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計

344:什么酒最好喝?

古言

江櫻大致收拾了兩套衣裙,便直接去了清波館。

清波館里一直備著她的日用品和一些衣物,故也并沒有太多東西需要收拾,走的倒也足夠輕松。

但這種為形勢所逼,離家避難的感覺卻真的不太好。

且讓江櫻覺得有些憋屈的是,她走的還是后門……

都是為了避開前廳的那些個媒婆。

她方才聽丫鬟小娥說,燒了一早上的茶水也接不上趟兒,好似全京城但凡有點兒名氣的媒婆都過來了。

江櫻坐在前往清波館的馬車里,包袱放在膝蓋上,扭頭透過被風微微卷起了車簾一角的鏤空雕花車窗往后瞧了一眼,榆樹胡同的景象正逐漸地在視線中縮小。

她一個姑娘家,因不堪眾媒婆登門說親,竟落得落荒而逃的下場……試問還能有比這更荒誕的事情嗎?

好好的日子就被這些反復無常的書香人家給毀了……

江櫻默默嘆了一口氣,只想著這種來的突然的狀況,也能夠盡快地平息下去。

可若是不能呢?

恰巧這伙人毅力非凡?不見棺材不落淚怎么辦?

她總不能一直住在清波館里不出來吧?

這是不切實際的,也是治標不治本的。

……最能徹底解決問題的法子,好像還真的只有今日梁叔說的那個訂親的辦法?

所以,在此關頭,她是不是該將現在的狀況寫一封信告知晉大哥?

晉大哥向來聰明,一定能領會得了她的暗示……不不,是一定是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來的。

寫信吧?

算了算了……算一算日子,晉大哥現在估計已經到了西北。成日忙于軍中之事,怎能再讓他操這份心?

若是他一著急,丟下手頭上的事情不管不顧的趕回來了怎么辦?

江櫻不切實際的幻想著,這種不冷靜的行為發生在晉起身上分明是根本沒有可能的事情,她卻也將自己給哄住了……于是當即變卦,決定再觀察觀察,若實在沒了法子再另當別論。

反正。也不是什么能要了性命的要緊事。

江櫻往背后的隱囊上靠了靠。莫名其妙的就舒了心。

可旁人卻就不如她這般好心態了。

多的不提,單且說一說晉國公府里的幾個主子,此刻已多是坐不住了。

自家早已‘內定’了的長孫媳婦。忽然被這么多人給盯上了,任誰也高興不起來。

“問一問謝氏到底是怎么辦事的,此事早于去年還未舉行認親禮之前就已經交待給了她,近一年竟也沒個進展。現如今更是要被他人捷足先登了,傳出去簡直是要貽笑大方——”晉擎云面色并無過多起伏。只口氣有些發沉,加之不茍言笑之時總是自帶著一種濃濃的威嚴,故而輕而易舉的便讓晉余明發了一腦門子的冷汗。

當即道:“父親教訓的是,兒子這便回去讓謝氏盡早將此事辦妥。以免夜長夢多,再讓父親擾心……”

“別讓謝氏過去了——”晉擎云卻道:“你親自去清波館一趟,與孔先生商談。莫要過于貿然,先探一探他的意思。”

之前頂好的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機會被白白耗費了。其實也不能全怪謝氏,最重要的一部分原因,還是在那個不成器的孫子身上。

謝氏給他暗下安排了多少機會?

他卻還反過來瞧不上孔家的孫女。

晉擎云不禁諷刺的冷笑了一聲,在晉余明發怔的間隙,復又道:“若你將此事辦成,便傳信讓阿覓即刻趕回,將親事落定下來。”

這話說的似乎過早了一些,但他既然讓晉余明直接去拜訪孔弗,多多少少是有著一份篤定在里面的。

據說這幾日來,梁家門庭若市,上門做媒之人數不勝數,卻無一例外被以莊氏身體不適的理由擋在了前廳,不問是承了哪一家的托付,統統不見。

拿喬并沒有這樣拿的。

怕是,有著更高的打算,不屑于這些以書香門第自詡,卻不過是一副空殼子的世家結親。

眼光高,是好事。

而放眼天下,還有比晉家更高的門第嗎?

