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看著下人們里外忙碌,偌大個菱洲苑收拾得富麗堂皇,比個正經爺們兒奶奶的正房都不差什么了,當著大人們面沒什么表示,回到房里卻是揪著手絹子半日還坐不下來。
杜峻推她落水的時候她才兩歲,其實已經完全記不得了。所知的這些都是身邊人以及伍姨娘曾經跟她提過幾句,但即使如此,想起自己險些喪命在他手里,她還是沒來由地會感到一陣后怕。若是當年就那么死了,她豈不是白來了這世上一趟嗎?
如今聽說他又要來,她就沒法兒淡定。
聽說他比自己大了四歲,也就是說該有十二歲了。十二歲的男孩子比起六年前肯定更加高大,傷起人來肯定也更加嚴重,她是不是應該想個法子離開府里一段時間,等他走了再回來?
但這樣又是不行的。她眼下正急于在府里樹起三小姐的威風,開拓她的人脈圈,好不容易跟魯思嵐有往來了,她這么一走,豈不是白白耽誤一段時間?更何況他們正是年底那會兒來,她避又能避得幾時?若是這個時候出府避著,沈宣那里也無法交代。而且,明知道姑奶奶帶著表少爺表姑娘回娘家來,沈宣也不會同意她在這個時候出府的。
沈瓔咬著手絹兒,糾結極了。
“姑娘也不必擔心得太早。那會兒表少爺還小,不懂事,如今都十二歲了。自然不會那么莽撞了。”七巧見她愁眉不展,便就這么勸道。見她看過來,遂又笑道:“再說了,那會兒姑娘不能說不能告狀,如今卻是個小大人了,上頭還有個四爺在,哪里還能隨便讓他欺負了去?”
這倒也是。
沈瓔點點頭。他若再欺負她。她難道不會告狀給沈宣嗎?難不成還能讓他給得了逞去不成?
她終于坐下來,接了柳鶯遞來的茶喝了口。
七巧默了默。走上來又道:“依我說,姑奶奶到來,對姑娘倒是個好機會。姑奶奶是外客,卻也是太太和老爺的掌上明珠。她的話老爺必是聽的。姑娘若是順著她的心意討得了她的歡心,再借她在老爺面前遞幾句話兒,來日她便是走了,想必老爺心里也還是會惦記姑娘您的。
“再者太太生這場病乃是因為二房,如今長房又奪走了中饋,姑奶奶跟太太母女連心,必然對大姑娘二姑娘親近不起來。若是姑娘能把這根線抓緊些,等她回杜家后,也時不時地給她寄去個只字片語兒給她暖暖心。老爺知道姑娘與姑奶奶關系融洽,難道還會少了姑娘的好處么?”在伍姨娘身邊隨久的人都有副好算計,七巧跟了她五六年。謀劃上著實不弱。
“我去跟她套近乎,她會理我么?”沈瓔放了茶杯,說道。
“怎么不會?”七巧道,“姑娘雖是庶出,但對姑奶有來說只是個晚輩,加上又曾在太太跟前盡過孝。是嫡還是庶于她又沒有什么沖突,說不定因為長房二房的關系。對姑娘還要不同些。她久不歸府,娘家侄女能夠與她親近,她沒有理由會推辭。”
一席話說得沈瓔心動了。
沈思敏是沈觀裕的獨女,又是徽州杜家嫡支的二奶奶,如今杜姑父又有官職在身,如果傍上她,的確比傍上府里別的人來都更有效。說到底她圖的不就是將來能嫁個好人家么?這些都是當初伍姨娘打小就跟她提點過的,她雖然年紀小,但在耳濡目染之下也早對這話深以為然。
將來有沈思敏這姑奶奶作主,總比讓陳氏替她作主好些。何況她若跟沈思敏拉近了關系,陳氏對她也會存著幾分忌憚吧?對她來說竟是半點壞處也沒有。
想到這里她未免振奮起來,“那你們快去打聽,姑奶奶都喜歡些什么?”
七巧吩咐了下去,院里丫鬟們便就各自行動起來。
沈弋從沈雁屋里串門回來,接連遇見好幾個枕香院的人,遂好奇地道:“她們在做什么?”
丫鬟打聽回來,說道:“好像在打聽姑奶奶的事兒。不知道做什么。”
沈弋蹙著眉頭,默了默便也就回了房。
季氏正好發完對牌下去,見她若有所思走進來,不免出聲相詢。
沈弋把方才的事說了,然后道:“是瓔丫頭派人在打聽,我看多半是想拍姑母的馬屁,自打太太不能理事之后,她便上跳下躥的,那日還把主意打到魯家去了,難不成她還想討得魯夫人的歡心么?真真是也不嫌丟人。”
季氏聞言也有不悅之色,但是她說道:“左右她也沒膽子插手到咱們頭上,便由她去吧。”
沈弋雖是不再言語了,但面色卻依然陰沉。
季氏看她這模樣很是奇怪,她平日哪會計較這些小事?遂道:“你怎么了?”
