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繡

第四章 曾府

走了一個多月的水路,終于在三月十八這一日,船靠了岸。

曾家派了奴仆們來碼頭來接薛家人。

薛愫由著聞鶯和晚霞兩個攙著下了船,坐上了曾家派來的轎子。

走一條似曾相識的路,薛愫已經沒有了當初入京時的那份新奇與憧憬,只有隱隱的不安和忐忑。

她輕輕揭起了簾子的一角。往那轎子外望去。京都果然繁華,林立的街市,喧囂的人群。操著各種口音的走卒販夫們,賣吃食的、擺雜耍的……形形色色。

車轎行了大半日,終于漸漸停下來了。薛愫記起來了,來迎接他們的是大表嫂鵠大奶奶,管氏。

果然只聽得有人在轎外說:“請薛家二小姐下轎!”

轎簾立馬被人打起。薛愫看了一眼,是個干凈清爽的丫鬟,是曾府里的人。薛愫記得,她是表嫂房里的紅線。

紅線微微垂了頭,伸手出去等著扶薛愫,薛愫略微的遲疑了一下,便將手遞了過去。

紅線不禁的打量了薛愫一眼,梳著三丫髻,圍著珍珠串,鬢邊簪了一朵白色的絲絨花。淡藕荷銀線繡卷草紋的杭綢窄袖褙子,水墨畫的素白綾子裙。細挑身材,娉婷裊娜。原本就一等的容貌,被這淡衣素服襯得更加的清麗脫俗。紅線暗贊:可真是個漂亮的人物!

這里聞鶯才趕著上來要扶薛愫。

鵠大奶奶正和范氏行禮。

“大舅媽一路辛苦。”

范氏第一次見到鵠大奶奶,只見她中等個兒,綰著墮馬髻,左邊的發鬢插著白玉鴛鴦鎏金銀簪,右邊則是三支雕花短金釵。柳眉淡掃,鼻如懸膽,丹鳳眼,脂光粉艷,嫵媚多姿。又見她戴著赤金的瓔珞圈,桃紅遍地金妝花緞的褙子,系著寶藍色的撒花洋縐裙。

看罷,范氏捏著鵠大奶奶的手又下細里瞧了一陣,不住的夸贊道:“哎喲,真是個標致的小媳婦。別說男人,就是我看著也怪愛的。”

范氏向來是一張嘴,想說什么就說什么,也不管得不得體。鵠大奶奶聽慣了無數的漂亮奉承話,可范氏這一句,粗鄙無疑,鵠大奶奶臉上雖然堆著笑,心里卻早已把范氏看輕了幾分,只聽得她笑答:“舅媽謬贊了。我們太太這幾天一直念叨呢,說算著日子也該到了,每天都要遣了人去碼頭等。總算將你們給盼來了。”

接著薛愫姐妹們相繼見過,鵠大奶奶先看了看薛憶,又看了看薛愫,拉著薛愫的手也不放,便說:“走吧,我們去見太太。”

重回曾家,薛愫卻心中多了一份感慨。高出院墻的梧桐樹綠葉如蔭,垂花門上的顏色看著像是才新漆過,很是華麗。仆婦們身上的衣服穿戴也都還富貴。

這時候的曾家哪里會想到三年后就一落千丈呢。薛愫那雙看透了一切的眼睛清澈明亮,又帶著一絲的不忍。

她只顧想著心事,以至于鵠大奶奶和她說什么,薛愫也沒聽明白,還是聞鶯小聲的支會道:“小姐,大奶奶問你話呢。”

鵠大奶奶卻是一臉的不在乎,明媚的笑道:“二妹妹一路坐船辛苦,這里好不容易到了。太太早就吩咐預備好了屋子給妹妹住,等妹妹歇息好了,我帶著妹妹好好的轉轉。到各處認認門。”

薛愫有禮含笑道:“勞煩大表嫂了。”

進了垂花門,便是一個寬敞朗闊的院落,墻根下種了不少的梧桐樹,西邊是抄手游廊,站著三五個穿紅著綠的丫頭,見客人來了,都住了說話聲,垂首恭順的站好。

薛愫對這里早已了如指掌,到是新到的范氏和薛憶母女倆很是新奇,兩眼四處亂看,心中又不住的驚訝,曾家果然是富貴人家。

過了穿堂,便是姑母薛太太住的明暉堂了。正面五間上房,左右配著廂房。下面的屋子服侍的丫鬟婆子們住處。院子里有兩棵高大的丁香樹,一株紫丁,一株白丁,如今正趕上花期。只見一樹樹的繁花熱烈的綻放著,那香氣久久不曾散去。

兩個年輕少女先迎出來了,一個著蔥綠色的比甲,一個著丁香色的比甲,兩人皆穿金戴銀,遍身綾羅。蔥綠色衣裳的叫玉針,丁香色衣裳的叫瓔珞。

“舅太太和小姐們總算到了。我們太太眼睛都要望穿了,快里面請。”

眾人簇擁著,進了明暉堂的花廳。才一進門,就見當地站著個年近四十的婦人,綰著一窩絲,結著特髻。戴著八寶福壽的長簪。一身明褐色的氅衣。白凈豐潤的臉龐保養得宜,看上去是剛剛三十出頭的樣子。

見他們進了屋,薛太太就再也沒忍住,上前擁住了范氏,又是喜又是憂:“二弟妹,總算將你們給盼來了。”

范氏也含笑著與薛太太見了禮。這里薛憶和薛愫兩姐妹紛紛給姑母行過了禮。薛太太先看了看薛憶夸贊了一回:“都是大姑娘了,好久不見,還真不大能認出來。倒有幾分像二弟妹年輕時候的樣子。”接著又去看薛愫。

薛愫一身裝扮,讓薛太太想新故不久的三弟,眼淚就再也止不住,摟著薛愫道:“好個可憐的人,想著你爹爹辛苦半輩子,這才升官沒幾天,以后就苦盡甘來了,沒想到他福分竟那么淺。”

被薛太太這么一說,薛愫也忍不住落淚,但也強撐著去勸慰姑母:“姑母,這就是命呀,怨不得誰。”

范氏也拿著帕子拭淚,或許她也想起了已故的丈夫。屋中所見之人無一不掉眼淚的。

還是鵠大奶奶在旁邊說:“太太您還病著呢,大夫吩咐過切勿太動氣,養息身子才是要緊。”

薛太太哪里忍得住呢,當初一母同胞三姐弟,她是家中的長女,如今兩弟弟卻走在了她的前面,焉能不傷心。

薛愫忙將后面的薛恒叫來給姑母行禮。

薛恒有模有樣的和姑母見了禮。薛太太看著唯一的侄兒只說好。

這里還來不及坐,鵠大奶奶道:“該去給老夫人請安問好了。”

薛太太這才緩緩的收了眼淚,勉強打起了精神,對范氏說:“你們是遠客剛到,理應該去給老夫人行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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