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硯站在少爺少夫人的寢室里,環顧四周。
這里陳設華麗精美,處處都透著尊貴,這是少爺少夫人伉儷情深的地方,以至她站在這屋子中央覺得自己是如此卑賤而渺小,不自禁便產生了許多自卑的情愫來。
簾子一挑,王麗楓走了進來。她手里端了一個托盤,托盤上四菜一湯,還有一碗米飯,每一盤都份量十足。
心硯忙迎上去,要去接少夫人手里的盤子,少夫人卻微笑道:“不用,我來。”
燈光中,王麗楓的笑容若春風化雨,讓心硯緊繃的心弦松了下來。小姐說得對,少夫人是宅心仁厚的主子,她不會待虧自己的。而自己與少爺之間有私情,更對不起少夫人。
這樣想著,心硯便自責而謙卑地跪了身子。
王麗楓徑自將托盤放到了一旁幾上,轉過身,溫和地看著心硯,笑道:“今天你辛苦了,其實你不必那么緊張賣力的,這聽雨軒時如何伺候的小姐,到了梅香塢,便也如何伺候我便是。”
說著,雙手從地上扶起心硯。
心硯正感動著,王麗楓又笑吟吟道:“你第一天到我身邊當差,我也沒什么賞你的,那份晚膳是我親手做的,如果你不嫌棄就把它吃了吧!”
“少夫人,奴婢伺候少夫人是本分,怎敢要少夫人的賞?”心硯有些誠惶誠恐。
王麗楓卻已拉過她坐到幾旁椅上,又親自從托盤中拿了筷子遞給她,溫柔笑道:“我不奢望你能向對待阿暖那樣忠心耿耿,但也請你不要跟我客氣。”
如此好言好語,心硯有些盛情難卻,便接了王麗楓的筷子。
她端起飯碗埋頭吃起了米飯,王麗楓就拿湯匙舀了湯送到她嘴邊來,討好地懇切地看著她。心硯當然無法拒絕,只能默默由她喂了那湯。
吃了半碗飯左右,心硯就很飽了,可是王麗楓還是在一旁殷勤地笑瞇瞇地勸食,心硯只能硬撐著將米飯和四菜一湯全部吃掉。吃到后來,她實在撐得難受,肚里翻江倒海地反胃,再也顧不得王麗楓,沖到床邊地痰盂上便大吐特吐。
直把肚里的東西都吐干凈了,才淚眼汪汪地起身。
王麗楓很是關切道:“怎么了?怎么了?是飯菜不合胃口嗎?怎么吃著吃著,就吐了?”
心硯抖著身子,使勁忍著肚里地不舒服,道:“對不起少夫人,奴婢不是故意弄臟您的屋子的……”
王麗楓再一次大度笑道:“無妨無妨,橫豎你家少爺都不會回這屋睡覺,這屋臟點還是干凈點都沒關系。”
心硯聽到“少爺”二字,面上的肌肉還是僵了僵,她趕緊低了頭要端痰盂去倒,王麗楓卻又阻止她道:“不要你動手,不要你動手,哪能讓你干這些奴才們的活呢?你要不是出身差點,生了丫鬟的命,只怕你這人品都可以入主這白家做少夫人呢!”
心硯聽及此,心猛地一跳,更加不敢正眼看王麗楓。王麗楓隨即喚進了南湘和寶蝶,讓她們把屋里清理干凈,等南湘、寶蝶端著痰盂離去,她又攜了心硯坐到床邊,道:“你少爺現在視這間屋子如監牢,亦或是狼窩,每天晚上,他是寧肯睡在書房里,也不愿意踏足這間屋子半步。你少夫人我一個人睡在這空蕩蕩的屋子實在是又寂寞又害怕……”
王麗楓說著,面上現出悲惘的神色,心硯早已自責心虛得一塌糊涂。而王麗楓猛地又振作起來,握住心硯的手,笑道:“心硯,這下好了,你來梅香塢了。聽說你在聽雨軒的時候也時常陪你家小姐同榻而眠,今晚你也陪我睡吧!”
心硯囁嚅了半晌,沒有拒絕也沒有點頭。她實在看不懂少夫人的心意,她看起來老好人一個,笑盈盈的,可是那笑卻令她毛骨悚然,心下慌亂。
王麗楓道:“心硯,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那今晚我們早些兒睡,因為明天你還要陪我早起回王家去呢!”
心硯只好惶惑地點了頭。
紫藤背著包袱,在章家府門外一直等到深夜才見一輛馬車得得而來,馬車前頭坐著四兒。
紫藤欣喜地從臺階上站起了身,跑向四兒:“四兒——”
“紫藤,怎么是你?”四兒又驚又喜,見紫藤背著包袱仿佛離家出走的模樣,又不解地蹙起了眉頭。
紫藤卻無心回答四兒的問題,只是伸手去撩馬車地車簾,喊道:“章少爺,我是紫藤!”
章乃春喝醉了,正在車上打盹,聽到叫喚聲,猛然一驚便醒來了。他撩開車簾,探出身子,醉眼迷蒙間見一個少女使勁蹦跶著跟著自己的馬車跑。
“姑娘,這么晚了,你追著我的馬車跑,是要劫財還是劫色?”
