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園南廂房,窗欞上貼著瓜瓞連綿的剪紙,房里的家具擺件擦拭地嶄新,花觚里也插上了一枝盛開的寶珠山茶,進出伺候的人臉上都帶著些喜氣,今日可是袁姨娘抬房的日子,照規矩她們少不得會得了賞賜。
夏荷坐在里間,早已經換好了新做好的桃紅百子榴花襖,木蘭青福壽團花裙,頭上戴著套珍珠頭面,顆顆都有蓮子米大小,瞧著珠光寶氣的,這也是衛如意叫人送過去的,算是新姨娘進門賞的體面,她自然也就戴上了。
夏荷原本就生得有幾分姿色,這一番打扮下來更是顯得嬌艷,畢竟是比胡氏年輕幾歲,又是新抬了姨娘,眉宇間更是藏不住的歡喜,今日她就不再是伺候人的丫頭了,這府里上下誰見了她不得叫一聲袁姨娘。
“去瞧瞧外邊可都準備好了?”她打量著鏡子里的自己,有些移不開眼去,“若是時辰到了,就去給二爺和二少奶奶磕頭奉茶去。”
小丫頭答應著,挑了簾子正要出去,卻見院子里闖進來幾個陌生的婆子,臉上一股子兇神惡煞的氣勢,不等她們開口問,已經大聲嚷嚷起來:“袁氏可在房里,叫她快快些出來,老夫人要她去祥福苑,有話要問她!”
老夫人要問姨娘話?在這個時候?小丫頭一時變了臉色,她們是大少奶奶送來的人,自然知道這里面必然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了,不然老夫人是不會過問二房抬姨娘的事的。
她雖然懼怕,卻還是壯著膽子陪著笑上前拜了拜:“幾位媽媽可是老夫人使了來的?姨娘就在房里,只是不知道是有何事要喚了姨娘過去?”
那幾個婆子個個膀大腰圓,氣勢洶洶,正眼也不看小丫頭,徑直往里走去:“老夫人要問話也是你可以多嘴的,還不把袁氏叫出來,叫老夫人等久了,把你們一并發賣了出去!”
小丫頭唬地不敢再問,忙不迭轉身跑回房去:“姨娘,老夫人叫人來傳您過去,說是有話要問你。”
夏荷一腔歡喜全被澆滅在心里,一時間也回不過神來:“老夫人要問我什么?眼看吉時就要到了,這若是去了,豈不是趕不上給二爺和少奶奶磕頭奉茶了?”
她不知道老夫人怎么會這會子要她過去,又有什么要問她的。
只是還不等她出去,那幾個婆子已經闖了進來,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一身簇新打扮的夏荷:“袁氏,老夫人喚你過去,你還不動身,卻要拖延到什么時候?”不由分說一把上前架起了她,半拖半拽地把她往外面拉扯去,“勸你識趣些,乖乖跟我們過去,莫要讓老夫人氣著了!”
夏荷被她們拽地幾乎跌倒在地,又氣又羞,口中呵斥道:“你們竟然敢這般無禮,我是二房里的姨娘,就是老夫人喚我去也該是好生敬著,竟然如此……”
不等她說話,一個婆子一口唾沫就啐到她臉上來了:“什么姨娘,連禮都未行,茶也沒有奉就敢說自己是姨娘,老夫人喚你過去,你就該好好地聽著吩咐跟我們走,還真敢端架子與我們看,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
夏荷還來不及給衛如意敬茶,自然不算是抬了房,還稱不得姨娘,何況二房一向是不得勢的,這些婆子都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哪里會把一個能不能當成姨娘還另說的丫頭放在眼里。
夏荷再說不出什么來,也怕惹惱了這群婆子再受些什么委屈,終于低著頭乖順地跟著她們向祥福園去了。
殷少君先到了祥福苑,才一進門就見何氏迎了出來,看著他難得沒有原本和氣的笑容,皺著眉道:“二弟來了?母親在房里等你有一會了,快些進去吧。”
殷少君不由地蹙了眉頭,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老夫人會這般著急把他叫過來,往日她可是能不見就不見自己的,他瞅了瞅四下里,低聲問何氏道:“大嫂可知道母親這般著急尋我來是為了何事?”他終究對殷老夫人很是懼怕,打小就見識過她的手段。
何氏退了一步,露出客氣生疏的笑容:“二弟還是快些進去吧,母親怕是有事要問你。”
殷少君頗為無趣地邁步向著正房去了,才撩開簾子進去,就聽見殷老夫人陰冷的聲音:“你們都給我出去,讓二爺留下說話。”
夏荷一路被帶到祥福苑院子里時,就見丫頭婆子們個個低垂著手立在門外,院子里沒有人敢有半點響動,就連大少奶奶何氏也是抱著手爐立在回廊下,并不進房里去,院子里氣氛很是凝重,這讓她更是心驚膽顫了,這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了!
“你這個混賬……”房里突然傳出老夫人厲聲呵斥,還有砸破碗盞的碎裂聲,“你竟然這般蠢鈍……”只是聲音陡然拔高又很快壓低了下去,卻還是叫眾人的臉色更加驚懼,更是低了頭不敢多言。
夏荷不知道房里是老夫人在和誰人說話,卻知道自己怕是兇多吉少了,老夫人無端端叫了她來問話,又是這么個狀況,怕是不會輕饒了她,只是到現在她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