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的藥置辦齊全了,陳璟他們初六離開了清江。
他們清早啟程。
碼頭停靠了不少的船只,都在準備啟程。昨晚走的,畢竟是少數。大家都在忙碌,就有點亂。
“有人給您的。”突然,有個漁家的小孩子,黝黑瘦弱,透著一股子古靈精怪,將一個袋子遞給陳璟。
“誰給的?”陳璟接過來,有點好奇。
“不知道,昨天給的。”小孩子口齒伶俐,“他們昨天走了,說是給您的。”
陳璟笑了笑:“怎么知道是給我的?”
“他說,上了這條船的年輕人,像個少爺的。”孩子道。
然后不等陳璟再問,扭頭一溜煙跑了。
陳璟拿著袋子,頓了下,最終沒有當即打開,而是等上了船在所,免得耽誤開船。
清筠也頗有好奇,問陳璟:“東家,是誰啊?”
“不知道。”陳璟道,“回頭打開東西瞧瞧,就知道是誰了。”
清筠頷首。
等他們準備妥當,船離開了碼頭,陳璟這才打開了碼頭小孩子交給他的袋子。清筠和阿來也好奇,伸頭過來。
陳璟倒了出來
全是草藥,而且不多,就幾樣。
“澤蘭、防風、紫蘇梗、秦皮。”陳璟慢慢扒開這一小堆草藥,認出了其中的品種。只包括了這四種。
陳璟沉思。
阿來糊里糊涂的,看了看陳璟。又看了看清筠。
“防風、秦皮。”清筠突然把這兩樣藥材攏在一起,對陳璟道,“東家。如果這兩樣在一處,是不是‘防秦’的意思?”
上次她和陳璟出去逛,遇到了秦九兄弟的事,清筠至今記得。
當時,清筠就很擔心,怕秦九再鬧事。
雖然已經順利采辦藥材結束,并不意味著回去也是一帆風純。看到防風和秦皮這兩味藥。清筠很敏感的想到了“防秦”二字。
防秦,防止秦家的兄弟,這是提醒陳璟要小心秦氏兄弟使壞么?
“什么是防秦?”阿來卻不懂。
魏上幸也不知道。
陳璟卻點點頭。道:“應該是了。這是蘇泰留給我們的,讓我們提防秦氏兄弟,一路上小心。他也會幫我們阻攔秦氏兄弟行事。”
紫蘇梗、澤蘭,里面有個“蘇”字。一個“蘭”字通攔。
阿來瞠目結舌:“東家。別是多心了吧?就這么幾味藥。”他覺得陳璟和清筠能從這幾味藥里,猜出這些事,有點妄想。
不過,無緣無故托漁家的小孩子留下這些不值錢的藥材,又這么少,也是很可疑。
“應該不是多心。”清筠道。
阿來是伙計,他對陳璟敬畏有加,陳璟的事他并不是很清楚。清筠卻是陳璟的枕邊人。除了尊敬陳璟,她更關心他。生怕他有事。
她很敏銳。
“差不多就是我猜的意思了。”陳璟也道。
“東家,那咱們要小心點。”阿來道。
陳璟點點頭。
午飯的時候,阿來又把這話,告訴了船老大魏四夫妻。
“東家,咱們干脆就別上岸了,一路回望縣吧。月色好的時候,也可以走夜路。”魏四對陳璟道,“若是順風順水,十天就到了。”
大家人心惶惶。
陳璟卻笑了:“也不用如此。若是非要對付我們,河面上更容易些。畢竟水匪無處可查,弄死了往河里一丟——”
說這話的時候,不知為何,陳璟莫名其妙想到了他哥哥,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魏四他們卻打了個寒顫。
原來還好,如今卻因為陳璟的話而提心吊膽的。
魏四當時很害怕,事后倒也平靜下來。他們夫妻跑水路有了年月,雖說不認識什么厲害的人物,至少知道一旦出事去哪里求救。
況且這兩年風調雨順,莊稼收成好,城里做工的也多,水匪自然就少了。
做水匪的,多半是活不下去了。一旦能找個正經活路,辛苦點,安分點,人們寧愿辛苦,這大概就是世人的普遍心理。
清筠卻日夜留心,恨不能一下子到望縣,幾次詢問陳璟:“東家,咱們到了哪里?”很擔心的樣子。
“糟糕,早知道不告訴你的。”陳璟笑了,輕輕握了下她的手,“你這樣慌,我都害怕了,怎么辦?”
