興趣,聽得津津有味。
周少瑾不知道何家老太爺和這個叫胡卓然關系好不好,但卻知道,何家老太爺三年后就會病逝,因為何風萍比程誥還大一歲,為了不耽擱何風萍和程誥的婚事,何家老太爺一病,何太太就把何風萍嫁了過來。而胡卓然寫的這本《論語新裁》六年后成了科舉的注釋之一。
既然沔大舅舅說起這件事,她覺得也應該跟姐夫廖紹棠提個醒——廖紹棠大歸的姑姑廖英章嫁的就是何家的子弟。
不過,此時沔大舅舅正和誥表哥說話,不是機會,等會回去后一定要記得這件事。
周少瑾在心里琢磨著,有人湊了過來,低聲道:“你是不是知道我娘要帶我們兄弟去浦口的事?”
這屋里總共只有這幾個人,她不用抬頭也知道和她說話的人是誰。
周少瑾“嗯”了一句。
程詣氣得夠嗆,道:“那你剛才怎么不提醒我一聲?我要是不來豈不是去不成浦口了?”
這一年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禁足,已經快要長綠毛了。
周少瑾淡淡地道:“你不是說要和我老死不相往來嗎?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程詣氣結。
周少瑾就慢條斯理地舀了碗雞湯喝。
所以她沒有看見坐在她對面的關老太太和沔大太太笑而不語地互相對視了一眼。
平橋街的周家祖宅,塵也除了桃符也貼好了灶神也迎了,周少瑾和周初瑾回到家里又沒有了管頭,真的是睡覺睡到自然醒,想什么時候就什么時候吃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過兩天的功夫,周少瑾就開始晚上睡不著,白天起不來。
自律的周初瑾忙道:“可不能這樣了。等過幾天回了九如巷還不得讓人詬語啊!”
“我們就當是走親戚好了!”周少瑾像在大興的田莊似的,在臨窗的地方放了架羅漢床。四周點了火盆,裹著灰鼠皮的袍子靠在猩猩紅的漳絨大迎枕上看著一本名為《碧玉簪》的話本,她一面看,還一面點評:“……寫書的這個綠茵樓樓主是什么人啊?哪有人會這么傻啊?見別人拿了只玉簪子就懷疑是自己妻子送的,也不去查查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不好看為何還要一直看下去?”周初瑾笑道,“我看你這不是看書,你這是在受罪,還是自作自受!”
周少瑾嘻嘻笑。道:“我這不是不好玩嗎?”
誰知道她的話音剛落,春晚跑了進來:“二小姐,二小姐,集螢姑娘過來了!”
“你說什么?”周少瑾一下子就坐了起來,“集螢?她怎么過來了?誰送她過來的?人在哪里呢?”
她連珠炮似的一通問,春晚好不容易等她說完,這才笑道:“是秦管事送集螢姑娘過來的,人就在門外……”
“快讓她進來,快讓她進來。”周少瑾不等春晚說完,已下了床去趿鞋。春晚要給她穿她都沒讓,直催著讓她把人領進來。
周初瑾看著直搖頭,笑著回了屋。
不一會。春晚就把集螢領了進來。
集螢把頭發綰在頭頂梳了個綰,戴著桃木簪子,穿了件男子穿的青色錦袍,外面罩了件寶藍色的羊羔皮披風,雖然作男子打扮,可一看就能辯出雌雄。
周少瑾張大的嘴巴半天都沒有合攏。
集螢笑道:“怎么樣?我這身打扮還不錯吧?”
周少瑾道:“是秦子平送你來的?”
集螢點頭,道:“他出來給程子川辦事,我說想來看看你,就跟程子川說了一聲。跟著他一起出來了。”
周少瑾不由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道:“池舅舅就同意了你來看我?”
“我又不是去做什么壞事?他為什么不同意?”集螢笑道。
也是哦!
周少瑾忙請了她進屋。
集螢看見那張臨窗放著的羅漢床就低呼了一聲。三步并作兩步地走過去坐了下來,還把毛絨絨的大迎枕抱在了懷里。道:“二小姐,我就知道來你這里比呆在寒碧山房有趣多了!你這張羅漢床我好喜歡,這個大迎枕我也喜歡。”
因為都是北方的東西嘛!
周少瑾道:“你要是喜歡,我就把這張羅漢床和這幾個大迎枕都送給你好了!”
“好啊,好啊!”集螢高興地道,“羅漢床就不用了,寒碧山房有好幾張,這幾個大迎枕我就受之不恭了!”
周少瑾笑道:“你還和我拽起文來!”
集螢抿了嘴笑,問她:“你在家里做什么?明天是大年三十,你們家的年貨應該都置辦齊了吧?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我聽人說每到這個時候在江北橋下討生活的那些人都會停業,大小船只一艘挨著一艘,一直排到江中心,非常的壯觀,我一直想去看看都沒有機會……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這個時候?去江北橋?”周少瑾覺得這個主意……有些天馬行空。
“是啊!”集螢卻再認真不過了,“就是這個時候去,不然等到大年初一,大家都開始拜年,路上的人又多了起來,去就不方便了!”
姐妹們,今天只有二更,這是今天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