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黎將大棕馬扯到路邊,左手伸出兩根手指,在那名將士鼻下探了探。
“氣息微弱,若不及時救治,命就沒了!”
記得前世,大棕馬在踏死曦云公主后,就被趕來的御林軍亂箭射殺了。馬上的將士被馬兒連累,一并被射成了刺猬。
至于,被這將士帶回的一份加急軍報,很遺憾,終究是被血水染地模糊一片,也不知說了什么。
直到一月后,北邊光谷峽附近四處城池,一夜之間被敵軍全數攻陷。朝廷這才遲遲收到了軍報,以及鎮北元帥的一封求援軍書。
那時,已然病重的昭元帝,得知竟一夜連丟四城后,氣急攻心當即噴了一口黑血,從此病情再無起色。朝中權利,徹底落入兩位皇子手中。
未等染黎回憶多久,宮門處就急急跑來一隊裝備精純的御林軍。領頭的,正是安王府另一位輪值管家,徐崢。
“屬下,大內帶刀侍衛頭領,徐崢,見過王爺王妃!”
“免禮!”染黎垂下眼睫,淡淡掃了他一眼,伸手指著馬上傷患。
“叫御醫們都去坤寧宮候著,皇上這會兒應該還在那兒。你將這一人一馬送去,除了皇上,閑雜人等,不能過問。”
“屬下遵命!”
注視著徐崢牽著大棕馬朝內宮走去,染黎心頭隱隱升起一股不安。
本以為重生后,憑著自己的先知,定然能扭轉乾坤掌握主動權。但是,今日無意間生成得這些事,無一不在告訴她,她前世的眼界太狹隘。許多極其重要之事,她并不了解發生的具體過程。
比如,今日遇見的驚馬和曦云公主,就是一個她措手不及的意外。能夠及時救下公主,結下這一樁善緣,純屬僥幸。
御林軍漸行漸遠,天上的日頭也漸漸升上頂空,青磚地上若有似無地升起絲絲暑熱。
到底是夏日,京城再偏北也有炎熱的時辰。
帶著些許心事,染黎站在甬道中央抬眼斜看烈日,卻被那灼人的光線刺痛了眼。
“嘶!”她忙低頭揉了揉眼睛,卻忽然感覺一陣神魂恍惚,睜眼間只覺頭重腳輕,視線所及一片模糊更伴隨著劇烈的暈眩感。心頭頓時大驚,“糟了,這會兒竟犯了舊疾,若被皇上知道我身有重癥,定會讓安王即刻休妻!若是沒了這接近皇宮的身份,還如何掌握命數,扭轉染家滅門慘案?”
站在不遠處的劉旭,見她面色不對,略有些焦急地走過來。回頭卻見,蘇公公也一并隨來了,這便只能維持著癡傻模樣,呆呆地走到她身邊伸手扶住她。
“愛妃!回.....回府!”
劉旭的聲音,這會兒對染黎來說,猶如天籟。他扶著她的手臂如此堅定,讓她莫名地依賴。
“好!”
感覺到染黎手上的氣力似乎在迅速流失,甚至她的身體正不由自主地朝他靠來,劉旭忽然傻傻一笑。彎身將她攔腰抱起,一如先前模樣。
“抱抱!呵呵!”
說罷,抱在染黎腰上的手緊緊一收,滿意地邁開步子順著甬道朝宮外走去。
王府馬車停在宮門左面,那里修著一片寬闊地車馬停泊地。
在守衛地一番例行檢查后,劉旭抱著染黎出了宮門。他走地不快,面上喜滋滋地笑著,踏著停泊場的青石地,一步步走到自家馬車前。
安王府的馬車上,菊兒正安靜地坐在馬夫身畔,細細聽馬夫講些各地見聞。無意抬頭間,見自家王爺抱著王妃恰恰走到車下,這便急忙和馬夫一起跳下車躬身行禮。
“免,免了!”
隨后,在菊兒的扶持下上了馬車,進入車廂后菊兒服侍他坐在軟墊上,這才乖覺地退出去跟馬夫一并坐著。只是,離開時一雙烏黑寧靜地眸子在染黎身上輕輕掃過,面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擔憂之色。
車輪緩緩走起,劉旭見車廂里已然沒了外人,便收起這半日的偽裝。修長的身體歪在軟墊上,緊緊將染黎摟在懷里似笑非笑地輕語。
“愛妃,今兒怎地這般粘本王?”
無力地翻了個白眼,染黎雙手微顫地摟在他頸項上。
“舊疾犯了...一會兒,皇上定然會讓人來攔我們。這可如何是好?”
“舊疾?”劉旭聞言,收起了那一臉笑意微微皺起眉頭,伸手按在她略微出汗的額頭上。“什么病?能治嗎?”
