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眉頭微動,神色冷清,緊緊扼住她的手腕,聲音拔尖了幾分:“英兒!沈容那丫頭教你什么了?!
說話間,程氏就連看著沈容的目光都多了分狠厲。
沈英眼眸立即垂了下去,不敢看程氏,被程氏扯得手腕已經慢慢發紅,沈英支支吾吾的道:“沒有……娘你弄疼我了……”
她身子往后退了幾步,卻根本掙脫不開程氏的力道。
程氏根本沒有心軟,反而更用力的將沈英拽到她身前,硬聲道:“英兒!還不與娘說實話!你是我生出來的,我還不知道你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難怪這些天我瞧你不對勁!你這傻丫頭,還真當沈容會教你什么好東西!”
沈英面上一紅,她下意識的掙扎著,猶疑了片刻,索性道:“三姐姐才不會害我!娘,您明明知道我的心意,卻非要把我推向別人,就連三姐姐都知道讓我自己選擇,娘,您呢?!”
說著說著眼淚便流了下來。
程氏聞言是又氣又急,便松開了沈英,氣的背過了身子:“娘這一切還不是為了你!這么說來沈容是知道我讓你做的事情了?!”
程氏不禁冷下了眼,心下琢磨著沈容,瞧上去不過是孩子心性,沒想到心思倒是不淺。
她可不知道沈府竟還藏著這么一尊神!
她目光凌厲的掃向沈英。
沈英慌忙之中連忙抬起雙手胡亂擺著,“沒有沒有沒有,您放心,三姐姐她并不知道,她只是瞧出了我的心思,想替我出主意…”她頓了頓,吞了口唾液:“…況且,三姐姐都已經與謝二公子訂親了,您交代我的事情已然無用,表哥也不用設法求娶三姐姐了……表哥不是要娶沈家的姑娘……”
“好了!!”程氏沒想到沈英竟然已經陷得這么深,她不等她說完就急聲呵斥住了沈英,周府,平心而論,是一個好的親家。
可程氏就是清楚明白的知道,周府野心太大,根本瞧不上他們家沈英,等這下他們三房從沈府分出來,恐怕更是會斷了聯系。
若非如此,程氏也不必這么大費周章的去討好齊家,程氏揮手,直接與沈英道:“英兒,你到現在還未明白,周士閔要求娶沈容,從來不是沈府!而是因為你二伯為官二品!”
沈英踉蹌的退了一步,幾近瘋狂,還是身份,還是身份,她一雙眼眸被血紅纏上,聲音漸漸低若,面目猙獰,苦聲道:“只因為這個?”
她轉身一股腦的就沖了出去。
程氏輕嘆一聲,知道沈英的性子,過幾日就好了。
三房分家一事,其他幾房并不知道消息。
且三房此次離開沈府,什么都不分,就省了很多復雜繁瑣的章程,只需去衙門按了印子就行了。
這之前來回的日子不過五日。
等這事塵埃落定后,其他各房才隱隱得了風聲,楊氏是頭一個知道的。
綠衣規矩的站在楊氏身后,鬼使神差的開口:“夫人,也難怪您不知道了,這分家多大的事情啊,老夫人既然想瞞著,便是天大的事情,也能做的滴水不漏。”
楊氏望著銅鏡,不慌不忙的描了眉,道:“恐怕是三房什么也沒分上,便也不用興師動眾的請各房的人做見證。”
楊氏伺候了老夫人這么多年,想要從老夫人口中奪銀子,那簡直是比登天還難。
更何況還不是從老夫人肚皮里出來的庶子。
明日就是放榜的日子,楊氏的心思放在明日的,只要沈武,沈衡爭氣,她還怕自己的沈府的地位不穩。
但事情,自然得做的面面俱到。她描了眉畫了眼,便起身出了屋,綠衣旋即跟了上去,手中抱著件外衣,秋天總是變化無常,時冷時熱,她跟著道:“夫人這是要去福華院?”
