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她”被千夫所指,受盡了屈辱和謾罵也沒有人同情“她”。
一切都是因為謝嫻的謀害……
這一次,也要讓謝嫻嘗一下那樣的苦果。也讓她明白一下,常在河邊走,總有濕鞋的時候。欠了的債,總是要還的……
謝歡聽了池玲瓏的問話,卻好似聽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一般,撲哧一聲冷笑了出來。“還能怎么樣?不過是不肯束手待斃,非要負隅頑抗一番,才肯任命罷了。”
語氣輕微,話到最后,卻成了呢喃。若不是此處是僻靜之地,池玲瓏險些聽不清,謝暉發飄的語氣,在說些什么。
“謝嫻”壞了閨譽,尤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和一個外男“私相授受”,慶陽伯府為了維護府上的聲譽,只有將她嫁到靖遠伯府,嫁給林恒,這是謝嫻唯一的出路。
只可惜,謝嫻一門心思要嫁給池晟瑾,要做忠勇侯府的世子夫人,區區一個沒落的,和破落戶窮酸人家有的一比的靖遠伯府她怎么可能看得上?
尤其林恒還不是長房嫡孫,還不能襲爵,她作為慶陽伯府的大姑娘,心高氣傲的狠,怎么可能看上那樣的人家?
謝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池玲瓏已經明白了謝嫻今日出來的預謀。想來,八成是想要見上池晟瑾一面,讓池晟瑾明白她對他的滿腔愛戀,好讓池晟瑾心動之下去慶陽伯府求親?!
只是。這也就是謝嫻的一廂情愿罷了。
池晟瑾?呵,她可不覺得她那個大哥,能看得上謝嫻那樣壞了名聲。對他仕途還沒有絲毫幫助的嫡妻。
池玲瓏頗覺好笑,便又問謝暉道:“你母親也任由她這般……作為?”
謝暉冷嗤一聲,“她做夢。”微頓一頓,便又說,“她今天來江府的打算,母親雖然不清楚,心里也有所計較。只是覺得心里對她有所虧欠,便允‘她’出來散心。……也僅只是散心而已。她身邊的丫鬟被母親的貼身大丫鬟替換下來了,今日她無論想做什么,都不太可能。”
謝嫻不認命,自從知道高氏要將她許配給林恒開始。便開始一哭二鬧三上吊,鬧得兇的甚至開始絕食。
高氏被她氣的沒辦法,盡管心中不喜這個女兒,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去死。這才無可奈何之下,答應了讓她今日過來江府參加花宴。
池玲瓏又點點頭,看向走在她身側的謝暉。謝暉面上的神情一直都是溫潤的,然而,只有在提到謝嫻的時候,渾身才會散發出抑制不住的冷氣。
這姐妹兩確實是不死不休了。
“你下巴處的傷那兒來的?”
謝暉下巴處有三道抓傷。雖然涂了脂粉,還是可以看出紅色的淤痕,看著像是指甲刮傷的。
池玲瓏問出這句話方才覺得不妥。慶陽伯府里,即便是世子爺謝坤,也不如謝暉在慶陽伯府受到的重視大。謝嫻和她對上,只有被炮灰的份兒。然而,謝暉在慶陽伯府向來是個寶貝疙瘩,能傷她。還舍得傷她的,沒有第二個人選。肯定是謝嫻無疑。
謝暉在慶陽伯府里被千嬌萬寵的優待,是一直都有的。
想當初謝暉方出生,便成了祖父老伯爺的“福星”,之后又因為高氏生產時,她在娘胎里憋的時間太長了,身子弱,幾次三番更是差點沒熬過來,慶陽伯府上下出于憐惜,對她更是寵愛。
當時,慶陽伯夫人高氏請了高僧給謝暉誦了七七四十九天佛經,才讓謝暉平安長到抓周。之后,謝暉身子也一直沒好,直到當初給謝暉誦經的高僧明確指出,須得謝暉在佛前養上十年,方可保謝暉平安長大。
高氏哪里舍得捧在手心里的珍寶,離了自己的視線,自然不會同意。
然而為了女兒的身體康健,到底是在翼州城買了幾個孤身的小姑娘,送到了佛院里清修,算是替謝暉積福。
謝暉是寶,謝嫻是草,高氏舍得讓謝嫻當炮灰,可謝嫻傷了謝暉,高氏也只能對謝嫻更恨更厭一些,卻不能親手要了她的命。
做母親的,雖然自從謝嫻生下來便落了個克六親的名聲,她還是本著一腔慈母心思,對謝嫻多加疼寵;甚至因為謝嫻不受祖父母和父親的待見,她對這個女兒更是多了三分憐惜,比寵愛謝暉更寵愛她。
直到她知道謝嫻八歲的時候就敢放毒蛇,預害死午休的親妹,高氏對謝嫻心冷了,之后也多有疏遠,才更加導致謝嫻一步步淪落變態起來。
池玲瓏和謝暉越走越遠,花園處的喧鬧早已被兩人拋在身后。
前邊沒有人帶路,兩人漫無目的的走著,丫鬟婆子又都被兩人遠遠的落在后邊,池玲瓏不覺就和謝暉走的迷了路。
正想叫住謝暉,按照原路往回走,池玲瓏一抬頭,卻猛然看見了一個,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身影。
——侯府里的二姑娘,她的二姐姐池明琬,剛才還言說頭痛不適,被小施氏安排小丫鬟送去廂房休息的池明琬,竟是出現在了這里。
池玲瓏眉頭微蹙,對同樣蹙著眉頭,一臉平靜之色看著她的謝暉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出聲。
“不知二姑娘約在下來此,有何見教?”
