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制好這些香品,薰然只覺腰酸背痛。
捶著腰從小香室出來,寒梅急忙迎上前去,扶著薰然靠坐到了軟榻上。
“二娘子這幾日研香,都未好好休息,今個香成,趕緊去歇歇吧。”寒梅瞧著薰然滿臉倦容,連聲催促。
薰然搖了搖頭,指了指香室,說道:“皇后娘娘急著要這些,我還是先給娘娘送去。”
寒梅只得為薰然梳洗換裝,一起前往顏禧宮的皇后寢宮。
一進門,薰然瞧見皇后娘娘正躺在羅漢床上閉目養神。
薰然這一研香,一晃眼便是半月,半月不見皇后,今日一見,薰然覺得皇后的臉色極差,神情懨懨,似是病了。
想到皇后娘娘前幾天與她說過腹中孩兒是保不住的,看來時候快到了。
薰然輕手輕腳走上前,跪下請安。
皇后慢慢睜開了眼睛,覷了一眼跪在下首的薰然,有氣無力地說道:“起來吧,二娘子,過來坐。”
薰然有些躊躇,卻見皇后已將手伸向她。
不得不走上前去,薰然坐在了皇后娘娘床榻邊的繡墩上。
“是香都研制好了嗎?”皇后娘娘問道。順勢瞅了一眼寒梅手中的黃色錦盒。
薰然點點頭,示意寒梅呈上錦盒。
薰然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個個做工精美的陶瓷香盒,上頭有畫翠竹、也有畫宋梅,更有五彩斑斕的月季花。這些都是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特別制作的,分別準備贈給貴妃和其他三妃,而蒜頭瓶里裝得則是給三位貴嬪的香品。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制香本就不易,何況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完成那么多的香品。瞧你眼下的青圈,便知你已多日未眠。等會就早些回去休息吧!”皇后說完,伸手取過錦盒里最大的一盒,上頭畫的是粉紅色的薔薇花。
岑貴妃最喜薔薇花,也最喜珠子紫茸香,薰然制作這味香品時可是費了不少的勁。好在皇后娘娘為她提供了所有珍貴的原料,她這才能在短時期內完成皇后娘娘交辦的任務。
“這香氣好悠長。”皇后打開盒子,未曾靠近便聞見渾厚濃香。
薰然笑了笑說道:“此香用了香中真品紫棋,此香是沉香中最精致的香種,其香氣能連綿數里,據說曾有人在山上焚祭此香,山下數里都能聞到香味。”
皇后聞之,嘴角一挑,發出一聲冷哼,重重地將盒蓋子蓋上,冷冷說道:“她倒是識貨,專挑好的用!”
說完,尖長的金色護甲輕輕劃過瓷盒上的薔薇花,發出刺耳的聲音。
皇后對岑貴妃毫不掩飾的憤恨讓薰然有些不安,但她什么也沒說,靜靜地等候皇后下一步吩咐。
怎料皇后未與她再說香品之事,話鋒轉向了岑貴妃其人。
“你可知圣人為何喜歡于她?”皇后問道。
這個問題對于薰然來說是無解的,不過是皇后娘娘為了引出話題的開場白,自然不用作答。
果然,皇后娘娘也未等薰然回答,直接就繼續說道:“岑貴妃之所以如此受寵,不僅僅是因為她貌美,更因為她善香。”
說完看了一眼薰然,皇后淡淡一笑道:“圣人不僅僅喜歡焚香,用香,更喜品香,制香,說句不敬的話,圣人就是個香癡。”
薰然想到每年葉家香坊要向宮中進貢的那些香品,以及特供給皇上的珍品香,薰然便能想象皇上有多愛香。
所以,皇后所言非虛,皇上確實是個香癡。
“岑貴妃初入宮時,也和其她嬪妃一般,數月才能得以見圣顏,且她微份并非是那批妃嬪中最高的,所以她當時并不十分得寵。
直到有一日,圣人身體微恙,太醫們開了方子,熬了苦藥,圣人卻不愿服下。圣人怕苦,一直都是。這時,岑貴妃忽制出了奇香,讓圣人每日焚之,不消幾日便痊愈了,這一下,岑貴妃一躍便成為了圣人的新寵,并在生下皇子后越發得勢,加上她母家父親兄長幾次帶兵遠征得勝,戰功累累之下,她的地位便日漸穩固,到現在已是如日中天。”
薰然在心里輕嘆,這后宮與朝廷之間的關系就是如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所以,當申國公夫人提及你時,我曾想過讓你進宮,侍奉圣駕……”皇后的話讓薰然心中一沉,抬起頭瞧了瞧皇后,卻見她只是微笑。
“但澄兒的舉動卻讓我改變了主意,與其讓你小小年紀留在宮內耗盡心血,不如如我兒愿,在他左右幫襯著。”
薰然艱難回道:“民女多謝娘娘厚愛,只是民女有何德何能能侍奉太子左右。”
皇后淡淡一笑,說道:“能與你葉家聯姻,是澄兒極好的選擇。而嫁于太子的好處自不用我說,想必你也能明白。”
薰然仍是不解:“民女母家只是普通商戶,怎高攀得上太子殿下。”
“呵呵,若是地位家世你自然不及申國公家的女兒,但是若說財,望眼旭朝,可沒幾個人比得上呀。”
“才?”薰然低聲重復,仍覺不解。若說才華,父親自然是好的,可是自己一個女兒家才不能治國,武不能安邦,她能幫太子什么?再說,堂堂申國公家的女兒才華會比她差嗎?
