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思穎給溫鹿鳴解了繩索,拉了他便向門外跑去。
撩起簾子,走到回廊里,章思穎嘴里忘形道:“哥,是不是爹爹和溫伯伯議好親事了?”
剛走到回廊上,章思穎就愣住了,章乃春身邊跟著一個白衣翩翩的小姐和一個紫衣丫頭。那白衣小姐已從頭上摘下風帽,露出一張美到極致的臉,兩道眉彎新月,一雙眼注微波,青絲七尺挽盤螺,粉臉吹彈得破。望日嫦娥盼夜,秋宵織女停梭。畫堂花燭聽歡呼,兀自含羞怯步。
是白家大小姐!章思穎一眼認出了白云暖,那日在天香園與她起沖突時,她還是男裝打扮,今日見到女裝真顏,竟是如此驚為天人,傾國傾城,章思穎的妒意一下就被勾了起來。她恨不能立即拿一把刀劃了白云暖宛若仙人般的美顏。
更令她抓狂的是,溫鹿鳴見到白云暖竟一下就掙脫了她的手,像落葉遇到清風般撲了上去。
“阿暖……”溫鹿鳴的呼喚聽在章思穎耳朵里,慪到要死。溫鹿鳴不是在悅來客棧中信誓旦旦表了心跡,說自己對白云暖絕沒有男女之情嗎?可是眼前若飛蛾撲火的景象已經將他對白云暖的一腔愛慕之意表露無遺。
“溫大哥,你沒事就太好了。”白云暖清澈無雜質的笑容,讓溫鹿鳴幾乎要握在她肩上的手停在了半空。
溫鹿鳴回頭指指章思穎道:“對虧章家大小姐救了我,否則……”溫鹿鳴含義深刻地看了章乃春一眼。
章乃春忙道:“溫賢弟,一場誤會而已,我爹和你爹要是議定了你和阿思的婚事,日后你可是我妹夫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可不要在阿暖面前亂告我的狀啊!”
章思穎見溫鹿鳴感激了自己,又聽章乃春提及自己和溫鹿鳴的婚事,這才有了笑容,上前問章乃春道:“哥,爹和溫伯伯真的商定好我和鹿鳴的婚事了嗎?”
章乃春點頭,“爹都讓我來通知你將溫賢弟放回白家去。肯定是商量好了的。爹可是生意人,豈會做虧本生意?”
章思穎想想也是,遂轉而向著溫鹿鳴。臉上露出嬌羞神色:“溫大哥,既如此,你就回去準備準備,及早來章家提親哪!”
溫鹿鳴有些難堪。心里忐忑:難道爹真的答應了章家的親事嗎?莫說自己心儀的人是白云暖,單說章思穎之前派人妖想毀白家女眷清譽一事。足見其和令兄章乃春一樣都是心術不正之人,自己焉能娶這樣的女子為妻?可是此刻,自己的人尚在章家,又不能公然捅破。恐自己無法平安走出章家的門,便有些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
章思穎這才放心地笑,她要去拉溫鹿鳴的手。卻被白云暖搶了先。
白云暖拉過溫鹿鳴道:“溫大哥,父親和溫先生還等著咱們一起回白家呢!咱們快走吧!”
溫鹿鳴應了聲“好”。就和白云暖出了章思穎的園子。
看著溫鹿鳴和白云暖的背影,章思穎心里慪出一股無名火來。
“阿暖妹妹,我送送你!”章乃春屁顛屁顛地跟在白云暖身旁,白云暖也不理會他,就由他跟著,一直出了內院,到碧波潭畔與白玉書、溫詩任會合,自回白家去了。
白家的人一走,章乃春便問四兒:“我爹呢?”
四兒道:“老爺還在湖心水榭里呆著呢。”
章乃春便急忙去湖心水榭尋章瑞梅打聽適才的談判結果。
進了湖心水榭,見章瑞梅面色郁郁坐著喝悶酒,章乃春道:“爹,你怎么了?”
章瑞梅將酒杯往桌上一擲,道:“都是你干的好事,讓爹我受如此奇恥大辱!”
章乃春一怔,立即坐到章瑞梅身邊去,問道:“爹什么意思?和白家的親事沒有談妥嗎?”
“豈止白家,就連溫家的親事都沒談成!那姓溫的家境一窮二白,能和我們章家結親,是他幾世修來的福氣,竟也推三阻四,不知好歹的東西!”章瑞梅一氣之下將酒杯砸到地上去。
章乃春驚了神色道:“那爹,你怎么不早說?竟然還讓我把溫鹿鳴給放回去!”
“混賬東西,還嫌臉丟得不夠嗎?”章瑞梅拍案而起,“你綁架了溫鹿鳴,如果不是毫發無傷由白家帶回去,他們豈會善罷甘休?你以為衙門是你開的?那白家有當今相爺撐腰,從今往后你少招惹他們!”
章乃春郁悶,“可是爹你放人可以,怎么能沒談成親事呢?這不讓我白忙一場嗎?還有阿思跟前,我又如何交代?”
