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幾張給小非吧,當日不投就浪費了,大家不要助長浪費的不良習慣(小晉嚴肅臉
哦……
突然明白了。
江櫻鬼使神差地不好意思起來,并低聲道:“這哪里能一樣……”
對待自己的事情上面盡管如何爽快利落都不打緊,可若是牽扯到了別人,怎好再一直隨心所欲下去?
“世人之所以有諸多煩惱,便是因為思慮過多。”孔弗一語帶過并不多說,只又笑著說道:“更何況這氣出了,咱們舒坦了,人家也樂得高興,此等互利之事何樂而不為啊?”
互利?
而且……人家也樂得高興?
請問誰被折騰成了泥猴兒還能高興得起來啊……
縱然不想質疑孔先生的話,但江櫻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去接受這個有違常理的認知。
“江姑娘你想一想,他們既是非得選在陰雨天過來,目的又是什么?”石青一臉循循善誘地問道。
經他這么一提,江櫻方才發覺了不對之處。
對啊……
一眨眼,這可都隔了七八日的光景了。
在晉家這樣的家族里,準備個請罪的事宜,再如何也不至于拖到今日吧?
且這七八日可都是暖陽高照的好天兒,哪天不好來,獨獨選了今日過來。
江櫻稍一思量,便恍然了過來。
哦,明白了……
晉韓兩家想拉攏孔先生的心思,是全天下人都看在眼里的。
所以這一趟‘請罪’,自然不能只是走一走過場。而是越有誠意越好。
如何才能顯得有誠意呢?
金銀之物太膚淺,稀世珍品不會收,那便只有在請罪的‘形式’上動一動腦筋了。
畢竟形式是自個兒的事情,一旦做出來了,便是讓人無法回絕的了。
譬如……冒著大雨前來。
晉家嫡長公子是什么樣的身份?
如此放低身段,且風雨無阻,可謂誠意十足吧……
唯一美中不全的。只怕便是今個兒這雨下的不夠大——不過也無妨。都摔成泥猴兒了,也算是將雨不夠大的而造成的誠意方面的缺憾給加倍地補回來了。
如此說來,倒也真是成人之美了?
江櫻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被帶歪了……
懷揣著復雜的心情。江櫻隨著孔弗等人來到了前院。
幾人遠遠地便瞧見了長廊中赫然站著三個……人?!
縱然有了老仆將來人比喻成“泥猴兒”的鋪墊在,但眼下當真瞧見對方的形態,江櫻還是深深地震驚了。
她發誓,她半點兒都認不出長廊下站著的三個人中。哪個才是晉家那位智商感人的大公子!
說是面目全非也不為過……
她忽然很能理解方才來通報的老仆為什么那樣一副驚慌的表情了……
“……晉世子竟沒一同過來。”石青小聲說道。
晉公丟不起這人,不來是情理之中的。可晉余明怎么放心讓自己這不省心的兒子獨自過來的?
就不怕再捅出更大的簍子來嗎?
“后頭坐著的那不是晉世子嗎……”狄叔淡定的提醒道。
又走近了一些的石青下意識地看去。
果然就瞧見了長廊內側的欄桿上倚坐著一個同樣辨不清面容的男人,正被仆人拿手拍打著背,劇烈的咳嗽著。
這是被泥水給嗆到了嗎……
江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切。
這還是高高在上俯瞰眾生,手指不染塵埃的晉家主子嗎……
想必他們碰過最臟的東西。便是書房里不慎打翻的硯臺香墨吧?
想必此時他們正在崩潰的內心之中不顧世家風雅的破口罵娘吧!
江櫻覺得自己果真是被帶歪了。
若不然,胸腔內這種暢快淋漓的感覺該如何解釋?
“挖這些暗坑可是費了不少功夫的……”石青拼命地忍住笑意,一面往前走一面道:“不過眼下瞧這情形。倒也值了……”
“孔,孔先生來了……阿覓。快!”盡管已經咳的險些斷氣,但眼觀八方的晉余明還是頭一個發現了孔弗等人,連忙低聲提醒兒子。
處在崩潰邊緣的晉覓抬頭看去,果見孔弗一行人正撐傘走來。
但見對方步調不緊不慢,撐著傘自細雨中走來,一身衣裳干凈整潔,少年人再看看身上沾滿了黃泥的自己,有生以來頭一次產生了自卑之感,并且嚴重到了想就地找個地縫鉆進去的地步!