薰然好笑又自卑地低下頭。
皇后并沒有發現薰然理解錯了,見她忽然低頭不語,誤以為她害羞,不禁輕笑道:“二娘子不必害羞,人長大了,本就該談及婚姻之事,你若沒有異議,此事便定了。”
薰然大吃一驚,連忙抬頭道:“皇后娘娘抬愛民女感恩于心,只是民女才疏學淺,自慚形穢,配不上太子殿下,還請皇后娘娘另覓佳人。”
皇后搖搖頭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怎樣的人才能配上我兒,我自是清楚。此事你不必多說,我自會安排。”
薰然急得不行,想要張嘴說話,卻被皇后凌厲的目光給堵了回去。
“這事就別再說了,我自有打算。宮里頭的事務你盡快熟悉起來,該知道的我自然會讓你知道。”
薰然只得暫時作罷,心里卻不住地想著主意。
她得逃跑,得盡快離開這里。
“香品都留下吧,你也可回去歇歇了。”皇后見薰然神情恍惚,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想必是太累了,便吩咐她下去歇歇。
薰然只好退下。
幾日后,一年一度的春耕節開始了。
正如當日元宵花燈會上所決定的,今年的春耕節獻舞有香寒進行,一改多年來岑貴妃專控的局面,薰然能想象岑貴妃此時是有多么惱恨。
樂曲響起,歡快的鼓樂聲讓人振奮,春季萬物復蘇,理應慶祝。
香寒如今是美人了,位份高了,危險也便多了,不過,暫時的,薰然倒不為她擔心,因為此時,她可是皇上最寵之人,即便家中沒有顯赫母家作為后盾,皇上的恩寵也會讓她生活在羽翼之下。
舞越跳越快,越跳越精彩,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曲畢,周圍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香寒喜氣洋洋的下了高臺,薰然瞧見岑貴妃已是滿臉怒色,手兒緊緊衣角,應是十分的生氣。
一切繁文縟節結束后,接下去的節目便是皇上和皇后親自耕種。
皇后如今有著身孕,自然是不能操勞,所以只是象征性地陪皇帝走到了土地邊,灑落種子,并拿木水勺澆水。之后,便由某一個皇子上前替代皇后的角色,幫助父親完成這個既是節日又是儀式上的步驟。
按薰然所想,此時繼續陪伴皇上完成儀式的該是太子,可是結果卻很出人意料,上前耕種的竟然是屏南王。
顯然,此舉不僅薰然有些不解,許多人也沒想到會是如此,不禁有些議論紛紛。
“早就聽聞圣人極其寵愛屏南王,若不是屏南王得病,恐怕圣人會立他為太子呢。”耳邊傳來的眾人議論聲耐人尋味。
看著屏南王有模有樣的播撒著種子,薰然想起皇后說過,屏南王并沒有病。
于是仔細觀察,薰然發現屏南王雖然瘦削,但是并不孱弱,相反,從他勞作的姿勢,力道上可以看出他還是挺有力量的。
那么,這么多年,屏南王又為何要裝病呢?難道是為了遠離紛爭?
很快,種子播種完畢,薰然就聽皇上興奮而又高興地大聲說道:“五兒已然痊愈,我旭朝子孫享有天恩哪。”
一陣寂靜之后,便是眾人的贊美之聲。
薰然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太子,見他云淡風輕地笑著,似乎并未不悅。
播種之后,皇上宣布眾人可到四周走動踏春,自己則牽著屏南王的手往休息用的棚子走去。而太子則朝她這邊走來。
薰然有些緊張地看著他,想要躲開,卻又挪不動腳,正糾結間,互聽棚子里傳來一陣驚叫。
太子止步,向棚子看去,薰然也朝那望去,卻見許多宦官、宮女往里頭跑,瞬間那邊便人山人海,出了什么事完全看不見。
太子愣了一會,隨即轉了方向,朝棚子大步走去。
薰然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上前看個究竟。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