蕓娘把扁食撈出來,然后鍋內又下了兩樣,沒人叫素的,都是肉的。
她給宗才娘調了碗帶湯水的扁食端了過去。
“桌子上有醬油醋,有辣椒油,有蒜,各位想怎么吃,都自己動手啊,不用客套。”
蕓娘笑著招呼了一聲。
她的話聽著親切實在,那些東西又是免費供應,坐下的漢子自然叫好,不少人伸手調蘸料,也有伸手扒酸的。一時間氣氛倒是不錯。
“這白菜餡的咋這鮮靈?往年我也弄過白菜餡的,不是水大的沒法包,就是干巴巴的沒味道,你這是咋包的,咋這好吃。”
宗才娘吃了兩口就問上了。
蕓娘笑了笑,道:“大娘,這可是祖上傳下來的秘方啊,我們家就指望這個賺點辛苦錢糊口呢。”
意思是你不要打聽了,打聽了我也不告訴你,有了法子,你要是也做出來賣,我可找誰說理去。
其實蕓娘做白菜肉真是還算有心得。
白菜不能直接切了拌,那樣水太多,餡里全是水,包不進去餡。
可也不能用水焯,焯了后就失去了鮮美的味道。
白菜切好后用鹽殺下水分,這樣不僅能留住味道,還能讓白菜不出水,包餡的時間就比較容易。
肉和白菜的比例一定要合適,攪拌時用的油一定得是料油,這樣香氣比普通油大很多。也更有味道。
煮的時間不宜過長,但也不能生,這掌握火候可是個技術活。所以她做的白菜肉扁食自然好吃。
宗才娘呵呵的笑了兩聲,稍微有點尷尬。
“這蘿卜肉也好吃,和我包的咋就不一樣呢。”
她轉眼就忘了尷尬,又贊了起來。
吃的幾人也都點頭,確實不錯,和平時在家吃的不一樣。
怪不得人家能擺攤子,這味兒確實好呢。
有扁食。有蒜,有辣椒油。有扁食湯,吃的人立馬腦門就見了汗,還大叫著舒暢,其余的人看著眼饞。有不少也坐下了。
人越來越多,這波還沒走,那波就坐下了,有的沒位置,還吵吵著讓吃的人吃快點。
弄的趙春生還得調解。
不過這樣他也高興,吃的人多,說明生意好,才有賺頭,沒人吃。才要哭呢。
宗才娘吃完早站起來了,她并沒有立即掏出銀錢,反正站到了鍋臺后。笑問著要不要幫忙。
趙春蘭拒了,她雖然在家的日子不多,可她不是特別喜歡宗才娘,覺得她小心眼太多,太精明,和自己家不是一路人。
“你看看你們就幾個孩兒忙活。這要是磕了燙了可咋好,我給你們幫忙吧。我咋也比栓子和月季好使。”
宗才娘并不在意,反而挽了袖子,搶上前要幫忙。
蕓娘幾不可見的挑了下眉毛,這算什么?給自己家幫忙,那自己是不是還要付她工錢,還要管她吃喝?自己一家人足夠用了,還沒到請人的時候,再說就是請人也不請她啊,哪有這樣上趕著的。
其實宗才娘還真有這樣的心思。
現在趙家不收花生了,她少了進項,要供個讀書的,日子就有些緊巴,心里總盤算著怎么進銀錢。
這聽說趙家擺攤的事,她就起了心思,專門觀察了一番,發現生意不錯。
不過那家壯勞力不多,都用上了月季和栓子,自己要是主動送上門去給他們使喚,他們肯定不好推了自己。
到時間她們肯得給工錢,都是一個莊子的,給少了他們面子上過不去,怕人說閑話,就是為了名聲,也不能虧了自己。
再說,這賣吃的,她家肯定管飯,這肉扁食可不是日日能吃的,到時間自己能吃個夠,再端幾碗回來給男人和宗才吃,想來他們也不會說啥,這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事,自己可得麻利點,不然被人搶了去可不好。
所以這宗才娘才一個勁的往前湊,主動要幫忙,只要她伸上了手,趙家想甩開她就難了。
她擠開了月季,已經要過去拿碗了。
蕓娘雖然不知道她的心思,可多少也猜到點。
“大娘快別動手,我們這多人有手有腳的咋能讓大娘伸手呢,那說出去,人家還不得說我們一窩都是懶的啊,大娘可不會想讓我們落個這樣的名聲吧。”
蕓娘拿話刺她。
“哪能呢,我沒這意思。你別多想。”
宗才娘手頓住了,一時間站在那里,笑的不自在。
“大娘沒這意思就好,多謝大娘的好意了,不然我們懶的名聲傳出去了,可是沒法做人,我們還忙的過來,就不用大娘伸手了,要是大娘沒事,就先回去吧,宗才哥怕是還等著大娘回去做飯呢。”
蕓娘看了月季一眼,月季又上前站了原來的位置,宗才娘尷尬的退開些。
“是啊,是啊,你大爺和宗才還沒吃呢。我得趕緊回去給他們做飯。春生啊,蕓娘,你家的扁食這好吃,你們看看能不能多做幾碗,讓我給當家的和宗才端回去嘗嘗,也好叫他們飽飽口福。”
宗才娘又要起了扁食,臉一點也不紅,好像是應當應分一樣。
“大娘,這還這多人等著餃子出鍋了,我這都下不過來了,大娘卻要帶回去幾碗,這等著的可咋辦?”