真正壓垮少年人最后一根神經的還當數江櫻……
他娘的為什么那個臭丫頭也在!
在自己看不順眼并且看不起的人面前出丑才是最令人羞惱氣憤和無地自容的……
“還愣著干什么!”晉余明見兒子站著動也不動,不免著急了起來,低聲呵斥道:“來之前我是怎么同你說的!大丈夫能屈能伸!認個錯怎么了,我陪你折騰到這個份兒上又有說過什么嗎?我就不信這清波館內孔先生的人還能將此事張揚出去不成?你是不是非要親眼看著晉家的聲譽毀在你手里才甘心!”
聲譽,說到底靠得不過就是這些圣人的一張嘴!
晉覓握緊了拳頭,片刻之后,豁然邁步出了長廊去。
“……晚輩晉覓見過孔先生!”晉覓來至孔弗身前,躬身垂首行禮,暗下將牙關咬的緊緊地。
孔弗似被嚇了一跳,不著痕跡地往后退了一步。
晉覓:“……”
嫌他臟?
怕濺到泥水!
江櫻微微側過了頭去,權當沒有瞧見這一幕。
先生果真博學。
摸得透該如何才能不著痕跡地利用細節擊垮對方的自尊心……
“晉大公子怎地會弄成這副模樣?”老人訝然問道。
晉覓的臉頓時燒紅起來,一直紅到耳根,再燒至脖頸,紅的甚至發燙起來。
好在因為臉上蒙了層污泥。不管再如何紅,表面上倒也都看不出任何顏色變化來……
強自忽略著越來越濃的難堪,晉覓一鼓作氣道:“因來時不慎跌了一跤,弄臟了衣袍……這才在先生面前失了態……實則晚輩今日前來,是奉的祖父之命為前些日子在晉國公府中丹頂鶴誤傷到江姑娘一事前來向孔先生請罪……當日晚輩因未有認出江姑娘,致使言辭與行為失當,請孔先生代為責罰……”
說罷便朝著孔弗的方向跪了下去。
雖然是單膝下的跪——
沒法子。士族向來有著不為卑微的庶人折腰的規矩。縱是面對皇帝,腰板兒從來也都不帶彎上一下的,眼下能以這種低姿態來認錯兒。可謂已是極限中的極限了。
也是在此時,幾人才瞧見晉覓這背上……是真的背了帶著利刺的荊條來的。
這可是正正經經兒的負荊請罪啊。
晉家為了維持住同孔先生之間的關系,也真是拼了……江櫻由衷地在心里說道。
“晉大公子此舉真是要折煞老夫了——”孔弗口上這么說著,眼底卻是一派平靜淡定。似是意料之中,繼而又道:“大公子快快請起吧。”
想要伸手去扶一把。但礙于晉覓身上實在沒有個能夠下手的干凈地方,便只得收回了心思,轉而朝著晉覓身后的兩名泥猴兒仆人溫聲說道:“快將你家公子扶起來吧……”
仆人猶豫起來。
深知此行前來的目的,他們哪里敢扶啊……
孔先生還沒打呢……
得打過才能扶啊……這是老爺提前交待過他們的。
“孔先生……”晉余明由仆人攙扶著走了過來。聲音因為一番劇烈的咳嗽而有幾分沙啞,“這幾日阿覓在家中反思,是真的認識到了自己錯在何處。故今日才前來負荊請罪,為得就是求得先生原諒。若先生不肯動手責罰,那定是覺著阿覓的誠意還不夠——”
“夠了夠了。”孔弗忙搖頭道:“世子和大公子肯屈尊來我這清波館,便已足顯誠意了。”
晉余明一聽這話立馬兒急了,暗下伸腿踹了晉覓一腳。
低著頭的晉覓狠一擰眉,卻不得不又將頭低的更矮了些,一面道:“請先生責罰!”
不然回去之后還不知道祖父會怎么處置他呢!