清朗的男聲聽在耳中有一絲熟悉,更多的卻是陌生感。池玲瓏的眉頭不由蹙的更緊了。
她和謝暉此刻正處在一處茂密的桂花樹叢中,從稀稀落落的枝杈中間,只能看見一臉羞意的池明琬;而另一個說話的少年郎,因為身子恰好掩映在假山背后,她一時之間猜不到是誰。
池玲瓏雙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瞳孔抑制不住的收縮,正想弄出點動靜,將假山外“私.會”的一對野鴛鴦嚇飛,以免因為池明琬一人行事不慎,牽連了整個侯府姑娘們的名聲。
然而,在看到謝暉身體倏然一僵,甚至還皺緊了眉頭,雙唇輕啟,無聲的對她說出了幾個字后,池玲瓏整個人的身體也僵硬住了。
謝暉做出的唇形是……三表哥?
三表哥?穆長堯!
池玲瓏腦中轟然一響,也記起了穆長堯的聲音,一時間只覺得汗顏。
她倒不覺的未婚夫和,呃,池明琬在這里“私.會”讓她多么傷心欲絕,她只是覺得尷尬。
池玲瓏面頰滾燙,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好了,現在倒有些進退兩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
正踟躕不定間,謝暉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對她做出了一個靜聽的動作。
果然,就聽到那廂的池明琬婉轉柔美的聲音,羞澀的開口說道:“阿琬性好撫琴,聞說三公子亦是同道中人,且自幼拜得名師,琴藝非凡。阿琬前日里從古琴譜中,偶然看到一篇九州先生譜寫的《燕臺曲》,只可以那本琴譜因年代久遠,曲譜殘缺不全,且其中多有損壞。阿琬能力有限,不能將曲譜修持完整,特來懇請公子出手相助。”
池明琬今日穿著一件迷離繁華絲錦制成的石榴紅廣袖寬身曳地長裙,繡梅花花紋,點綴在每朵梅花花蕊上的是細小而渾圓的黃色琉璃珠子,臂上挽迤著仗許來長的煙羅紫輕綃,碎珠流蘇如星閃爍,光艷如流霞,別有一番風情。
她身側是一株株的四季秋海棠,正開著嬌艷的話,花姿優美,妖嬈柔媚。彩蝶在花叢中翩躚,引得花枝顫顫,似斜插了步搖、逶迤而行的佳人。
秋風里透著涼意,將她的衣袂吹得翩躚起舞,映襯的如此盛裝打扮的池明琬更是飄飄欲仙,整個人瀲滟嫵媚的如同畫里走出來的麗人一般。
池玲瓏感覺到拉著自己的手,倏然用了大力氣,不覺扭頭看過去,卻正好看見謝暉眸中一閃而逝的憐憫的光芒,當下喉中一哽,而后卻又不由覺得好笑起來。
一個男人而已,還是個她厭棄了、不要了的男人,丟了也沒什么可惜……
池明琬的話落,掩映在假山后的少年郎卻是沒有出聲,好似在思量這件事是否合規矩?又好似在忖度,他能借機發揮,在其中謀取到什么好處?
池玲瓏透過疏漏的花枝,看到池明琬無意識的將手中的帕子幾乎絞爛了。她一雙明亮的星眸灼灼的看著她對面的少年,眸光水色瀲滟,平添幾分嫵媚。
良久之后,就在池玲瓏都忍不住為池明琬捏一把汗,甚至覺得無趣的想要退走的時候,就又聽到那道雍容華貴的聲音,帶著高貴優雅的腔調,不緊不慢的說出了一句話,“二姑娘有命,但敢不從。姑娘明日便將琴譜送到慶陽伯府吧……”
池玲瓏看著面前的花枝,雙眸空洞,思緒卻跑遠了去。她好似又看見了,上一世最后一次見到穆長堯的場景……
玄衣銀邊長袍的英俊男子,手持折扇,身形修長,長眉鳳目,端坐在高大駿馬上。
他背脊挺得筆直,渾身的氣質卻柔和干凈,笑容溫文爾雅,君子如玉一般讓人如沐春風。
端看風姿儀態,便知是個不可多得的俊美秀頎人物。
她一度以為這樣氣質超然,干凈無暇的少年郎會是她的如意郎君,沒想到,他的笑能暖心無欲,卻也是把殺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