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我是有要事要去京城!”連晉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口氣竟是惱羞成怒。
奇怪!他在惱羞成怒個什么勁兒!?
他從一開始就未抱有去京城打獵為生的打算好嗎!
之前便說了,這個女人天生就有一種隨隨便便一兩句話便能將人氣得半死的本領!
若他再同她常年累月的相處下去,遲早會被逼瘋!
“我知道了……”江櫻見他臉色逐漸變差,又有那句‘去京城是有要事’擺在這兒,便也不敢再妄自猜測。
晉大哥這口氣,是覺得她……問的太多了吧?
可她也只是怕他真的就再也不回來了,并沒有其它的意思。
晉起將她的失落看在眼底,也不知這簡簡單單的一個表情怎會有如此之大的效力,只一眼,便讓他心中怒氣全消,甚至還生出了幾分自責感來。
他方才的口氣,好似真的有些太重了?
畢竟想象力這種事情,也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晉起死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將責任全攬了下來……
可縱然如此,他也未打算將臉色松下半分。
畢竟這不是平時。
換做平時且算了,可現如今……既是要走,便還是走的干凈些吧。
那些多余的情緒,他留在心里自己知曉便夠了。沒必要,也不斷然不能表現出來給任何人看,尤其是她。
“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江櫻聽著這趕人的話,又見他一張臉要比門外的風雪天還要冷上幾分,不由怔住了。
晉起與她對視著。只等著她臉上現出受傷的表情,然后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女子的自尊心向來敏感脆弱。
是以,晉起忍著未有別開目光,維持著冷冰冰的神色看著她。
片刻之后,果見江櫻的神色有了變化。
她眨了一下眼睛,而后忽然問道:“晉大哥,你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有。”晉起下意識的搖頭。
喂。他在說什么!
為什么她會問出如此不符合常理的問題來!
而他竟然想也不想就跟著她的思路走下去了!
晉起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智商是否存在一定的硬傷……
“剛好我也沒吃!”江櫻喜道。忙低頭將腳下的一個小籃子提到了桌上,故晉起也未有瞧見她低頭的間隙眼中一閃而過的受傷之情。
“晉大哥,我帶了這個來。你看——”江櫻笑著掀開覆在小籃子上的藍布。
晉起皺眉。
原來方才在外面的時候,她雙手背在后面是因為提了這個?
藍布被掀開,晉起看到了籃子中的東西,眉毛抖了兩抖。
雖然方才就想過她這個吃貨很有可能會拿出類似于糕點之類的吃食來。但當他真的看到了籃子里的東西,仍舊覺得三觀再一次被刷新。
只見籃子里墊著的黃油紙上。赫然放著幾把抻好的生面條……
真的,出門帶什么的他都見過。
可真沒見過誰挎著幾把生面條出門的……!
這種感覺簡直要比他得知她一個小姑娘
“晉大哥,這是我抻好帶過來的,剛好你也還沒吃晚飯。不如我去廚房下兩碗面吃吧?”江櫻笑著說道。
晉起想要開口拒絕,可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橫豎也就一碗面罷了。
見晉起點了頭,江櫻便提著籃子起了身。
晉起剛想要告訴她廚房在哪個方向。卻見她已經輕車熟路的找了過去。
晉起不禁有些納悶,心道她是頭一回進來。按理來說不該對廚房的位置這么熟悉才對,難道說這就是吃貨的直覺?
還別說,正如晉起所猜想的這般,江櫻找到廚房靠的確實是一種莫名的直覺。
這貨來到廚房以后,四處看了看,不由感慨男神平日里對待吃食這方面,是隨意到了一個怎樣離譜的程度……
偌大的廚房里,除了鍋灶瓢盆碗筷之外,竟只有一筐大白菜,米面各一缸。
晉起不吃葷她是知道的,卻不知廚房里竟是這樣的一種情形。
由此看來,家里沒個女主人真的是不行。
江櫻搖頭嘆氣在心里感慨了一句,越發覺出了自己的重要性。
同時不禁欽佩于自己的先見之明——還好她籃子里還夾帶了兩個雞蛋過來以備不時不需……!