四兒在前頭一聽,樂了,他喊了“吁——”,停了馬車,扭頭對章乃春道:“少爺,你喝酒就像喝水的人,今晚不會喝醉了吧?他是紫藤啊!”
“章少爺,是我是我,紫藤!”
章乃春使勁甩了甩頭,又揉了揉眼睛,“噗嗤”一笑,可不,這不是紫藤嗎?
他打了個酒嗝,對著紫藤喝出一口酒氣,醉醺醺笑道:“對不起紫藤,少爺我太久沒有見到你,都忘記你的樣子了,還有你這丫頭最近長俊了,所以少爺我差點認不出來了。”
章乃春一貫油腔滑調,聽在紫藤耳里倒也十分入耳。
“紫藤,你這么晚怎么跑到章家門口來了?”章乃春在四兒攙扶下下了馬車。
紫藤見他搖搖晃晃,喝得很醉的樣子,便忙上前幫著四兒扶他,章乃春卻索性將整個身子都傾倒在她身上,她人小力微,少不得隨著章乃春跌跌撞撞。
紫藤委屈道:“章少爺,我無處可去了,白家少夫人和白小姐都不要我了,我只好來投奔章少爺你了,章少爺,你收留我吧!”
章乃春醉得懵懵的,壓根兒沒有細究紫藤的話,只是順口答道:“收留你?好啊!咱們兩個也好久不曾見面了,今晚上好好敘敘舊。”
說著,章乃春將四兒往旁邊一推,便攬住紫藤的身子,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向府內走去,一邊走一邊輕快地哼起了歌兒,時不時往紫藤臉上哈幾口酒氣,紫藤被逗惹得滿面羞紅,心底里卻十分歡喜。
白家這一夜,許多人都無眠。
白振軒在書房內一直看書到下半夜,也沒有見到心硯的影子,遠遠的街市上傳來打更的聲音,他停了筆,走出書房,站在回廊上,向著聽雨軒的方向張望,他不知道今夜的心硯就睡在梅香塢的廂房里。他只是想,今夜心硯沒有來,或許是阿暖拉她一同睡了吧。
廂房內,心硯自是無眠,可是她與少夫人同榻,未睡也要做出熟睡的樣子來,不能翻身,連呼吸也必須保持均勻而輕微。
而王麗楓就自由得多。
她躺在里側輾轉反復,眼睛越睜越大。床頂帷帳的小圓孔就像一只只小眼睛,密密麻麻、明目張膽地看著她。
帷帳之外,壁上的燈始終亮著,散發昏暗而恰到好處的光,令她足以看清身邊這個小丫頭的睡容。
她側過身子,仔仔細細打量著心硯。她的面容雖然端麗清秀,卻還未完全長開,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而已,怎么會有那么大的魔力?
心硯只穿了一件淡綠的肚兜,脖頸、肩膀以及手臂都裸露在外,這是她睡覺前特意要求的。心硯不情愿,但也沒有反抗。
此刻,王麗楓看著心硯那嫩白的肌膚,想起夜半書房中你儂我儂的一幕,真恨不能狠狠咬上一口。
但她不能那么做,這是在白家,她不能為所欲為。心硯是白云暖的貼身侍婢,是白振軒心尖兒上的人,她若動了她,保不準那一對兄妹會如何替她出頭。
于是,她只能輕輕抬起她的手臂,那雪白的腕上果真有一只瑪瑙鐲子,她出生富戶,綠蘿和紅玉那兩個丫頭沒見識過的,她卻是見識過的,這一只瑪瑙鐲子在昏暗的夜里還能散發晶瑩剔透的光,是一只在寺院中開過光的珍品,具有辟邪、護身的作用。
而這鐲子是白振軒送她的,可見他對她的心多么日月可鑒。
想及此,王麗楓就重重咬住了唇,直咬得下唇破開,牙齒間充盈著血腥的氣息。
心硯一動也不敢動,就那么躺著,閉著眼睛,做出熟睡的樣子,當王麗楓抬起她的手臂,輕輕摩挲上面那只瑪瑙鐲子,她的心就往谷底沉去。她和少爺之間的事,少夫人已然了然,那么明日王家之行,只怕自己兇多吉少了。
想及此,心酸的淚水便從心硯的眼角悄悄地滑向兩腮。
黎明的曙光悄悄地泄漏進屋子,章乃春砸吧了幾下嘴,笑著醒過來。適才夢里,他夢見了白云暖,夢到白云暖也就罷了,還夢見與她巫山,真是太爽快了。
他在夢中摟緊了白云暖雪白的身子,真是軟香溫玉,卻聽耳邊一聲嬌嗔:“章少爺,你抱得太緊,都快讓我喘不過氣來了。”
不是白云暖的聲音,章乃春猛地睜開眼睛。見紫藤仰著一張醉海棠般紅撲撲的臉蛋,含情脈脈看著自己,他驚叫一聲,就坐起了身子。
紫藤懵了,這這這這什么情況?R1152(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