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轉又是幾天,眨眼,就到了除夕那一日。
因為晚上池玲瓏還要進宮,參加所有四品以上官員,及其外命婦,都需要參加的除夕宮廷晚宴,晚上不能和三房一家吃團圓飯,江氏便在除夕那天上午,操持了好大一桌子豐盛的菜肴,六人好好吃了一頓。
三房一家單獨用膳的時候,也是沒有所謂的“食不言”規矩的。
席間江氏和池仲禮會將桌上不錯的菜,夾到池玲瓏、池明瑄和玨哥兒,琳哥兒碗里,偶爾還會低聲說笑幾句,完全一副一家親的樣子。
午膳持續了大約半個時辰左右的功夫,即將結束的時候,江氏卻是提醒著,要灌池玲瓏喝梅花酒的池明瑄道:“行了,你個沒規矩的臭丫頭。不知道你五姐姐過會兒就要收拾打扮,準備進宮了?你現在把你五姐姐灌醉了,等在宮里一個不小心得罪了貴人,你們兩個誰能擔待的起?”
池明瑄訕訕的笑兩下,最后還是吐吐舌頭,沖著池玲瓏做著鬼臉,然后便自以為沒人看見她一樣,小心翼翼的,又撇著嘴將酒杯放在了餐桌上。
池玲瓏好笑的看著,池明瑄這鬼鬼祟祟的模樣,雖然此時取笑她,未免太沒有姐妹愛了,但是,還是很想笑啊。
為了避免笑場,池玲瓏便端著杯中的清茶,站起身,向三房一家敬起茶來。
“三嬸兒。今日除夕,晚上玲瓏不能和三叔三嬸兒一道用團圓飯,現在便以茶代酒。向您和三叔賠罪。”
將茶盞中的清茶一飲而盡,又在江氏欣慰又埋怨的說她“你這孩子”的時候,又倒了一杯清茶,笑的眉眼彎成一彎清月,池玲瓏又對著三叔池仲禮道:“這一杯茶水玲瓏敬三叔,希望三叔能在明年二月春闈,和之后的殿試中。旗開得勝,三元及第。”
“你這孩子……”
池玲瓏這話方落音。不僅池仲禮臉上泛起溫潤的笑意,就連江氏,此刻面上也露出來如花一般絢麗的笑靨,眸中的笑意更是深的直達眼底。
她道:“你這孩子。明年才是你三叔第一次參加春闈,還不知道春闈能不能考過呢,你這丫頭就把殿試也說上了,還說你三叔三元及第,嘖嘖,你這丫頭啊,對你三叔可真是有信心。”
嘴里說著揶揄和調笑的話,然而,此刻江氏看著池玲瓏的眸光。卻比之之前更加親昵憐愛了無數倍。
這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對于現在的江氏來說,子女雙全。家庭和美,沒有婆婆妯娌在一旁添堵,娘家得勢,她現在唯一求的,大概也就是希望夫婿池仲禮,能有個好前程。
池明瑄用帕子捂著小嘴兒嘻嘻笑。不時還對池玲瓏吐一下舌頭搞怪,池玲瓏被江氏嗔怒的看了幾下。也不以為意。
反而又再接再厲道:“三嬸兒此言差矣。玲瓏雖然見識淺薄,然而,曾經也在書籍中看到,世上有一種鳥,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鳴,然則,其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正是成大器之相。以侄女看,三叔此番必定會高中。且莫說是春闈高中會員了,三叔定會在殿試上,被陛下點為狀元,成為我大魏第五個——‘三元及第’大才之士。”
池玲瓏這話,可不是特意撿了好聽的,在奉承江氏和三叔池仲禮,雖然她多多少少有些討好他們的嫌疑,但是,她的奢求卻不多,不過是想和他們打好關系。
再說了,她說三叔池仲禮會“三元及第”,成為大魏第五個眾人景仰有加的大才之士,也不是在故弄玄虛。
事實本就是如此。
然而,池玲瓏這話,此刻聽在江氏耳里,卻當真讓她喜難自已。
不由興奮的,一把拉住池玲瓏的手,面染紅霞接連說了幾個“好”。
就連一直以來,都待人溫潤有禮,不負“君子”之稱的池仲禮,此刻也激動的一下從座椅上站出來。
本是想拍一下池玲瓏這個侄女兒的肩膀,以表達激昂欣慰之情的。
但是,胳膊抬到半空,卻是再不好落下去了。
池玲瓏這個侄女,現在畢竟不是小娃娃了……
池仲禮便也一手背負在身后,滿眼清華笑意的看著池玲瓏道:“如此,此番三叔就托五丫頭的福了。若是明年當真能三元及第,三叔便應你三個要求如何?”
