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衛韶離開金銀樓的時候,安若瑾心中還是有顧忌的——自家祖父不喜歡家里的人與衛國府來往,但那點顧慮顯然比不過對神女的好奇,只掙扎了片刻,她便向著自己的心意妥協了。
一行人分成了兩撥,安若瀾衛韶等女孩先行離開,隨后衛刑才綴在后面跟著,至于隨從,自然是遠遠跟在最后面。
神女出現的時間不長,名聲卻極為響亮,起初不過是在盛京城周邊的鄉鎮中聞名,后來越傳越廣,消息迅速擴散蔓延,短短半月不到,就已是家喻戶曉,如今的盛京城中,除了那些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世家閨秀,千金小姐,沒有人不知道這個名號。
傳言神女行蹤飄忽不定,音容相貌不定。
傳言神女曾與得道高僧論道說法,高僧自愧不如,自此將神女奉為上賓。
傳言神女天生神力,能救死護傷,藥到病除。
還有傳言,神女乃是九天神佛轉世,慈悲心腸,是為解救蒼生疾苦而下凡。
關于神女的傳言有很多,不一而足,但不管是哪種說法,都不外乎將神女描述成了救苦救難的活神仙,可謂神乎其神。
衛韶口中所說的,有可能遇到神女的茶樓,本來喚作香茗樓,但據聞曾有人在此偶遇神女,得其點化開解,是以這座茶樓如今已經更名為茗仙樓,而自從更名后,茗仙樓就每日賓客如云。生意火爆如潮,不管是達官貴人,還是普通百姓。大家都希望能在此瞻仰神女風姿。
由此可見民眾百姓對神女的追捧與信奉。
茗仙樓二樓的小隔間里,衛韶將自己所知的傳聞都告訴了安若瀾兩姐妹。
對鬼神之說,安若瀾是相信的,畢竟她就曾做了幾日的孤魂野鬼,但對于這個前世不曾聽聞,突然冒出來的神女,她卻不太相信。
雖是不信。她卻不敢明目張膽地表現出來,百姓對于神佛的敬仰信服。是容不得任何人質疑的,她擔心自己稍有不慎,就會引得眾人群起而攻之。
斟酌一番后,她問衛韶道:“沒想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所在。真是令人驚嘆,不知可有關于神女的,具體些的事跡?我很好奇神女是如何施展法力的!”
“是啊,我等姊妹常在閨閣之中,今日難得外出一趟,卻不想聽到了如此神奇的傳聞,倒像是話本上寫的一樣。”安若瑾也跟著低低嘆息,滿臉的興致盎然。
聞言,坐在隔壁的衛刑抬眼望向紗簾后的兩姐妹。目光透過縫隙掃過安若瀾時,他有瞬間的怔愣,這小姑娘倒是厲害。撒謊也能臉不紅氣不喘的,嘴里說著好奇,眼中卻是半點波瀾也無,可見她根本就不信神女之說。
雖有些意外,卻奇異的,并沒有反感。
而擦覺到隔壁投射過來的。略帶著幾分探究的目光,安若瀾不禁臉上一熱。頓時有些坐立不安。
她知道衛刑是識破她的謊言了。
饒是臉皮再厚,被心上人發現在撒謊,也還是會害羞的,也不知衛刑是否會反感?
她忍不住悄悄打量衛刑的臉色,見他神情依舊淡淡的,心里才緩緩舒出口氣。
衛韶沒有意識到安若瀾糾結緊張的心情,聞言,她興高采烈道:“你們也覺得好奇是吧,我也是!我今兒過來,就是想打聽神女的事兒的,聽說在茗仙樓里,能打探到神女所有的事情!”
顯然,她也只是聽了一些以訛傳訛的流言,并不清楚真正具體的事情。
說罷,衛韶立即招來了茶樓的伙計,問起了神女的消息。
那伙計肩上搭著白巾子,一身青灰色布衣,瞧著就是個能言會道的,聽三人問起神女,他表現地極為鎮定,甚至露出與有榮焉的神色來,接著便滔滔不絕地講述起神女的神跡。
十日前,一白衣蒙面的妙齡女子路經流水村,一劑藥便根治了村中獨居老嫗的頑疾,原本連地都下不了的老人,如今卻是健步如飛,比年輕人還精神。
七日前,曾有商人在進城路上突發癲癇,在喝下白衣蒙面女童贈送的清水后,頃刻間恢復正常。
三日前,更有獵戶在深山老林被猛虎追趕,危機中,白衣少女從天而降,揮手間便將兇殘暴虐的猛虎制服,使其乖巧如貓,酣然入睡。
還有與高僧論道,點撥凡人等等,不管是哪一個傳聞,主角無一例外都是身穿白衣的蒙面女子。
伙計的語調慷慨激昂,雙眼迥然發亮,神色間帶著極度的信仰與崇拜,雖然他沒有明說那白衣女子就是神女,但大家都聽出了他話中所指。
安若瑾掩唇驚嘆:“真是太神奇了,一碗清水也能救人?!”