蕓娘看不起為這一點小利就豁出臉面不要的人。要是真吃不上飯就不說了,可她明明過的還可以,咋能這樣。
趙春生沒吭聲,他也覺得對方太過了。
“大娘不急,大娘在這里等著。啥時候給我下都中。”
宗才娘說完笑瞇瞇的站在了旁邊,一副她好說話的樣子。
蕓娘心煩,咋擺了幾天攤子,就遇到幾天的麻煩。
“大娘,咱們都是一個莊子的,有事好說,大爺和宗才哥想吃,哪天到家吃去就是,這會我們真忙,大娘要不先回去?”
宗才娘聽蕓娘這樣說,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不過她隨即點了頭,心里盤算著,哪天找個借口,一定要去趙家大吃一頓。
“春生,今個出來的急,忘帶銀錢了,你看看這……”
她打定了主意,也不要扁食了,和趙春生說完了難處。
她的話沒說完,意思蕓娘聽明白了,就是想白吃。她就知道對方要白吃,不管是她這一碗,還是她剛才說要帶回去的,她都沒打算付錢。
趙春生是個憨厚的,都是一個莊子的,人家要是上門去,也得管頓飯不是。
“嫂子,沒啥,你快回去吧,一碗扁食不值得啥。”
他擺擺手,示意算了,為了這碗扁食,總不能壞了鄰里關系。
趙春蘭,月季和栓子撇嘴,就知道會這樣。
“是啊,都是一個莊子的,大娘不用放在心上,哪天得空給我們送過去就行,我們不急的。”
蕓娘多說了一句,其實她知道宗才娘不會送上門,只是不說她一句,怕她覺得占便宜容易,次次都來吃。
“一定,一定,那天我得空就送去啊。”
宗才娘說完悻悻的走了,這事沒辦成,讓她心里像扎了根刺一樣難受。
看差不多到了晌午,趙春生趕緊拉著車回去了。
看他過來,蕓娘才長出口氣,這邊都有點跟不上了,畢竟煮扁食是要時間的。
蒸籠打開,蒸餃的香氣發出,不少人就問了價格,一聽和扁食差不多,也就要了蒸餃。
要蒸餃的,蕓娘也每人給了碗扁食湯讓他們喝。
扁食和蒸餃比元宵更受歡迎,吃的人更舒坦,有不少人都記住了這個小攤子。
等人散去,蕓娘甩了甩胳膊,沉的她感覺自己拿不起勺子了。
趙春生揉了揉自己的臉,笑的都僵硬了。他才知道這陪笑也不是個容易的活計。
趙春蘭和月季,栓子也累夠嗆,各自甩著胳膊。
等車拉了回去,洗了手洗,眾人在屋內喝水。
“今個可是沒少賺,凈利差不多有四百文,比賣元宵賺的還多。”
秦氏已經點過了銅錢,臉上很開心,照這樣,家里的日子肯定能過好。
“可也比做元宵累了許多。又是和面,又是剁餡,又是包,一家人起早就得忙活,辛苦的多。”
蕓娘說的是實話,確實比做元宵,賣元宵累。
“累也舒坦,天天要是能讓我賺這么多,就是累死我也高興。”
秦氏苦日子過多了,累不怕,就怕沒吃的,沒喝的,沒銀錢用。
“呵呵。”
蕓娘笑笑,姥姥的心態很正常,姥姥雖然喜歡銀子,卻不是吝嗇,不是掉錢眼的人。
“娘,這生意不好做,笑的我這臉都僵了,不過比在鎮子給人干活,讓人訓的跟三孫子一樣,累個半死,還拿不到工錢可是好多了。咱們可是多虧了蕓娘。”
趙春生挺滿意現在這樣的。
“是啊,好好干吧,好好干,娘存了錢給你娶媳婦,給春蘭,蕓娘,月季攢嫁妝。”
秦氏心里想的都是晚輩,并不是她自己。
趙春生呵呵傻笑著,趙春蘭羞紅了臉,低下了頭。
趙氏雖然笑著,心里卻有絲苦澀。
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吧,不會再有個男人心疼自己,心里都是自己,等蕓娘出嫁了,那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日子呢?是無邊的孤苦和寂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