說完不等池玲瓏回復,卻是顧自哈哈大笑起來。
這動作本就狂放,然而,由池仲禮做出來,卻更加映襯的這個男人,周身的氣質,儒雅端方,積石如玉,無可逾越,當真是……不愧大魏文人學士對他的稱贊敬服。
下午申時左右,池玲瓏穿著,江氏早幾天,便為她張羅好的錦繡華服,由碧月陪同著,坐在馬車中閉目養神。
她沒有去過皇宮,這是第一次,然而,眼下這情景,怕是有好大一場硬仗要打。
臨離池府之前,江氏就拉著她的手,對她好一番叮嚀囑咐。
語言懇切真摯,總結江氏所說的話,其實主要意思,不過就是一個。
——且忍著,勿要大動干戈;不管太后有什么吩咐,都先應著,回府后,她和三叔再幫她想解決的辦法。
其實,要她忍著什么事情,彼此都心知肚明。
這本就是一場鴻門宴,太后,……已經等不及把平陽郡主,塞到安國公府了。
按理她該是正妻的,但是,現在,一切可都不同以往。
三叔和三嬸兒都沒有被邀請進宮,便是最好的預兆。
若是按照往常。她一個未出嫁的小姑娘,即便未婚夫,當真做出了有損她臉面的事情。要解決也應該找她的長輩才是。
偏太后行事出人意料。
她不讓她目前唯二在京的長輩進宮,卻偏偏單獨邀請了她自己進去赴宴。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她比較好欺負吧?!
可是,她再好欺負又能怎么樣呢?
莫不是,她一個閨閣中的小姑娘,還能自己做自己的主不成?
即便她被逼無奈,和平陽郡主以“姐妹”相稱。但是,不管是皇家。還是安國公府,該給忠勇侯府的交代,早晚都要給,誰都跑不掉。
馬車晃晃悠悠。跑了足有一個多時辰,才在宮門口停下來。
四周一片寂靜,池玲瓏聽到三叔,特意派遣過來給她趕車的,他身邊的貼身侍衛李博道,“姑娘,到宮門口了。”
此番隨同池玲瓏一起進宮的碧月,一直提著的心,在此刻幾乎要蹦出口腔來。
她推了推。好似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池玲瓏,磕磕巴巴的道:“姑,姑娘。要下車了。”
“嗯。”
碧云年紀比碧月小一歲,加之從來都是個猴樣兒的性子,池玲瓏此番進宮,便沒有帶她,而是帶了行事穩重的碧月。
本來江氏是要讓池玲瓏,帶上她的貼身大丫環秋桐過來的。池玲瓏細思過后,卻是推遲了。
不過一場鴻門宴而已。雖然宴不是好宴,自己肯定會在里邊吃苦頭、受排擠,然而,小命肯定是無憂的。
三嬸兒江氏身邊的秋桐,進京以后每次江氏出去赴宴,她都會侍候在左右。
像這種體面的大丫鬟,京城中的這些貴婦人,大概都應該是見過的。
雖然不一定會記憶深刻,但是,總會有那么一兩個人認出來。
這事情不傳出去還好,若是傳出去,倒是會讓三嬸兒和三叔落不是;好像他們在防備皇宮,防備太后似地,仔細追究起來,倒是有些大逆不道。
池玲瓏在碧月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抬起頭,便見恢弘威嚴,一道足有三丈多高的宮門,矗立在她面前。
她現在所處的這個位置,其實距離宮門口,最起碼還有五十米左右的距離。
但是,因為她來的這個時間,不早也不晚,前邊多得是趕在她面前,正在下車的貴婦人和姑娘們。
那些人自然比她的身份高貴的多,她不往前湊,也是自保之策。
然而,池玲瓏自以為,她的行為處事已經足夠低調了,卻不想,不管她站在那里,都是會吸引他人目光的。
先不說,京都貴婦人和姑娘們的社交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從小在這里邊混的,對于京城上得了臺面的姑娘和夫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雖然關系不至于有多好,但是,面熟卻是絕對應該的。
然而,池玲瓏對于這些,現在站在宮門口的姑娘和夫人們來說,卻絕對是個生面孔。
偏她的面孔生也就算了,頂多會讓人審視的看她幾眼,卻不會讓人一直死死的盯著她。說到底,還是因為這張臉太招人眼了。
池玲瓏此番進宮,衣著打扮都是江氏花了大功夫的。
按江氏的話說,輸人不輸陣,忠勇侯府的姑娘,這名號說出去,雖說不會叫的多響亮,但也不是拿不出手。
一雙剪水雙瞳,帶著瀲滟的幽光從眾人面上一掃而過,顏如玉,容似花,華服之下荏苒的身軀,讓這肅靜威嚴的宮門口,好似都活色生香起來。
池玲瓏蠕動雙唇,正想對一臉驚魂甫定之色的碧月道,“咱們進去吧。”
卻不想,她話還沒出口,竟是聽見整齊劃一的,好似千軍萬馬來襲的,踏踏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