“兒子知道了。”晉余明應下來,“兒子今晚便去清波館一趟。”

晉擎云沒有再多交待,晉余明回到住處,卻對謝氏發了一通脾氣,茶盞子也摔碎了四五盞。

可見氣的不輕。

謝氏誠惶誠恐的受下了,然而待晉余明出了氣拂袖離去,臉上的神色逐漸地被嘲諷所取代。

卻并不覺得有多委屈或是氣憤。

這么多年下來,早已習慣了。

若真要事事計較,她怕是早就被自己生生給憋屈的沒命了。

況且對她來說,這件事情不讓她來過問了反倒是一件好事。

這樣棘手的事情,她早已不愿再去摻和了。

刨去不爭氣的阿覓不談,也不去過問孔先生的意思,可,晉公當真就以為這件事情如表面看來那么簡單嗎?

怕是不見得吧?

被一眾人念叨著的晉覓,腿傷剛愈,已經隨著大軍行至了維安城地界內。

維安已屬西北之地,只是離筠州尚距了二百里不到,本該是一鼓作氣趕往目的地,但晉家大軍卻因從昨夜開始肆虐的暴雨阻了途,只得暫時留在維安城外安營歇息。

因怕打攪到城中百姓,嬴將軍今日一早便下達了命令:任何將士皆不許入城走動,違令者軍法處置。

嬴將軍年過半百,將大半輩子都獻給了晉家,年少便手握重權,深得晉公信賴,在軍中地位崇高,又因這支軍隊本就是他麾下的。故而他下達的軍令,無人膽敢擅自違背。

此時已過掌燈時分,雨勢卻仍然沒有要減弱的跡象,烏壓壓的天空像是一張黑色的大網,將蒼穹牢牢地罩住,瓢潑似的雨水便從無數的網眼中砸下來,落在城外地勢凹凸不平的矮丘上。順著渾濁的泥流往低處流去。一些剛發芽的新嫩小草,尚且無力自保抵抗,便多是隨著雨水被沖刷而下。被過濾堆積在矮處的泥土當中。

大軍的主將營帳安扎在避風處,營帳前樹著的軍旗卻仍然在風雨中左右翻動著,兀自獵獵作響。

西北地區素來寒冷難耐,尤其是早晚時分氣溫極低。加之又逢了惡劣的暴雨天氣,甚至令人有身臨隆冬之感。

穿戴著盔甲。外披著蓑衣在各個營帳外守夜的將士們得了嬴將軍的特赦,從原有的兩個時辰的輪流換崗,改為了一個時辰一換。

主將營中點了兩個立起的大火盆,通紅的火勢燒的極高。火苗的影子映在營帳上,從外頭看,像是兩只不停鼓動變換著形狀的怪獸。

僅到人膝蓋高的粗腳矮幾上平鋪著一張地勢圖。一角用鎮紙壓著,上端書著三個工整的墨色大字“筠州城”。

嬴將軍跨坐在長形的矮凳上。一身黑色軟甲,頭盔擱在了一旁,一頭花白的頭發卻也足夠整齊地挽在頭頂,僅用一條黑緞纏繞固定住。顴骨突出的菱形臉上,有著一雙極為銳利的眼睛。

營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在雨聲里顯得窸窸窣窣的。

片刻,就有士兵隔簾稟告,說是二公子過來了。

嬴將軍看了一眼架在角落里的漏壺,道:“請進來吧。”

“是——”

厚重的帳簾被掀開,一行三人前后走了進來。

帳中頓時隨之涌入一陣寒氣。

為首的年輕人披著一件深灰色的大氅,束發整潔,五官深刻而輪廓感極強,走動間,身上似有一種無形的氣勢。

其身后跟著走進來的兩名男子也較為年輕,只是二人的面貌氣質完全不同,一位著黑色勁裝,神色中透著一股意氣風發的軍士之氣,若是細觀,還能從其眼底窺得一兩分肅殺之氣,這是只有在沙場上磨練過的軍士才能擁有的——而另一位著素色文士棉衫的,眉眼間滿是波瀾不驚的神色,大冷的天,卻還不忘握著一把折扇,嬴將軍暗下注意了好幾日,也不曾見他打開用過,不知道究竟是個什么用處……