楊氏頷首:“想來我那四弟妹得到風聲也會去見老夫人,問個究竟的。”
果然就如楊氏所言,等她入了福華院,李氏已經抱著沈弘在老夫人身邊了。
嘴里還一面念著:“弘兒,還不過去讓你祖母仔細瞧瞧。”她輕輕的將沈弘推上了前。
楊氏笑盈盈的邁過門檻,“四弟妹果真好心寬,別人孩子看來好養。”
李氏本來瞪起來的雙目忽然笑了,款款從位子上起身:“大嫂您又不是沒養過,還不比我清楚。”
她養了沈嵐這么些年,如今正主回來了,還不是什么便宜沒占上。
李氏莞爾一笑。
“那可不一樣,我可沒給填房養過孩子。”楊氏輕笑一聲。
李氏怒氣蹭蹭的往上漲,她緊咬著下唇,轉而看向老夫人:“娘,您聽大嫂這話,三哥不也是姨娘的孩子,可娘您心慈,待他視如己出,這外面的人說出來,都是對您豎大拇指的,您常說要心慈面善,媳婦深受您的教誨。”
楊氏頓了頓,沒想到自己讓李氏反將一軍,她連忙道:“母親,我……”
“好了,我這才清靜一會兒,你們二人就又要鬧,我還不知你們這一個兩個的過來是干什么!”老夫人頗不耐煩的瞧了他們二人一眼,“分家是平世提出來的,我本打算分出幾個鋪子給他,他是個明事理的,知道煤棧一事后,沈家虧損了不少,便什么也不要,單單分了出去。”
李氏與楊氏聞言相看,雖早知道結果,但各自也都舒了長氣,放下心來。
老夫人一手捏著沈弘逗弄了會兒,李氏偷偷瞧著,竟發現沈弘一點也不在老夫人身邊鬧,反而還十分聽話,將老夫人逗得一會就樂了。
她皺了皺眉頭,覺得此事有些奇怪,怎么沈弘在她身邊時,沒見如此聽話,莫不是小小年紀,也知道該討好誰?
隨即她就搖頭,才四歲的孩子,哪會想這么多,約莫是祖孫二人合眼緣,或是血緣親近的關系,李氏沒再多想。
楊氏得了心中的答案,渾身輕松不少,便緩緩出聲:“母親,秋闈明日就放榜了。”
老夫人這才恢復了臉色,將沈弘交給了劉嬤嬤,一手撐著矮幾上:“武哥兒與衡哥兒怎么說?可有信心?”
楊氏笑道:“母親放心,即使得不了解元,中舉人是沒有問題的,凡是舉人,便可以參試明年的春闈。”
老夫人還算滿意的點頭,“那就等明日放榜,劉嬤嬤,記得多準備些紅綢。”
“誒,奴婢一會就去辦。”
李氏不由輕笑出聲:“娘,我看還是不要急,別等明日下了榜,什么都沒有,這才出盡了丑。”
楊氏臉色暗了幾分,正要開口反駁,老夫人臉色卻比她還要低沉,聲音陰冷,目光如利刃,剜了李氏一眼:“呸呸呸!說什么晦氣話!”
李氏尷尬的站在那里,不得不打著自己的嘴巴,訕笑著:“誒,瞧我這張嘴,該打!該打!”
