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我騙你做什么?”陸云逍微微一笑,站起身道:“好了,石叔叔,大戰還未結束,想必您仍是忙碌的很,侄兒就不打擾了,這便告辭。”
“哎,那個……我……我其實沒什么事兒了,這……這海匪就剩點尾巴,下面那些將領哪個不紅著眼睛搶這最后一點兒功勞啊?那個……真沒我什么事兒了……”
石圖大叫著,他心里這疑問還沒解開呢,哪里想到陸云逍竟是說走就走,因在后面追著大喊,不料小侯爺年齡見長,臉皮也越發厚了,竟是對這些話充耳不聞,就在石圖幽怨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三千六百人的傷亡啊,夏清語,你厲害,真是好厲害。”
辭別石圖后,陸云逍又向安置傷病員的一排營房內走去,一面在嘴里念念有詞。他雖能干,在皇帝的有意栽培下,也經歷過一些小型的戰斗,但畢竟沒有上過真正的戰場。因此這傷亡數字統計出來后,雖然心里也覺著這結果就算不錯了,但到底還是不能肯定,直到從石圖這里得到答案,小侯爺心中的狂喜就再也壓抑不住。
“這樣的藥,若是大規模投入到我大陳軍隊中,那會減少多少傷亡?真正重傷殘疾的士兵終究是少數,絕大多數的傷兵若是可以救活,還是能夠再上戰場的,而這些老兵,都是我大陳最寶貴的財富。夏清語,你知道你的藥,為我大陳創造了多么寶貴驚人的財富嗎?你……你什么時候有的這份兒本事?為何不早拿出來?還是說?你……其實不是你?”
小侯爺到底還是厲害的,再者夏清語也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醫術,配合陸云逍心中對這妻子截然不同的觀念,他心里終究還是畫了魂兒,只是那種事情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所以陸云逍并不怎么敢深想,在這方面,他倒是希望自己難得糊涂一回。
“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傷兵營里正傳來一陣悅耳的歌聲,陸云逍停下步子,目光幽幽看著不遠處的房門,此時已是冬日,那門上全都掛了棉布簾子,看不到室內景象,然而他的腦海中卻似浮現出夏清語在地中央或是演說或是歌唱鼓舞傷兵們的情景。
這情景他早已經看過無數次,每一次看,都覺著心中那份蠢蠢欲動的情愫便似更增長了一分,其實看到的何止這些?多少個夜里,他駐足在遠處,看著對方房中長明的燈光;多少個日間,他目注著那纖細苗條的身影穿梭在兵營中,為士兵們清創,縫合,正骨,手術……
這一場大戰到如今歷時三個多月,陸云逍腦海中最深刻的記憶,不是海匪的兇猛,不是戰爭的殘酷,而是這一道衣帶漸寬終不悔的倩影。他看著她日漸消瘦,卻依然是精神抖擻的忙碌著,每當這時,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到江南經歷的第一次海匪入侵后,她在長街上對自己說過的話:“陸云逍,我的確不能幫你做什么。可是,將來只要你需要,只要我做得到,我必盡心竭力,但憑差遣,絕無二話。”
她終究是做到了,甚至是比當日她承諾的做的更好,更努力。雖然這不是為了自己,但那份欽佩和感激,卻不會因此而減少半點,且越是如此,那份日漸加深的愛戀就越發的壯大,到現在,陸云逍已經不再奢求去做什么控制隱藏了,因為早已無法自拔,失控的一塌糊涂,再去想這些,豈不是最可笑的自欺欺人,甚至還欺騙不了。
想吃這口回頭草,想的抓心撓肝柔腸百轉,但是怎么能吃到,這是個問題。
面上的悵然糾結在夏清語掀簾出門時便化作一縷微笑,陸云逍迎上前去,對夏清語道:“你也太辛苦了,不如回去歇一歇吧。”
“沒什么,還有幾個房間沒走,既然你過來了,那就一起過去吧。這些日子你沖鋒在前,簡直成了士兵們心中天神般的存在,如果你能去鼓勵他們,我想他們一定會更開心的,開心的情緒有利于傷口愈合。”夏清語笑著掠了掠頭發,一邊向陸云逍提出建議。
“好。”
陸云逍毫不猶豫的就點頭答應,兩人默默走向下一個房間,路途很短,陸云逍扭頭看著夏清語清減了的面容,忽的喃喃道:“你瘦太多了。”
“還好了,有馮大哥江大哥還有閔老大夫他們幫我的忙,其他軍醫和大夫們也都很盡職盡責。”夏清語滿不在乎的一笑,然后回頭看看陸云逍:“其實你也瘦了啊,有什么資格說我?”