但無疑的是,二人都絕非泛泛之輩。

而嬴將軍判斷一個人的成敗,往往不是拿‘成王敗寇’來論定的,而是要看這個人身邊,可有賢能之輩甘愿追隨。

這位年紀輕輕,且初回晉家不足兩年的少主子,便在聚賢匯能這方面顯示出了非凡的能力。

“二公子來的早了,大公子還沒到,且先坐下吃杯熱茶暖一暖身子吧。”嬴將軍站起身來,伸手示意晉起坐下,縱有欣賞之意,卻也從不表露出來,神色是一貫的不茍言笑。

晉起微一頷首行禮,動作簡單,卻也很容易讓人感受得到尊敬之意。

撇去晉家不談,單單對于嬴將軍這位忠肝義膽、公私分明的英雄前輩,哪怕是他兩世為人,仍然還是十分尊重的。

幾人靜坐了約有一炷香的時間,嬴將軍第三次看了一眼漏壺,終還是微微皺起了眉頭,向立在一側的士兵吩咐道:“去大公子的營帳中看一看,究竟是在忙些什么,為何還不前來議事。”

“是。”士兵退出帳外,請人去了。

嬴將軍不可查地輕嘆了一口氣。

晉覓遲來,這已經不是頭一回了。

甚至多到他已經要數不清了。

先前是以腿傷未愈作為籍口,到后來干脆連借口也懶得找了,若問原因,不是‘在吃飯’就是‘睡過了頭’,更甚者直接稱‘忘了時辰’,而嬴將軍雖以治軍嚴明著稱,卻也不好對這位嬌生慣養的主子爺如何——于是日復一日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姑且應付過去,可次次如此,耐心難免被消耗殆盡,如今心底剩下了只有了無法說出口來的成見。

晉起,連帶著宋元駒和石青,卻早已對此見怪不怪,又因事不關己,于是便紛紛呈現出漠不關心之態。

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那過去請人的士兵折返回來,面色為難地稟告道:“大公子不在營中,據稱……是帶人入城吃酒去了……并且大公子留下了話,說日后若無要緊之事,例行的商談,便不用請他過來了……”

嬴將軍聞言險些要氣的黑了臉。

簡直胡鬧!

兩位隨行的公子,雖然說只是長見識來了,晉公也不可能真的讓自己的孫子在毫無經驗的情況下就參與到戰爭當中,但既然身在軍中,必然是要遵守軍紀的!

退一萬步講,就算做不到事事循規蹈矩,但也絕不能做出如此之壞的榜樣……若是身為主子都不能自律,又焉有理由來說服底下的萬千軍士?

晉公一世英名,怎會養出了一個如此不知輕重的孫子來?

“今晚暫且不議了,待大公子回來之后,明日再擇時讓人通知二公子。”嬴將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道。

若晉覓隨口一說日后不必去請他,那他便真的不去請了,怕是真的就老糊涂了。

主子不懂事,他這個做下的還能跟著不懂事嗎?

晉起不曾說什么,沒有異議地站起了身來,沖著座上的嬴將軍行禮道:“那晚輩先行告退。”

“送二公子。”嬴將軍示意手下。

一行人出了營帳,立即有人前來撐傘。

雨已經小了許多,風也止了。

宋元駒一手撐著傘一手抱著臂膀,一副夸張的模樣縮著脖子,道:“今晚可真是冷的不行,出來吹這一趟風,回頭我這臉上怕都要生凍瘡了——還是大公子身子硬朗啊,這么惡劣的天氣還要往城里跑。只為了吃兩口酒,竟就甘心如此挨凍,也不知是甚么酒,有那么好喝嗎?”

旁邊一位與宋元駒關系不錯的侍衛哈哈笑了兩聲,道:“若說這世間什么酒最好喝,可還不得是窯/子里的花酒嗎?!”

宋元駒聞言一個巴掌拍了過去,打在腦袋上聽著聲音應當還挺重,口氣卻是笑著:“胡說八道什么呢!大公子是那種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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