楊氏瞧好戲似的瞧了李氏一眼,又說幾句沈武與沈衡近日用功的事情,便退下了。
明日放榜,就注定了這一夜是個難眠之夜。
而趙氏卻獨坐在窗前,借著徐徐月光,又低沉了眼簾。
“夫人,夜里風涼,您若是受了風,二姑娘與三姑娘可要擔心了。”方嬤嬤小心的替趙氏披上厚重的披風,關了半扇窗。
趙氏輕嘆:“也不知喧兒在外過得好不好,累不累。”
“三爺貴人自有天佑,您就放寬心,就等著三爺風風光光的歸來。”方嬤嬤眉眼瞇著,看趙氏動身,隨即湊近扶著趙氏往里間去。
今兒沈平成并未回府,趙氏便也不再等他。
次日雞鳴第一響,各房各院都起了身,福華院的老夫人更是吩咐劉嬤嬤扶外堂的羅漢床坐著,又命丫鬟們將四面的窗都打開,生怕誤了什么消息。
連著今日的請安都免了去。
各房各院心思各異,李氏也起了個早,她是想看著楊氏出丑,巴不得沈武與沈衡二人明落孫山。
而錦林院內,沈容還睡得正沉。
冬梅戳了戳如意,壓低了聲線,小聲嘀咕著:“咱們要不叫醒姑娘?”
如意難為的搖搖頭,“這沈府上下恐怕也就咱們姑娘還能睡得這么香了。”
如意這話說得不假,別瞧著老夫人,李氏起得早,那錦歆院的人根本就是一宿未睡,硬是睜著眼睛等到了天明。
“罷了,姑娘好不容易睡得沉,便不要打擾了。”冬梅躡手躡腳的與如意揮揮手,示意她們先退出去。
步子剛退了一半,就聽到里間簌簌的聲響,如意看向冬梅,冬梅屏住呼吸往里探了一眼,嚇了一跳,疾步就是往里間走,望著已經坐起身來的沈容,垂首道:“姑娘恕罪,是奴婢吵醒姑娘了。”
沈容瞪了瞪眼睛,揚了揚手:“是我自己起來的,沒你們什么事。”
她對放榜一事沒有那么大的好奇,是因為,她清楚的知道,沈武與沈衡這一次都中了舉人,惹得老夫人大喜,喜紅燈籠掛了整整一個月。
而周士閔一舉奪下解元頭籌,周府在城內施粥散食一月。
所以她沒什么可激動的。
待她洗漱過后,街道外一陣陣的敲鑼聲便響了起來。
這榜單貢院門口就貼了一份,是供那些考生看的,而這敲鑼打鼓巡街吆喝卻是說給老百姓們聽的。
那敲鑼聲在沈府門前響了三響,沈容身在內宅,只能聽見敲鑼聲,聽不見那敲鑼聲之后究竟是傳了什么話。
而不一會,門前的小廝跑著就往內宅來,一面跑一面嘶著嗓子大聲喊:“恭喜老爺,賀喜夫人,大爺入闈了!入闈了!”這聲音相繼不過隔了數秒,那厚重刺耳的敲鑼聲又在沈府門前響了三響,又一小廝飛奔著往內宅跑:“恭喜老爺,賀喜夫人,二爺也入闈了!入闈了!”
這兩道聲響錯落有致的散在沈府各處,沈容縱是待在錦林院內,也聽得清清楚楚,不差分毫。
“姑娘,您聽見了嗎?大爺和二爺都入闈了!他們都中舉人了!”如意驚呼一聲,歡喜的開口。
沈容笑了笑,“大哥和二哥天資聰穎,中了舉人也是理所應當。”
話音相繼傳到了各房各院,老夫人大喜,連忙起身,去了沈府的祠堂。
她跪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沈家列祖列宗,沈武與沈衡終不負眾望,中了舉人,還望列祖列宗保佑沈家子孫福運連綿,為沈府添光。”
老夫人一個人祠堂內跪了大半個時辰,清明的雙目也漸漸變得渾濁,她望著沈老太爺的牌位,紅了眼圈,聲音是從未有過的低柔:“老爺,您該放心了,沈府并沒有敗在我的手里。”沈衡與沈武中舉,最歡喜莫過于楊氏了,楊氏在錦歆院歡喜的叫出了聲,緊緊握著沈平遠:“老爺,我就知道,他們一定會中舉!”
兩個兒子一同中舉,恐怕這樣的喜事,沒有第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