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圣記

第161章定情物

陳璟跑到朱家來復診,把朱明生的小妾嚇得半死。

她對陳璟是又害怕又記恨。

可是大夫來了,她也不敢不讓陳璟看。

陳璟坐下,給她切脈。

孫氏的手腕有點發抖。

陳璟認認真真看了半天,抬頭看了眼朱明生,對他道:“朱東家,咱們借步說話。”說什么,不讓孫氏聽到。

孫氏提心吊膽。

她想側耳偷聽,無奈陳璟他們說得比較輕,孫氏半句沒有聽到。

“......已經無礙了。若是她再發病,還用之前的方子,吃一次保管就好。”陳璟對朱明生道。

朱明生再三道謝。

他甚至和陳璟吐露心聲:“和李家結親的事,原本就耽誤了。人家姑娘大了,也等不起。再拖下去,這樁婚事也攪合了。其他好說,我有四個孩子,總不能沒人教養他們。如今她好起來,家里沒有糟心事,及早去提親。我要多謝陳神醫!”

這個年代男人,把妻和妾分得很清楚。

妾在家里的地位,只比仆婦高一點。

沒人會自降身份,去把自己和妾視為平等的。甚至連他的孩子,都不能和妾同等,地位要高于妾。

妾生的孩子,也要交給妻子教育,孩子才能有出息。

朱明生的原配生了個女兒,小妾孫氏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最小的孩子才兩歲。家里沒有女主人不行。

小妾不能等同于女主人。

孫氏再胡鬧,朱明生也分得清這點。

家里的小妾生了兩個兒子。原本就是威脅。又發狂病,沒人再愿意把女兒嫁給朱明生了。所以,朱明生很怕孫氏生病這件事。攪合了他的姻緣。

如今好了,謝天謝地。

“治病是大夫的本分。”陳璟道,“往后好好調理,別受熱、受涼。”

朱明生答應。

他進里屋,拿了五十兩銀子的銀票,交給陳璟。

陳璟收起來,道:“多謝了。”

“是我該多謝您!”朱明生感激道。

陳璟笑了笑。

頓了頓。他對朱明生道:“上次我回去,在回廊那邊遇到了貴府大姑娘。天寒地凍的,我瞧著她有點染了風寒跡象。不知發作沒有?”

朱明生愣了下。

“沒......沒有吧?”朱明生道。

他這幾天都在客棧忙碌。回家也是看看孫氏,逗逗兩個兒子,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大女兒了。

大女兒今年九歲,聰明懂事。她的乳娘曲媽媽。是她生母的陪嫁。忠厚慈善,忠心耿耿照料大女兒,朱明生很少為了那孩子操心。

“要不,我去看看吧?”陳璟道,“若是已經發作了,也該吃藥;若是沒有,看看有沒有寒毒潛伏。未免以后發作,還是要及早治療。”

“好。好啊。”朱明生連忙答應。

他領著陳璟,去了朱萱兒的屋子。

朱家院子很小。從孫氏房里出來,前面一處小院子,三間小巧房舍,就是朱萱兒住的地方。

有個微胖、眉目和藹的婦人,正在教朱萱兒做針線。

她小小年紀,拿著一絹絲帕,不緊不慢繡著,安靜貞淑。她依舊是穿著白色粗麻做成的小襖,嬌小可愛。

看到朱明生進來,朱萱兒愣了下。

她起身,口吻不情愿叫了聲:“爹爹。”

女孩子比較敏感。她大概覺得父親總是在孫姨娘那邊,從來不關心她,是不喜歡她的,故而有了點怨氣。

她也不怎么情愿搭理朱明生。

朱明生則松了口氣。

朱萱兒好好的,沒有生病。

“萱兒,這位大夫是神醫。上次你去雪地里玩,有沒有哪里難受,讓大夫幫你看看?”朱明生柔聲對女兒道。

朱萱兒抬眸,就瞧見了陳璟。

她瞇起眼睛笑了起來,道:“這位郎中哥哥,我上次見過。”

