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季和垂下眼眸，臉上丟失了先前的神采飛揚。

緊握的拳頭昭示著少年郎此刻的心情并不太好，只因為在柳老太太的面前而硬生生地忍了下來。

想來從前關于顏府內院中的一些傳聞并不是空穴來風，有人曾說當年顏夫人的死同那妻妹有關，也有說是那顏崇早就和妻妹勾搭上了。

真真假假，也沒有個定論。

柳老太太目露不忍。

沈妙容突然道：“老太太，阿香餓了。”

“阿香餓了啊。”柳老太太神情一柔，沒有了在面對顏季和時的那一點疏離客氣，笑著問道：“憬哥兒呢？”

小娘子飛快地拉了憬哥兒一下，代替答道：“他也餓了。”小娘子心思細膩，對于周遭的氣氛變化非常敏感。

顏季和是她眼中欺負他的“壞人”，小娘子為此還記了仇，可看他方才的樣子，又不知道怎么得覺得對方可憐。

話出了口，也是真覺得有些餓了。

柳老太太索性也不再繼續問話，招了小丫鬟過來，讓她帶了三個人去園子里吃喝玩耍。“手爐別忘帶上。”

一個冬季都在下雪，難得出太陽的日子，年紀輕一些的都不愿意在房里呆著。柳老太太也沒攔著，允了他們去園子里玩。

柳府的園子基本上就是一個沈府那么大。

到時讓下人帶路，不要讓嬌客們碰見外男就行，至于顏季和和沈家姐弟已經自然地被當成了一伙人。

沈妙容抓了一把瓜子，朝柳老太太甜甜地一笑，就跟著丫鬟們出了門去。

等人走了，隔壁的人也走了出來。

“母親，怎么就這么讓他走了？”一名梳著單螺髻的婦人打頭走了過來，后頭還有幾個穿金戴玉的太太。

另一名略年輕一些的婦人也道：“是啊，母親。宮里娘娘那邊……”

“宮里娘娘不過是好奇一下，那孩子的神情若是你們瞧見了心里也是不落忍的。”柳老太太打斷她的話，掀了掀眼皮子懶洋洋地說道：“那內侍走了？”

“從后頭的小門那里離開了。”也就是巧了，宮里娘娘讓人帶了給柳老爺子的壽禮，正好聽說了前頭的事情，得知顏崇讓兒子過來拜壽。那內侍能被悄悄派來，也是宮里娘娘的心腹，隨口說了一句。

這才有了柳老太太的發問以及顏季和的那一點難堪。

出來的幾位婦人里面，頭一個說話的是柳大老爺的太太宋氏，宋氏的娘家是大學士府，性情比較柔順。

聽了柳老太太的話，也就是笑了一笑。

那年輕一些的就是心里有些不以為然，覺得柳老太太是亂發善心，那顏季和的父親可是虎狼將軍，手起刀落，殺了多少人，他的兒子就受不了一點話茬？

柳老太太看在眼里，心里搖了搖頭。大兒媳婦的性情不錯，能聽進她這個婆母的話，只是就因為這太過柔順的性子壓不住二兒媳婦。哪一天她這個老太婆去了，也不知道柳家的將來會如何。

若非如此，宮里娘娘也不會著急起來。

她方才故意那么問，也不過是想查看這顏崇兒子的性情。否則在后宅沉浸多年的人，又怎么會如此直白地發問。

顏崇有大才，若是能收為己用，聯姻是一個最為便利的方法。

早在天還未亮的時候，柳府的下人就已經起來打掃了園子。

是以地面上的積雪并不深，至少走路的小徑上都只是薄薄一層。

柳府丫鬟在前頭帶路，沈妙容懷里抱著一個暖爐，東看看西瞧瞧，不一會兒就指著一處臨著假山水池的地說道：“就在那吧。”

王婆子對柳府丫鬟解釋：“我們家姑娘近來在學山水畫。”

小娘子抬了抬眼睛，閉上嘴巴不說話。

她才沒有學山水畫呢。

只是小娘子不愿意走得太遠，她要早早地吃完，早早地去父親那邊。但就算是如此，小娘子還是十分挑剔地選擇了一個覺得景色不錯的地方，而不是隨意選了一個最靠近園子門口的。

柳府下人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抬了一張矮塌過來，又在地上和塌上鋪了柔軟溫暖的皮墊子。

小爐子里燒著熱水，拿出來的糕點很快就涼了。

王婆子不敢讓他們多吃，一人遞了一塊，就讓人在爐子上熱著湯品。橫豎等一下就要開宴，吃上一點填填肚子也就是了。

顏季和有些心不在焉。

沈妙容捅了捅沈憬，對著蠢弟弟一番耳語。

沈憬邁著小短腿，到了顏季和身邊。

小郎君人矮腿短才到了顏季和腰間，少年郎不得不蹲下身子與憬哥兒視線齊平，耐心地聽著對方說話。

在沈憬過去的時候，王婆子就提著一顆心。

顏季和伸了手似乎想要把憬哥兒抱起來。

王婆子呼吸一窒，眼也不眨。

小娘子脆生生的聲音已響起：“你抱不動弟弟的，力氣太小了。”沈妙容想說的是憬哥兒胖嘟嘟的，力氣大得都抱得吃力。

但聽在顏季和耳里，就有些挑釁的意味了。

這小娘子果然記仇，不過是扯了一下，就記恨到現在。

顏季和穩穩地把憬哥兒抱了起來，說道：“我抱他去別處走走。”沈憬是個愛熱鬧的，一聽就高興了。

沈妙容嘴唇圓睜，驚訝地看著顏季和。

這人好大的蠻力！

顏季和心中略得意的同時奇怪這反應有點不像自己，他從小就學武，才憬哥兒這般大的時候就已經扎馬步一個時辰。

雖說抱著的確有些吃力，但下盤還是穩穩的。

出了小娘子的視線，顏季和輕輕吐了一口氣，伸手捏了捏憬哥兒的臉頰：“嗨，小胖子你該少吃一點了。”

沈憬一聽，立馬抱著手里的蓮蓉糕警惕地看著顏季和，仿佛對方下一刻就要伸出魔爪搶走了他的吃食。

顏季和氣悶，覺得這沈家人就是專門來克他的。

“不搶你的，我帶你去看看桃花。聽說這柳府有一景聞名，就是這冬日里開放的桃花。”桃花多是三、四月份開放的，再早一些也就是一月份。這還是在暖冬的地方，延陵卻是個冰窟窿，故而難得少見。

另一邊，沈妙容正一口咬在心心念念的“大白饅頭”上。

王婆子慘不忍睹地看到自家姑娘賴在一個少年懷里，亮白的牙齒咬在了那少年的臉上，留下了一個深刻的牙印。

天吶！

在看到的那一刻，王婆子已沖了過去把沈妙容搶到懷里，生怕對方一個惱怒直接把小娘子扔飛了出去。

“你是誰？怎么會在這里？”王婆子先發制人地詢問，剛才她都快急瘋了，不過是一錯眼的功夫，本來好好坐在矮塌上的姑娘就不見了。

等找到的時候，就發生了這么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