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香

038 來客

估算著時間,信兒應該昨個就送到了鄴城謝尚書府中,不知小姑奶奶會不會為他們走這一趟。

薰然想要到桂喜堂尋母親周氏說說話,卻因為腳傷未愈,不便過去。

九福堂的蔣大夫再三叮囑,要想七夕那日能夠正常走動,這只腳這幾日可不能再使力。

于是,薰然只能每日蝸居在芙蓉居,靜靜地養傷。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

悶得發慌的薰然趴在窗臺上,看著外頭紅白相間的石榴花樹下的池塘,荷花開得正盛,千姿百態,潔白無暇,不禁思緒萬千。

這府里頭波云詭譎,如何才能保全自己和至親呢?

“娘子,夫人讓春蕉送來幾串紫晶葡萄,娘子要用些嗎?”春柳小步進屋,見薰然看著窗外發著呆,嫣然一笑,上前詢問。

薰然回過頭來,眼神兒有些迷茫,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過了一會,才點了點頭。

春柳回身卷簾,示意外頭的春麗去洗葡萄。

再回身時,見薰然又開始發起了呆,擔憂著薰然腳傷疼痛,走前幾步,傍坐一邊,給薰然捶起腿,邊捶邊問:“娘子,昨個婢子拾掇娘子換下的衣裳,瞧見里頭有張繡了梧桐葉的帕子,問了春杏,才知是娘子山上拾來的,不知是該洗凈收著,還是賞了小丫鬟。”

春柳說話間有些猶豫,她一見那方形白綾帕子,便知不是娘子之物,細細看了又像是男子用的汗巾,更覺心驚。一問春杏,竟是山上撿的,這讓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扔也不是,收也不是,這才瞅了機會問問薰然的意思。

薰然唔了一聲,好半晌才想起春柳說得是她在山上拾得的那塊帕子。

蹩腳的繡工,奇異的香氣,薰然那時候覺得是幫助她的那位郎君不慎遺失,未加思索就給放入袖中。原以為下山時會再遇見還上,卻不想一路而下連影子也不再見著。

那塊帕子也就被薰然遺忘,放在袖中給帶了回來。

“扔了吧。”薰然一心想事,神情有些恍然。

“哎。”春柳應了,也未當一回事。誰知過了片刻,又聽薰然道:“還是洗凈收著……”

抬眸瞧了瞧薰然,卻見她沒了下文,只轉過頭去,目光又看向窗外。

瞧著娘子的神情,似是想事兒,春柳不敢多言,再次應了一聲,低下頭專心給薰然捶著腿。

不一會兒,聽見湘妃竹簾脆響,就見穿著鵝黃色撒花襦裙的芷然三步并兩步地往榻子這邊過來。

春柳連忙起身,給芷然福了一禮。

芷然揮了揮手,徑直坐到了薰然身邊,探身問道:“阿姐的腿可好些了?”

薰然歪著身子,靠著引枕笑道:“我倒覺得沒什么大礙,只是蔣大夫認真仔細,不讓我的腳這幾日落地,悶在屋里頭,閑得慌。”

芷然笑道:“早知如此,我昨個就來同阿姐說說話,阿娘說我吵吵嚷嚷的,耽誤阿姐養傷,不讓我來呢。”

薰然取笑道:“阿娘那是怕了你這皮猴兒,怕你一鬧騰,那七夕的品香會我便去不成了。”

芷然歪著腦袋道:“那可不成,阿姐你可得去,要不然,又得被大姐他們幾個得意了去。”

薰然眉角一挑,問道:“大姐不是在善佛堂嗎?”