然后她給陳璟行禮,叫了聲“央及哥哥”。

陳璟笑,也叫了聲“萱兒”。

朱明生不知道朱萱兒這話何意,他也沒有深想,只關心女兒的身體,生怕她也生病。從前朱萱兒的母親,就是小病到大病,再后來就治不好了。

“那正好了。”朱明生道,“陳神醫給萱兒把把脈。”

陳璟點點頭。

朱明生站在一旁。

陳璟看了看他,笑道:“朱東家,我瞧孩子的病,若是大人在場,孩子只怕越發說不準確。不如您先去隔壁坐坐,留下乳娘在這里照看就好。”

朱明生很尊重陳璟,也尊重大夫的規矩。

他道是,立馬退到了隔壁。

這院子只有朱萱兒、乳娘和一位年老的粗使婆子。

陳璟笑著,坐到了朱萱兒的對面。

“央及哥哥,我得了什么病?”朱萱兒問陳璟。

“要先把脈,才知道什么病啊。”陳璟笑道。

他不把脈,回頭朱明生問,陳璟也不好回答。

只得把脈,回頭告訴朱明生,朱萱兒沒事,就可以了。

朱萱兒聽話的把手放到了桌子上。

陳璟給她把脈。

萱兒有點氣虛。

孩子比較瘦弱,這種情況是非常正常的,連藥都不用吃。平日多吃飯,多吃點肉,就能補起來。

“沒有得病。”把脈之后,陳璟對朱萱兒道,“往后不可一個人往雪地里跑,別凍了。”

朱萱兒欣喜。

一旁的乳娘也松了口氣。

“多謝大夫。”乳娘聲音柔婉,對陳璟道。

陳璟點點頭,說不用謝。

“多謝央及哥哥。”朱萱兒也道。

陳璟笑了笑。

他看著朱萱兒。聲音微低,對她道:“你爹爹說,過些日子新太太就要進門了。往后呢。你不用害怕姨娘。”

乳娘愕然看了眼陳璟。

她都不知道陳璟和朱萱兒是什么關系了。

朱萱兒時刻盼著新太太進門,這件事乳娘最清楚了。新太太能有多壞?不可能比孫氏更壞的,所以,有個希望總是很好。

但是這件事,怎么能和外人說起?

“真的?”朱萱兒興奮,笑起來道,“新太太要進門了?那太好了。我給她做方帕子。”

陳璟笑了笑。

小孩子不悲觀。這很好。

也許運氣好,新太太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那么萱兒以后的日子要好過幾分。

陳璟又拿出個錦囊。交給朱萱兒:“這里頭有點錢,你留著買針線,給新太太做帕子。”

陳璟知道,朱萱兒他們現在的吃喝。都是靠孫氏管理。

以后新太太進門。就是新太太管。

自己有點私房錢,也有點底氣。

萱兒的母親,肯定給她留了私房錢的,陳璟原本就不用操心。只是,他根本沒有看病,不好拿朱明生五十兩銀子。

如此,還不如給朱萱兒。

對她更加有用。

她才九歲,以后的人生很長。又是女孩子,處處受制于人。

“這......”乳娘愕然。

這什么大夫啊?哪有人來看病。還送錢的?

別是有什么用心吧?

