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鎮。神庭大教堂。
窗外,大雨滂沱。黃豆大的雨點滴滴噠噠地擊打在窗沿上,濺起一團迷蒙的水霧。站在窗前,吹著冷風,感受著雨水帶來的涼意,阮玉樹的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
“黑水城的天,可是說變就變啊!”他嘆息著,臉上浮現出一縷苦澀的微笑。黑水城的天,不是午后才開始變的,而是從他接受到天國之鑰傳回來的老狼頭被殺的圖像開始就變了。他調查殘殺老狼頭的帥氣青年和柳老板被當眾斬殺,只不過加速了這場風雨的到來。
短短的半個月時間,新任的邊檢站站長朱小七不僅以雷霆萬鈞之勢滅掉了盤踞黑水城多年的兩股勢力,而且現在更挾斬殺柳風的威勢,將矛頭對準了他。
騎士隊長帶回來的不是一封普通的信,而是一份可以讓他頃刻間身敗名裂、陷入萬劫不復境地的新聞稿件。這篇稿件的作者,用煽情的文筆和大量的事實詳細描述了他為了一已私欲而與狼族北地悍匪老狼頭狼狽為奸禍害邊民的罪惡行徑。看完信后的他,只覺得手足冰涼,心中寒氣直涌,并且體味到了從未有過的感覺——恐懼。
這份稿件如同一盆臟水,將他從頭淋到腳。他是與老狼頭有生意上的往來,他是給他提供了一些經濟上的援助,他也確實給過他一枚天國之鑰,可是他做事的出發點只是為了圖財——他想把那座能出產千年靈石的溪山靈石礦納入囊中。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品格高尚的人,但他也絕對不屑去干那些傷天害理而又損人不利已的壞事。只可惜,他選錯了人,這個天殺的老狼頭不僅壞事干絕,還犯下了有違神庭教義的褻神重罪——用的方式折磨死女人們后又割食她們身上的嫩肉。
捏造罪名栽贓陷害威脅人的事,阮大主教這些年可沒少干。但是,他覺得與朱小七的手腕相比,他做的事真的算不了什么。那篇稿子的內容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通過藝術的手法將他與老狼頭之間勾結的細節描述得活靈活現,把老狼頭所犯的每一樁罪行都天衣無縫轉嫁到了他的身上。唯一的證據,神庭專用設備天國之鑰成了點晴之筆,不僅坐實了朱小七替他羅織的罪名,而且大大提升了稿件的可信度和真實性。
阮玉樹幾乎可以確定,只要這篇內容極為精彩的稿子一見報,他馬上就會被推到輿論的風尖浪口,紅遍整個東西大陸,洶涌的民意會讓神庭面臨巨大壓力。這個世界上,能與神權對抗的唯一力量,就是民意。民意的每一次宣泄都需要一個突破口,需要一件事來引爆,這個勁爆的新聞毫無疑問就是最合適的導火索。當大陸民眾對神庭的所有不滿都借著這件事爆發出來的時候,別說他是真和老狼頭有染,就算他是清白的,神庭也會毫不猶豫地拿他當替罪羊犧牲掉。不只是他,教皇震怒之下恐怕他的叔叔也不會有好果子吃。
這樣的場面是阮玉樹不愿看到的,后果也是他無法承受的。對方敢這么明目張膽的威脅他,顯然是看清了他的死穴,然后以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大無畏精神賭他不敢冒這個天大的風險。
不過,朱小七并不想和他發生直接的沖突,更不想把他逼上絕路。所以,他在信的末尾處留下了這樣的一段話:“如果我們之間能和睦相處的話,我可以向你保證,你是第一個看到這篇稿子的人,也是最后一個看到它的人。反之,它會第一時間出現在帝國各大媒體的頭條,請不要懷疑我的能力和辦事的效率。”
很顯然,對方要用這個殺傷力極強的把柄,迫使他作出一定程度的讓步,從而達成一種新的平衡。
可是,阮玉樹不甘心就這么妥協。凡事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他如果在對方的威脅下示弱,那他在黑水城超然的地位將不復存在,天知道這個詭計多端的家伙下一次又會找出什么借口來和他叫板。
“風雨既然來了,再猛一點也無妨啊!”阮玉樹望著墨色的天空,臉上抹上了一抹陰冷的笑容。他很快便關好窗戶,走到了書桌前,按下了一個金屬按鈕。