芷然嘟嘴道:“昨個就給解禁了,是阿娘求得祖父,說是宋家大宅的岑娘子舉辦品香會,請了大家族的小娘子們都去,大姐是我們葉家的長女,自然是要去的,便求祖父讓她出來好好準備。祖父就同意讓大姐從善佛堂出來了。”

說完,芷然扯了扯衣袖,不滿地嘟囔道:“也不知道母親是如何想的,為何要為大姐求情?她去不成正好,省得沒給我們葉家爭光,卻還給我們使絆子。”

薰然低頭苦笑,汀然那性子,那天還真有可能同室操戈,下絆子對付自個兒。

“阿姐,你是不知道,大姐昨個在良淑院那個得意勁,說她帶去的香一定能奪得頭魁。”冷嗤了一聲,芷然道,“我笑話她是癡人說夢,誰不知道,姐妹幾個只有阿姐你最善調香,她那三腳貓的功夫,別讓人笑話了去就不錯了。結果……”芷然擰了眉,扁著嘴氣道:“寶笙竟說阿姐你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

“寶笙?”薰然仔細回憶,似乎對此人并無多大印象。

“就是西府大伯家的三女兒,大姐的跟屁蟲。”芷然對此人十分不屑,“阿姐,那天你可得好好表現,讓這兩個家伙知道是他們不長眼,小看了人。”

薰然這才想起,葉寶笙是誰。

曾祖父葉安有一弟弟葉紋,為通房所生,素來不得曾曾祖父葉天賜的喜愛。待葉天賜駕鶴西去,他便請來族中長老,吵嚷著分了家,居于永靖坊的最西面,故稱為西府葉家,單獨經營著香料生意。雖居在同一坊內,但除了逢年過節,平日里倒少于走動。故而從葉隆開始,兄弟姐妹便沒有與他們那邊合著排序。

葉寶笙是葉紋長孫葉正弘的三女兒,和其他葉氏族人家的小娘子、小郎君一樣都在葉氏族學中識字學禮。

前一世,葉寶笙確實是族中小娘子中同汀然走得最近的,只是,薰然卻對她沒有特別的印象,甚至連她長什么樣都記不得了。

這一世,薰然誓要保護家人,自然改了以往不管世事的毛病,對誰都存了三分好奇。

這便想多問幾句關于寶笙的事兒,誰想還未開口,就見春柳轉過屏風,立于兩人面前稟報說府中有客到,夫人讓三娘子過去陪著客人家的小娘子說說話。

芷然眨眨眼,問道:“是誰來了?我可認識?”

春柳道:“春福姐姐說是來自長陽縣的。”

芷然一愣,問道:“可是徐家的人?”

長陽徐家因同為制香之家,平日里偶有往來,這次又在岑六娘相邀的名單內,芷然這才認為是徐家的人提早來了。

春柳回道:“春福姐姐說以前沒有走動過,應該不是徐家。好像是姓范!”

歪著身子也以為是徐家來人的薰然猛地一驚。

范家,長陽范家!

腦海中電光激閃,薰然想起前世的一件事兒。

似乎就是頭伏過后沒幾日,長陽范家的當家人領著十來歲的兒子和女兒拜見父親,那個小郎君就是后來讓葉家在香品生意上一敗涂地的范庭梧。母親喊自己和芷然去同范家小娘子,范庭梧的妹妹說說話,自個兒清高,對這等小門小戶嗤之以鼻,壓根不待見,所以沒去。只是芷然去陪了。

那次應該是自己唯一一次能夠見到范家人的機會。后來,直至葉家沒落,她都沒有見過這傳聞中的奇人范庭梧。

“范家?倒真未聽過。”芷然側臉問道,“阿姐可要一同過去。”問完后卻見薰然臉色不對,轉念一想,自責道,“瞧我,竟忘了阿姐的腳傷。阿姐好生歇著,我去瞧瞧那范家娘子,回頭和你說說。”

說完,便起了身。

“阿蘭,我行動不便,不能過去,但卻也想見見那范家娘子,你可邀她到芙蓉居來。”薰然忽然開口。

芷然有些意外,不解地瞅瞅薰然,恍然間又像是明白了,嬉笑道:“好,好,我這就去邀那范娘子過來,給姐姐解悶。”她想著薰然一定是悶壞了,自個兒又不能下地,這才想邀請范娘子過來。

薰然笑了笑,也不解釋。

芷然興高采烈地去了。

待芷然走后,薰然便吩咐下去將西邊花廳鋪上方席,擺上瓜果茶水,準備迎接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