“娘親懷我那會兒,中過敵軍毒箭。毒雖及時解了,但其中一些殘余卻不可避免地流入胎內。”疲憊地閉了閉眼,心頭憂慮。暗道,‘記得前世分明是后日發作,怎就提前了?這病來的太不是時候,一會兒要是被昭元帝瞧見,恐會對染家平白生出不滿。畢竟,皇家兒媳,怎能身有惡疾?’
“難受嗎?”
他聲音低沉,聽著極其悅耳,讓心緒糾結的染黎心頭微寬,閉上眼瞼淡淡道。
“病發時,渾身無力,視覺顛倒,內力死沉一如廢人一般!”
“這般嚴重?經常發作嗎?”
“兒時,幾日就要發作一次,如今半年一次。”
聽染黎說明事由經過和病癥感受,劉旭的面色變地極為難看,目光冷冷望著車廂一偶,黑眸中無端生出絲絲血色。
沉默了一會兒,只聽他冷聲問她。
“射箭之人屬哪國?”
“南疆,蠻荒古國。”
“好!我記下了!”
之后,馬車里一片安靜,劉旭之前就累極。此時溫香軟玉在懷,也沒精神起色心,安靜地閉眼假寐。
京都路上,車馬緩行。
安王府的馬車還沒走多久,就被一群騎快馬的侍衛兵攔下。
“王爺留步,皇上有旨,宣二位即刻進宮見駕!”
趙公公的尖嗓子,再次闖入染黎耳里。無力地輕嘆口氣,她苦苦一笑。
“我此時連最普通地站立,都是極困難的!”
閉眼假寐的劉旭,微微睜開一線眼眸,面色略沉,思慮了一刻幽幽說道。
“你告訴他,本王睡了!”
“嘶!”聞言,染黎驚地一身冷汗,艱難地扯出一抹諷笑。“欺君之罪!外加抗旨不尊?”
劉旭將頭靠在車壁上,眼眸又緊緊閉了,只輕輕說道。
“我只是個白癡!”
染黎聽后扯了扯嘴角,心里也想不出更好的招兒,只能這么辦了。
“菊兒!”
“在!”菊兒在簾外應了一聲,語氣平淡而恭順。“王妃有何吩咐!”
“告訴趙公公,王爺睡了,臣妾此時也不方便。”
“是,奴婢這就轉告趙公公……”
話落,她利落地跳下馬車,恭敬地給趙公公回了話兒。
聽了菊兒回話,趙公公倒也沒太多驚奇。
安王是一個傻子,再奇葩無禮的事出現在他身上,那都是正常的。于是,沒再多說什么,只匆匆回宮復命了。
這之后,馬車一路走的極順暢,不一會兒,就到了安王府正門。
下車時,染黎已經依在劉旭懷里睡熟了。所以,他只得抱著她下車入府。
由于皇后懿旨,從王府大門到北苑臥室這一路上,劉旭遇上了幾波哭哭啼啼地侍女姬妾,不由一陣心煩。立即,轉身吩咐隨在身后的管家徐坤。
“早些趕趕出去!”
匆忙進了北苑臥室,將染黎輕輕放在床上安置好,替她脫去鞋襪,蓋上薄錦被后,這才在床沿輕輕坐下。
他眉頭微皺,抬手揮退了屋內侍女,而后靜靜地打量著熟睡中的女子。
“你跟阿月長的真像,不過你的性子卻和她南轅北轍。她安靜,你冷漠,她單純如白紙,而你...你的眼眸里有著血海深仇!盡管你一直掩飾的很好,但,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哪里能瞞的過我?雖然,你們真的很像...有時候,我也想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你或許就是她的前世......可是!呵呵!終究是不同的!”
探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細膩的臉頰,指尖順著五官慢慢描繪著。目中光芒極其溫柔,仿佛想將眼前的女子,深深刻在記憶里。
“阿黎,你和阿月到底有沒有關聯?”
嘴角輕輕勾著,笑容越發溫情起來。
“你可知,那時我是隨著你來的......我一開始將你認成啊月,所以一路跟著你的魂魄,最后眼睜睜地看著你進入了這具軀體。為了能夠再一次守在阿月身邊,我奪舍了那個白癡......也許,一切都是命。我命中注定活不過三十。結果真沒熬過三十歲,而啊月,注定無法成為我的妻......別怪我,我會盡量不將你們弄混的!”
這一天中午,劉旭默默地守在染黎床邊,有時低低述說著,有時只靜靜看著。
而皇宮里,一群御醫正使出渾身解數救治傷員,那份加急軍報,也到昭元帝手里。
只是,這一回,昭元帝除了震怒,并沒氣急攻心而吐血。
畢竟,這會兒只是軍情緊急,需要加派兵力罷了。比起前世的一夜連丟四城,完成是質的差距。
倒是聽了趙公公地復命,氣的臉紅脖子粗,差點就摔了玉璽。
“這兩個不孝子!氣煞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