“確實神奇。”安若瀾跟著贊嘆,眼中卻有淡淡的若有所思。
“可不是!神女當真是法力無邊!”伙計豎起了拇指,唯恐她們不信,他還說出了被神女相助的那些人的人名,道:“姑娘們若是不信,不妨去向本人打聽打聽,小的絕對沒有半句胡言!”
“沒你的事啦,退下吧!”衛韶聽得高興,直接扔出一錠銀子,算是打賞。
伙計笑瞇瞇地接了,躬身作揖地告退。
“比我想的還要夸張呢!”等伙計退退出去了,衛韶嘖嘖稱奇。
“根治頑疾,好的醫者并非不能做到,而制服猛獸,只要一把特效迷藥即可,若單是這兩點,我倒不覺奇怪,唯有那清水治癲癇的事兒,我實在參悟不透。”衛刑難得地發言,說了這么一大段話。
安若瀾偷瞄了眼他的臉色。見他雙眉微顰,雖有苦惱,一時便也著急起來。
“我是覺得沒有什么好奇怪的。管她是真的神女,還是假的神女,只要她不做傷天害理的事兒就行啦,反正也與我們無關。”衛韶吊兒郎當道。
“你說的也對。”衛刑低低應了一聲,雙眉卻依舊輕輕皺起。
安若瀾見著他這模樣,不覺有些心疼,幾乎想要上前去抹平他憂愁的雙眉。
“既然神女法力如此之高。還能點化世人,不知神女可通曉未來?”安若瑾滿含期待地開口。
這句話成功驅散了有些低沉的氣氛。衛韶撐著下巴,踢騰著雙腿,笑嘻嘻接話道:“那敢情好啊,我正好想問問我未來的夫郎是誰呢!”
隨著她的動作。一陣清脆悅耳的鈴鐺聲不絕于耳。
安若瀾與安若瑾都忍俊不禁,也就這東北來的豪邁姑娘能不害臊地說出這樣的話來。
安若瑾心里也是有問姻緣的念頭的,但她就不敢明目張膽地說出來,這般想著,她對衛韶的灑脫不禁多了幾分羨慕。
出來也有些時候了,瞧著天色不早,又坐了一陣后,安若瑾就頻頻向安若瀾打眼色,示意她該離開了。
然而。好不容易接觸到衛刑兄妹的安若瀾又怎會注意到二姐的暗示?她兀自與衛韶聊地歡快,相處不過個把時辰,兩人儼然成了親密無間的蜜友。頭挨著頭湊在一起,嘰嘰呱呱說個不停,安若瑾的暗示顯然是拋給了瞎子。
安若瑾覺得六妹幾乎是魔怔了。
無奈嘆了一聲,她只好率先站起身,端莊優雅地斂首,再一次感激道:“今日真是多謝兩位了。也不知該如何相報,但望兩位能受小女一禮。”說著。盈盈福身。
見狀,安若瀾吐了吐舌頭,也趕緊起身福身致謝。
衛韶不傻,知曉她們這是要走了,不由露出幾分失落來,她跟著站起身,擺手道:“不用這么客氣啦,我覺得跟你們挺投緣的。”
她似乎是有些不習慣這樣拘束的禮節,但還是跟著別別扭扭地福了福身,嘴里的話卻是半點不矜持內斂:“以后我們再一起玩兒吧,把那天跟我瞪眼的小姑娘也帶上,我挺中意她的。”
說旁人是小姑娘,其實她比安若珂還要小一些。
安若瑾不由掩唇輕笑,又轉身對著紗簾后的衛刑福身道:“多謝公子今日相助之恩,請受小女子一禮。”
安若瀾自然是跟著福身,同時,她又偷偷抬眼瞄對面的衛刑,見那雙沉靜的眸子閃過局促和慌亂,心底好笑又酸酸甜甜的。
衛刑跟衛韶一樣手足無措,不過他沒有衛韶那般機靈,尷尬之下,竟是僵坐著不動,抿著唇角的樣子,顯得嚴厲而低沉。
沒有得到回應,安若瑾心里也驚慌畏懼起來,她不安地望了安若瀾一眼,安若瀾對她搖了搖頭,抿嘴忍著笑無聲道:“大概是害羞啦。”
用害羞來形容衛刑,還真是沒有錯,若不是有紗簾遮掩,恐怕那微微發紅的耳尖早就暴露在人前了。
安若瑾險些沒忍住笑出聲來,她實在是沒有想到,這個英勇沉穩的少年郎,竟然會如此害羞,真是比那些公子哥們單純有趣多了吶!
如此一想,安若瑾徹底放輕松了,她給衛刑尋了個臺階下,隨后便拉著依依不舍的安若瀾,跟兩兄妹道了別。
臨走前,安若瀾還請兄妹兩人替她隱瞞去過衛國府的事。
衛韶目送兩姐妹下了樓梯,從側門離開,幽幽嘆道:“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盛京后,我還是第一次碰到聊得來的姑娘。”
衛刑含笑望了垂頭喪氣的妹妹一眼,笑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總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