沈弋望著母親,緩了緩神色,撇臉道:“沒什么。”
季氏因要忙著發錢,也沒有心思理會她,便就撂過去了。
翌日早飯后,天色便轉晴了,陽光從烏云后射出道道金光,濕漉漉的地面開始有了些亮敞的感覺。
到了午前,烏云便散去了大半,太陽懶洋洋掛在頭頂,一下子人的精神氣便被勾出來了。
丫鬟們都從屋里出到了室外,掃的掃院子,洗的洗廡廊,糊的糊窗紗,四處鶯聲燕語,卻又不顯雜亂。離臘八還有兩日,但年關的氣氛已經隨著院角的紅梅開放而提前來到了,沈弋帶著雨馥往各處巡視了一圈,便就拐到了碧水院。
碧水院里也在熱火朝天的忙碌,雖說平日府里都有人日日打掃,但這樣的好天氣,大家都樂意活動活動。
唯獨沈雁像個刻薄的監工一樣搬了大躺椅在院子里瞇眼曬太陽。
上輩子她過得太辛苦了,這輩子一定要逮著機會就享受。
沈弋走過去,拿絹子掃了她的臉:“成日里既不看也不做女紅,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仔細回頭胖成水桶!你要是沒事做,不如隨我四處瞧瞧,看看還有哪里需要拾掇著不曾?”
“那是你的事,為什么要我去。”沈雁半瞇著眼,順勢將絹子覆在眼上。這些家務什么的,前世在秦家她都管厭了好么?華夫人那會兒又傳給她一手管帳的好本事,她手里但凡有絲錢影兒,就能想辦法讓它錢生錢。
再說這中饋什么的,她真心不稀罕,也用不著逞強。就是華氏也用不著去跟季氏爭這個,等到沈觀裕百年過后,分了家出去還是季氏管這家,到頭來這些年還白替人家操了心,又有什么好逞強。
沈弋氣得捏住她鼻子:“大家都是府里的姑娘,維護府里面貌大家都有份兒,合著我就該像只老牛似的跑個不停不成?”
“那當然!誰讓你將來是宗婦?”沈雁嘿嘿扯了絹子,說完又覺自己說漏了嘴,照她們如今這情形,沈弋會不會還嫁給前世房閣老的兒子還未定呢。便就又再嘿嘿了兩聲,掩飾了過去。
沈弋聽到這宗婦二字,面色紅了紅,斥她道:“越來越沒個正形兒了!——雨馥,你去看看瓔丫頭在做什么,咱們找她去!”
雨馥道:“三姑娘方才去百香坊買香去了。”
“買香?”聽到這話,沈雁再次把臉上絹子扯下來,望著她道:“她有咳癥,素不點香的,無端端去買香做什么?”說起她這咳癥,似乎也還是杜峻推她落水那次落下的,就是要買香,她也沒道理親自去。
雨馥道:“回姑娘的話,姑奶奶不是快回來了么,三姑娘知道姑奶奶好點香,這香料又以百香坊為最,所以三姑娘親自去挑選了。”
為沈思敏?
沈雁眉頭倏地動了動。
沈瓔跟沈思敏極少接觸,唯一那次也許還是在六年前,她這么有孝心,可真是稀奇。
她不覺坐了起來,扭頭看向沈弋,正碰上沈弋也在望著她,沈弋笑道:“看來我今日出門不利,一個兩個都請不動。得了,我也回去曬我的太陽去。”
說著起身出了門。
沈雁盤腿在躺椅上,看著手上那絹子,哼一聲丟下來。
沈瓔買香巴結沈思敏,不管她圖的是尋靠山的主意還是什么,終歸對二房來說不是什么好事。沈思敏若是真被沈瓔攏絡過去了,沈夫人重病之事再經沈瓔添油加醋一說,難免會掀起些風浪來。不過這事兒有沈觀裕壓著用不著怕她。
但沈弋特特地過來這么一說,就顯得意味深長了。
首先雨馥既把事情打聽得這么明白,沈弋肯定是已經知道了的,故意在她面前來這么一出算怎么回事?沈思敏要針對二房,接替沈夫人主持著中饋的長房也肯定落不著什么好話。沈弋自己不去敲打沈瓔,反過來卻把話撂在她這里讓她做這個惡人,這算盤打的可真響。
她壓根就不怵沈思敏,自然用不著去阻止沈瓔什么。但沈弋這回可輕浮了,她從前是絕不屑于為這些事而挑撥離間的,難道沈瓔近來這般頻繁的蹦噠,無意中也刺到了沈弋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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