清筠愕然,抬頭去看陳璟。
她似乎從來不知道,陳璟也會害怕。
卻發現陳璟滿眼戲謔,正望著她。
清筠正滿腹憂心,見陳璟絲毫不當回事,還拿來取笑她,有點惱怒。她礙于陳璟是主子的身份,不敢發作,只是低垂了頭。
可到底覺得陳璟過分,沒把她的擔心當回事,心里憤憤不平。于是她伸出手,拉住了陳璟的手。
她捧著陳璟的手,在陳璟手背掐了下。
陳璟不防備,似螞蟻咬一口。看清是清筠用指甲掐的,陳璟笑了,道:“還會這樣掐人的?像只小螞蟻。”
清筠沒有發泄惱怒,反而得了個“小螞蟻”的昵稱。當然,僅限于陳璟,其他人也不會這么稱呼她。
從此之后,私下里兩個人喁喁私語的時候,陳璟都會叫她小螞蟻。
清筠并不反駁他,甚至覺得好聽。每每聽到,心里總能沁出幾分蜜意。
水路很順,走了七八天,沒遇到什么事。
白天陳璟教魏上幸念書、認字,阿來和清筠也會在一旁學。黃昏的時候,陳璟就會和清筠在船頭坐坐,說些私密話。
他們果然沒有再上岸休息。
轉眼到了四月十五。走了兩天的夜路。魏四非常辛苦,他女人就幫著撐船,夫妻倆輪流著。
于是。四月十七的下午,他們就到了望縣。
并沒有遇到什么事。
魏四松了口氣。
阿來卻暗地里腹誹他們東家和清筠多心:“那些草藥,也許是誰同東家鬧個玩笑呢。”
船上也有些零散的草藥,阿來先下船,去通知店里的人過來搬。
陳璟和清筠先回了家,魏上幸幫忙拿行禮。
“這次回來的早。”李氏瞧見他們,很是高興。笑著忙碌張羅飯菜,給陳璟和清筠接風洗塵,又讓小丫鬟去通知外院念書的李八郎和陳文恭。都歇了。
李氏精神這么好,清筠很高興。
李八郎他們很快也進了內院。
“二叔,給我買了什么好玩的?”陳文恭問陳璟。
陳璟他們逛了幾天,買了不少的禮物。其中有吃的。也有玩的。也有清筠給大嫂挑的布匹,都在外院魏上幸那邊。
陳文恭著急看禮物,先跑走了。
陳璟就和大嫂、李八郎說起清江藥市的趣事。今年旁的不提,牛黃市場必然要說說的,也說了鄭家姐弟求醫的話。
而后,開飯了。
吃了晚膳,陳璟又出去見了王檀,和王檀說了幾句話。這才回后花園歇息。鋪子里的事,朱鶴肯定會照料。陳璟不用操心。
“太太看上去好了很多”清筠一邊鋪床,一邊對陳璟道。
已經是四月,夜風溫暖和煦。
陳璟坐在桌前看清筠的賬本,聽到清筠說這話,點點頭道:“大嫂素來是個通透的人。況且,家里還有蓉兒和文恭,他們年紀小,都仰仗母親的情緒。若是大嫂心情遲遲欠佳,孩子們也擔心。”
李氏很在乎她的孩子們。
所以,她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她仍和從前一樣,當陳璋只是未歸,遲早要回來的。
“嗯。”清筠贊同陳璟的話。
床鋪好了,她坐在床上,摸了摸結實的床板,柔軟的被子,對陳璟道:“好久沒有睡個踏實覺。幸而路上沒事。船老大和阿來肯定以為咱們多心”
“多個心眼,總不是壞事。”陳璟笑道。
路上沒有出事,要么是蘇泰攔住了秦九,或者暗地里幫陳璟化解了危機。也可能是秦四想了其他辦法。
路上打劫,容易落下把柄,只有秦九會用。
有點心計的,可以從其他方面來整陳璟。
陳璟是藥商,宗德堂是天下最大的藥商之一,他們都在同一個鍋里吃飯。宗德堂的勢力,遠在陳璟之上,秦四弄給陳璟下拌子,有很多方法。
“這件事,并沒有完呢。”陳璟道,“蘇泰讓我們小心,也許并不是讓路上小心,而是叫我們今后小心。”
清筠點點頭。
回到了望縣,清筠就什么都不怕。
她鋪好了床,起身去給陳璟打水洗腳。而后,她端了個熱水盆進來,對陳璟道:“東家,泡泡腳。”
“小螞蟻乖。”陳璟笑道。
清筠就抿唇輕笑了下。
歇下的時候,一場,兩人都很盡興,清筠依偎著陳璟,靠在陳璟的胸膛睡著了。
陳璟可能是累得過頭了,反而沒了睡意。
他的手,輕輕穿過清筠烏黑濃密的青絲,默默想著心思。
突然,他好像聽到了敲門聲。
已經很晚了。
陳璟蹙眉。
敲門聲越來越大,也驚醒了清筠。清筠一個骨碌爬起來,連忙下床點了燈。她還以為是李氏有什么事。
陳璟也下場,披衣去開門。
“二爺,旌忠巷的人來了,說老太爺快不行了,請您去看病。”來敲門的,外院的小廝。
沒人會隨意說“不行了”,除非是真的不行了。
上次見到伯祖父,陳璟也覺得他的情況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