“這……”孔先生面有難色。
“阿覓是真心想要跟先生賠不是來了,雖說先生是大人有大量,但凡事皆有個原則在,做錯了事便應該受罰……還請先生能給阿覓一次改過的機會。”
晉余明說的情真意切,孔先生面上不由地有些‘動搖’了。
晉余明一瞧有戲,忙又暗下踹了兒子一腳。
晉覓惱的臉色鐵青,頭愈低,聲音愈高地喊道:“請先生責罰!”
他娘的再低頭都要低到地上去了!
“既然大公子執意要做廉頗……”孔弗沉吟了片刻,終是笑嘆了口氣,無奈地搖頭道:“那老夫若再行推卻的話,倒是顯得不肯成人之美了。”
石青手掌握拳放在唇邊,用以遮掩唇角溢出的不合時宜的笑。
晉余明大喜,連忙將晉覓背上的荊條抽出一根,雙手遞向孔弗。
孔弗信手接過,一轉眼卻是遞到了江櫻跟前。
“俗話說得好,冤有頭債有主,大公子今日來認錯也不該是同我認的——祖父且問你,可愿收下大公子這份歉意?”孔弗笑著問江櫻。
江櫻頓時傻眼了。
晉覓的心境亦到達了一個全新的境地……
他沒聽錯吧?
孔先生竟要讓那個臭丫頭來打自己!
同孔先生認錯請罪,他尚且可以接受,畢竟大圣人的身份擺在這里,他跪的也不算虧,可這身份卑賤的臭丫頭……算哪根蔥!啊?!
晉覓險些怒吼出聲。
晉余明也是錯愣了一瞬,然而只瞬間便平復了下來。
反正都是挨打,是孔先生自己打還是這小姑娘來打,都是一樣的,只要打了,那就說明孔先生收下這份‘誠意’了,賴都賴不掉了!
有人肯打就行,管他誰呢!
是以晉余明又狠狠踹了兒子一腳,而后忍不住拿期許的目光看向了江櫻。
江櫻凌亂了。
這個當爹的是怎樣的一番心理她沒時間去細究,但問題是……她現在摸不太透先生的心思啊!
先生將荊條遞給她,是真的希望她動手抽打,還是想借她這個小輩的口來將此事推卻?
畢竟她并不清楚先生對晉家究竟是抱有怎樣的態度和打算——
但她很清楚,若她真的動了晉覓,那先生就算是承下晉家的這份‘歉意’了,日后若想要再撇干凈,便是有損圣人的仁義道德了……
這些道理她都懂,可為什么沒人跟她事先溝通過該怎么配合!
“這樣……不好吧?”江櫻未敢貿然接過,口氣試探地問道,眼中亦含著濃濃的詢問。
然而江櫻還不及去接收孔先生傳遞的訊息,便聽晉余明搶白道:“此事本就是阿覓有錯在先,當受此罰!姑娘認為自己當日所受的驚擾與驚嚇有多少,今日便只管在阿覓身上加倍地討還回來!”
這番話言辭誠懇,說的江櫻都有些心動了……
甚至覺得雙手都有些蠢蠢欲動了起來……
這樣真的好嗎?
小姑娘依舊有些躊躇,生怕這一打便給先生打出了大麻煩來。
打還是不打,誰能給她個準話兒啊請問!
孔弗微微嘆了口氣,為江櫻感人至深的理解力悲痛之余,只得又自我檢討了一番。
他的錯啊……
千算萬算,偏偏漏算了這丫頭的情商問題了……
天生腦子直偏生又愛不自量力的多思多想,能不出岔子嗎!
看著仍處于猶豫狀態中的小姑娘一臉糾結,眉頭逐漸蹙緊,大有被逼崩潰之勢,孔先生簡直想轉過身去掬一把傷心淚了——這孩子的理解能力不止是感人,簡直是令人心疼啊……!
石青亦是自責了起來。
也怪他事先沒提醒……
然而早已看透了這一切的狄叔僅僅只是冷笑了一聲。
讓你們平日里沒事兒就愛顯擺神秘,有事兒沒事兒就愛賣關子!
這下賣出事兒來了吧?
氣氛一時有些凝固。
晉余明不明此中情況,只當是小姑娘礙于晉家的身份不敢下這個手,剛想要出言說些什么‘安撫’一下,卻見小姑娘一抿唇,驀然接過荊條,而后二話不說便朝著跪在地上的晉覓抽了過去——
“啪!”
……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