“您.......您是太太的親戚嗎?”乳娘小聲問陳璟,“太太之前從來沒有提及您。”

“我不是,我就是來看病的。”陳璟笑,回頭對乳娘道,“這錢您幫萱兒收著,也許將來用得著。”

然后他又道,“不用告訴你們家老爺,就是你和萱兒的私房錢。”

平白無故,一個陌生人給自己送錢,任誰都會不踏實的。

乳娘心里起了警惕。

“這錢,是你們老爺給我的診金。”陳璟見乳娘眼睛轉了轉,知道她的擔憂,笑著又解釋了一句,“孫姨娘的病,也用不了這么多診金的。將來你們新太太進門,誰知道家里的錢怎么分給?自己有錢防身,就萬事不愁的。”

這話,倒說中了乳娘的心思。

朱萱兒的母親,從前并不富裕,沒什么陪嫁,只有一處小院子。

那院子已經租賃出去,每個月不過五十文錢。

這錢,還是歸老爺管。

乳娘和萱兒身上,加起來不過三百文。

陳璟突然給錢,無疑是雪中送炭。

乳娘沒有再多想,道了謝。

陳璟也說了是診金。

家里給大夫診金,左不過半兩銀子。

半兩銀子而已,乳娘笑笑。

“多謝央及哥哥。”萱兒早已把錦囊收下了。

陳璟這個錦囊,是清筠做的,繡了朵盛綻的牡丹,枝葉層層疊疊放開,針腳細密,配色華麗,十分好看。

萱兒喜歡極了。

“別和你爹爹說。”陳璟又道。

提到她爹爹,萱兒眼眸黯了下。

她是絕對不會說的。

萱兒點點頭。

陳璟出來,喊了朱明生。

朱明生忙過來,問:“萱兒如何了,是哪里不好?”

“并未染風寒。”陳璟笑道,“不過有點虛。平日里多滋補,讓吃飯,不妨事的。行醫的人就是多心,給您添了麻煩。”

“不,不。是我們麻煩了您。”朱明生道。

知道萱兒沒事,朱明生放下心,送了陳璟出去。

客棧還有事,朱明生也直接出門,去了店里。

等陳璟走后,乳娘把萱兒的錢袋要過來。

接在手里,感覺什么也沒有,根本沒有半錢銀子,乳娘心里狐疑,不免也有點失望。

打開之后,卻見是張銀票。

乳娘認識的字不多,正巧認識這張五十兩銀子的銀票。

乳娘驚呆了。

五十兩!

對她們而言,簡直是筆巨款!

乳娘慌忙收起來,心里砰砰直跳。

“......怎么了?”萱兒不太懂,疑惑問乳娘。

乳娘連忙讓她噤聲,莫要多言。

到了晚上,兩人歇下,乳娘才悄聲,慢慢把這件事解釋給萱兒聽。

萱兒聽了,也終于明白陳璟對她很好。

“等萱兒長大了,也對央及哥哥好。”朱萱兒道,“央及哥哥是好人。”

“是啊,真是大好人。”乳娘的心現在還在跳,那五十兩銀子讓她平靜不下去。她忐忑又喜悅,有了這筆錢,姑娘今后的生活就不愁了,不怕太太苛待她。

至少能用到姑娘出嫁之前。

“......等我長大了,嫁給央及哥哥。”萱兒道,“他送我錦囊,就是信物。娘從前說,要好好做針線活,將來要給未婚夫繡錦囊作為定情物。央及哥哥送我錦囊,是不是定情物?”

朱萱兒的先母身體一直不太好。

她大概知道自己沒法子看到萱兒長大成人,所以,很多事她都是提前告訴萱兒,把萱兒當個大孩子,免得萱兒將來被人欺騙。

連成親這種事,她都跟萱兒說過。

乳娘聽了萱兒的話,失笑。

“那就是個錢袋。”乳娘對萱兒道,“不是什么定情物。”

“那么好看,怎么是錢袋?”萱兒嘟嘴,“就是定情物。”

“做好活計的人,手藝很好。”乳娘解釋,“萱兒好好學針線,將來做得比那個更加漂亮。”

萱兒就不再說話。

但是那個錦囊,她不肯再給乳娘,非要自己收著。

她視若珍寶放在箱子底下。

她認定這是央及哥哥給她的定情物。

“萱兒啊,你什么時候能長大呢?”從前,她母親經常摸著她的頭發,感嘆這么一句。

現在,萱兒也突然想知道。

她什么時候長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