數息過后,一個瘦高的黑影悄無聲息地站在了他的書桌前。
“大人,你找我?”黑影的聲音低沉而又嘶啞。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十年退隱后,在你們那個圈子里又出現了一個年輕的天才。”阮玉樹輕聲問道。
“對,這個年輕人叫鄭夢祥。他要價高得驚人,但出道以來從沒有失手的記錄。”黑影點頭道。
“聯系他。一百萬金幣,請他殺一個人。”阮玉樹沉聲道。
清晨,站在雨后的花園里,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嗅著淡淡的花香,鐵錚的心情好得出奇。在活動完拳腳后,身心愉悅的他禁不住哼起了小曲。
端著水盆走進花園里的林雨鳳,看著像個孩子一樣開心的鐵錚,臉上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時光雖然讓自己的男人學會了隱忍和克制,但他身體內的血依舊是滾燙的,否則那個人販子被朱小七斬殺的消息,就不會令他如此高興。
“夫人,辛苦你了。”看到她,鐵錚急忙走上前來。雖然府上仆人眾多,但林雨鳳卻依舊親自打理著丈夫的飲食起居。對于曾經患難與共的夫妻來說,這是最好的一種交流方式。
“好久沒見你這么高興了。我是不是得感謝那個朱小七呢?”林雨鳳微笑道。
“殺戮果斷,行事莫測,這小子有點門道啊!我都沒想到他動作這么快,干掉了老狼頭后馬上就對柳風下手了,真叫人痛快!”鐵錚一邊擦著臉,一邊贊道。
“他雖然做了你想做而不能做的事,但你沒有想過,照這種情形發展下去,他恐怕早晚會找上你。”林雨鳳輕嘆道。
“他要找上我,那我就陪他好好練練。你又不是不清楚,這些年我可是被憋壞了,正愁沒一個像樣的對手呢!”鐵錚笑道。
他年輕的時候,行事風格和這個朱小七極為相似,只可惜后來生活發生了許多變故,他最終只能按照別人的意志去辦事。而擔任黑水城城主后,他的人生完全變了樣,做了許多不想做的事,而想管的事也不能多管。比如像柳風這種混蛋,按照他以前的性格早就把他大卸八塊了,可是最后只能看著他在煙霞鎮上胡作非為。
朱小七高舉起屠刀,讓他出了口胸中的一口惡氣。
“柳風的后臺很硬,事情出在黑水城,你怎么向人家交待?”林雨鳳擔憂地問道。
“這個不用擔心。昨晚我仔細琢磨了下,這朱小七的身份極其特殊。他就算把黑水城攪個天翻地覆,恐怕眼下也沒有敢找他的麻煩。”鐵錚笑道。
“哦?”
“你想啊,他的身份是慕白將軍的義子,來黑水城的目的又是查李家的案子,誰要是動他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么?李家的遭遇可是皇帝陛下心中的一根刺。既然陛下決定要查,那就證明他心中起了疑,誰動朱小七誰就得死。朱小七估計也看清楚了這點,所以來到黑水城后才會肆意妄為,目的就是要把水攪渾,觀察各方反應的時候來個渾水摸魚。還有,朱小七不單是李家的少主,還是暮雪衛的人,是龍雪靈公主的人。公主近日在海月城頻繁亮相,風頭一時無比,我估計他的兩個兄弟也聞到了些不尋常的氣味,不得不收斂下低調做人,誰還會有心思來找朱小七的麻煩呢?”
聽他這么說,林雨鳳心里便踏實了許多。
“不過,咱們的主教大人會不會有動作,我就不清楚了。”鐵錚補充道,“朱小七明天可是沒給他留一絲面子,以他的性格恐怕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這幾年,阮大主教可是替你減輕了不少壓力,省了許多打打殺殺的事情。”林雨鳳提醒道。對黑水城來說,阮大主教就像一根定海神針,他以錢財消彌罪惡的怪異理論更是黑水城興盛和安寧的基礎。聚焦在黑水城的惡人們,多數通過他的洗禮獲得了新生,并在他的掌控下老實本份地生活著,省了鐵錚許多麻煩。他要是再被朱小七干掉的話,黑水城恐怕頓時就會亂套。
“功勞他有。但他這個人實在太愛財,早晚會死在錢眼里。”鐵錚嘆道,“眼下整個黑水城只有他敢動朱小七,那就不妨讓他再去碰下。我很期待這個年輕人會帶給我們什么樣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