晉起點了一盞油燈,來到掛著長弓的墻壁前,伸手取下其中一把。
獸皮包裹著的弓身握在手中厚重卻不冰冷,只格外沉重。
當時他便是用的這把弓,射殺了顏巾戰。
對于他而言,這把弓并不僅僅是一把弓,一把可以狩獵、可以殺人的弓,更是他改寫前世命運的開端——
晉起緊緊握著弓身,蔚藍的眸色逐漸地在變深。
“晉大哥,面好了。”江櫻的聲音忽自身后傳來,一同傳過來的還有空氣中飄蕩著的面香。
晉起將眸中神色掩起,舉步來到桌邊坐下。
江櫻將大些的那只碗推到他面前,又將一雙竹制的筷子遞了過去。
晉起接過,低頭一瞧碗中,只見是一碗尋常的清湯素面,面條形條纖細而圓滑,上面漂浮著一層切成碎丁兒的蒜苗,再有就是一應被切成細長條形的蛋黃色細絲。
拿起筷子一攪,面香混合著蒜苗特有的香味兒在撲面而來,光是聞著便讓人食指大動。
晉起一口吃下之后,即是愣住了。
這面的勁道和味道……
江櫻見狀瞇了眼笑道:“這面是我照著陽春巷里那家做的,味道應當還可以吧?只是我將蔥花換成了細蒜苗,又另加了些煎蛋絲進去——”
晉起聞言意外不已。
真是她自己抻的?
她竟能將陽春巷里的陽春面的味道學了個十足像……
前世他在連城,或在外征戰之時,最想吃的便是一碗這種味道的陽春面。但卻沒人能做的出同樣的味道來。
“尚可。”晉起頭也不抬,口不對心的說道。
江櫻卻已對這個答案十分滿意,遂也低下頭去吃起了面。
讓晉起意外的是,一碗面吃下來,她竟是反常的安靜,一句廢話,不……就連一句正常的話也都沒有說。
“我來收拾便是。你早些回去吧。”晉起見她站起身欲收拾碗筷。出聲道。
“沒事,不著急。”江櫻笑著搖頭,將他面前的碗筷取過送進了廚房里。
晉起聽著由廚房里隱隱傳出的窸窣聲響。忽覺有些悶的喘不過氣來,干脆起身走了出去,站在門外屋檐下深深吸了一口夾雜著冷意的空氣。
江櫻這兩只碗洗的不可謂不仔細——足足洗了近半個時辰。
晉起便也在屋檐下站了半個時辰,眼見著屋頂墻頭上的積雪厚了一層又一層。
神思浮動間。他忽然在想,這女人氣人是氣人了些。但若回到家能吃到格外可口的飯菜,見她沖自己甜糯糯的笑……竟是一件讓人倍覺溫暖的事情。
他在想什么?
晉起驀然回神過來,立即將這不切實際的臆想斬斷——
所有的事情都尚處于未知的狀態,他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確定。又怎能有此奢望
若單因他這一己之私便要將她牽連進來,那就真的太過自私了。
江櫻終也找不到什么借口賴著不走,將手擦干之后走了出來。
“晉大哥。那我……走了。”江櫻提著空掉的小籃子來到晉起身邊說道。
“嗯。”
江櫻看了他一眼之后,便抬腳朝外走去。
檐外風雪正大。吹的她險些要睜不開眼睛。
晉起見她抬手到額前擋風雪的模樣,不由地皺起了眉,轉頭朝屋內豎放在門邊的紙傘望去,想要上前取來,卻又生生忍住。
“晉大哥……”
少女獨有的清脆嗓音傳了過來。
晉起微微側回頭看去。
只見是已走到了大門口的江櫻,不知為何又停了下來,此刻正回過頭來看著他,見他看了過來,遂一臉小心翼翼地問道:“真的非走不可嗎?”
晉起表情淡漠的道了個“嗯”字。
江櫻微微抿了唇,片刻之后,點著頭露出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卻站在原處未動,似在躊躇著什么。
晉起將視線收回,轉身欲回屋中。
江櫻見狀忙出聲喊住了他,“晉大哥!”
晉起未有應答,只停住了腳步,背對著江櫻。
“那日在西山里,我起了燒你帶我回來的時候,我可曾說過什么話?”或是著了急怕晉起真的沒了耐心再聽她說話,這一回江櫻半點兒吞吐也沒有,一鼓作氣問了出來。
這個問題她壓在心里已經很久了。
眼見晉起臨走在即,在這件事情上,她不想再糊涂下去。
江櫻并看不到背對著她的晉起此時是怎樣的表情,只聽他紋波不動的聲音說道:“記不得了。”
記不得了?
江櫻聞言忙提醒道:“就是春月出嫁那日,我進山尋白宵被一只大虎自山上逼落,剛巧掛在了樹杈上為你所救,在山洞呆了一夜之后你帶我出山時,我還……還來了葵水弄了你一身都是,就是那次,想起來了嗎?”
要她將這些令人難堪的細節重提真是太……
可她都說的如此詳細了,晉大哥總該記起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