章瑞梅道:“你也別泄氣,白玉書和溫詩任都說了,關于你和阿思的親事,他們都愿意回去再慎重考慮考慮,也答應了爹最遲半月內給我們答復,所以你稍安勿躁。我們章家堂堂洛縣首富,兒女的親事還有談不攏的么?”章瑞梅自信地笑了笑。
章乃春這才略略安下心來。
白云暖一行回到白家,都長舒了一口氣,幸而溫鹿鳴平安歸來,總算是虛驚一場。
溫詩任自拉了溫鹿鳴回靜宜齋絮叨與章思穎的親事,白玉書也是即刻回蘭庭找白姜氏談章家索親之事。而白云暖攜了紫藤自回聽雨軒去。
二人差點走進梅香塢的西角門,想起東角門已被封死,不得不退出來,繞了寶芳園一大圈才回到聽雨軒。
紫藤想抱怨允姑和王麗楓幾句,被白云暖伸出手指擋在了她的唇上,她只好噤了聲。替白云暖脫下斗篷,見她腰上一個眼生的香囊,便好奇地“咦”了一聲,道:“小姐,這個香囊是從哪兒來的?”
白云暖握了握腰上那個精巧的香囊,微笑著,并不回答她,只是道:“紫藤,你把斗篷拿到一邊去,過來坐下,我有話和你說。”
紫藤看她家小姐一臉沉靜淡定,不敢有違,依言將斗篷拿進里間的屏風衣架上去掛好,便出來走到白云暖跟前來。
白云暖自坐在窗下榻上,她指了指一旁的小杌子,道:“坐到我這邊來。”
紫藤沒有細想,拿了杌子坐到白云暖跟前去,仰著頭看白云暖。心里有些虛飄,不知白云暖要和她說些什么。
白云暖道:“溫大哥平安回來,咱們也就既往不咎了。”
紫藤愣住,立即心虛地嘟噥了一聲:“小姐……”
白云暖道:“想必你已經受到內心的煎熬,如若溫大哥真的有個三長兩短,你應也是無法安心的。”
紫藤愧疚地垂了頭,許久問道:“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白云暖嘆了一口氣,“你真的那么喜歡章乃春嗎?”
紫藤的頭垂得更低了,小姐怎么對她的心事都一清二楚?“他救過我的命……”
“愛情和報恩無關。”白云暖抬起紫藤的頭,看著她的眼睛道,“告訴我,你是真的喜歡章乃春嗎?”
紫藤猶疑了一下點了頭。
白云暖心緒有些復雜,“就算他是個心術不正之人,你亦覺得他是你可以托付終身的人?”
紫藤許久才啞聲道:“奴婢已是章少爺的人了……”
白云暖倒也沒有多大吃驚,憑著章乃春的性子,眠花宿柳,紫藤又對他有情有義,兩人做了越矩之事倒也不奇怪。她只是道:“既然你都下定了決心,你我主仆一場,我沒什么賞賜你的,惟愿助你一臂之力,達成心愿。”
紫藤不可置信地看著白云暖,她實在不知她的小姐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難道小姐是要成全自己和章乃春么?怪不得章少爺說過,唯有他娶到了白云暖,才可能容她做他房內之人。
這夜,當章乃春的那只信鴿又飛進白家園子時,綁在它腳上的紙條不再是出自紫藤之手,而是白云暖的一封親筆信。
四兒將信鴿腳上的紙條解下來呈給章乃春時,章乃春反反復復看了很多遍,仍然不敢相信在字條末尾署名的“白云暖親書”幾個字。
字條上寫道:若要阿暖為妻,當表善始善終之決心,以消阿暖心頭疑慮,不如以紫藤為試,先納為妾,一年為期,若能一心一意善待之,不再眠花宿柳,吃喝玩樂,一年后與阿暖締結良緣有望。
章乃春將字條上的內容反反復復讀了幾遍,的確不是紫藤的自己,的確也像極白云暖的口吻,一時之間竟然又驚又喜,手足無措。當夜就給白云暖回信,同意她的約定。
當章家的信鴿又飛入白家的園子,紫藤看到章乃春的回信時,喜極而泣,對白云暖連磕了幾個響頭。
白云暖連忙扶起她道:“莫傷了額頭,屆時,做新娘子可不好看。”
紫藤含淚點了頭,當夜喜不自勝,差點失眠。
而白云暖躺在床上,卻是徹底失眠。
心硯,我對紫藤的籌謀與安排,算不算彌補了對你的遺憾。同是丫頭,你的愛情曇花一現,慘淡凋零,但愿紫藤能夠開花結果,有個好結局。
蘭庭之內,白玉書和白姜氏還不知道白云暖與章乃春之間已經達成了協議,為著章瑞梅的半月通牒,亦是輾轉難眠。他們當然不可能答應章家的提親,不可能將他們的寶貝女兒嫁給章乃春那樣的紈绔子弟,可是又有什么方法可以化去這困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