“我是男人。”陸云逍白了她一眼,卻聽夏清語笑道:“男人也是人。”
“這……算是關心?”眼看就要進門,陸云逍也不知道心里是怎么想的,忽然就躥出了這么一句話。
夏清語愣了下,然后淡淡一笑:“唔,算是吧,怎么說,都這么長時間了,老死不相往來是做不到了,既如此,我也不矯情,咱們做個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錯。”
陸云逍沉默,他剛才那句話是試探,而夏清語這一句話,則是拒絕,拒絕兩人復合的那一絲微小可能。
說心里不苦澀那是假的。不過陸云逍自然也不會因為這個拒絕就萬念俱灰。早在他做下那個決定的時候,他就知道這條路會有多么艱難,如果沒有勇氣和決心,他從一開始就不會放任自己了。
走完余下的房間用了大半個時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朝云暮云和白蔻白薇手里提著大食盒,一邊說笑一邊走過來,看見他們,朝云就笑道:“爺,吃飯了,今兒廚房做了紅燒肉。”
陸云逍點點頭,就算大陳國富民強,但是這樣的大戰,戰線又拉的長,所以供給還是有些緊張的。陸云逍和夏清語在軍營里住了三個多月,沒開過一次小灶,頓頓都是和士兵們吃一樣的東西。
在這里,尊卑男女之別都沒有那么重要了,夏清語等人也時常會和陸云逍一起用飯,甚至那位石大人也動不動就放下主帥的架子端著飯碗跑過來蹭。只看這熱鬧喧嘩的陣勢,絕沒有人能夠想到這里有當朝國舅,還有此次大戰的最高將領。
“夏娘子,這些日子著實是辛苦你了,你一個女人家,真是太太太不容易了,本官看著都敬佩的很。眼下戰事也不吃緊,那些海匪窩藏在經迷島不敢出來,短時間內應該沒有什么大的戰斗,我看你不如回去養養身子,到時候需要你,我再派人接你過來,你覺著如何?”
吃完飯后,石圖非常認真地提出建議,只聽得陸云逍心中一緊,不自禁就往夏清語看過去。
夏清語垂頭想了一下,便點頭笑道:“石大人說的是,傷兵們經過這些日子的休養,都康復的差不多了。再說我也惦記杏林館,那我明天就回去看看。反正這里離杭州城也不遠,需要我過來,派人去通知一聲就行。”
石圖連連點頭稱是。陸云逍卻微微皺了眉頭:夏清語能回去杏林館,他也是高興的,這些日子真是太勞累她了,也該讓她歇一歇。只是那邊有個晏子笙,著實是討厭得很。戰斗期間他以軍令阻止那個家伙跑過來獻殷勤,那混蛋憋了三個多月,這一看夏清語回去,還不得趕緊搖著尾巴上前啊?
想起晏子笙那張討厭的臉,以及對方說的“近水樓臺先得月”,陸云逍心里迅速做了決定,于是抬頭微笑道:“既如此,石叔叔,我也許久沒回家了,只怕惹母親掛懷,不如明日我送清語回去,順便也回府住兩日,您看看有沒有什么東西是要我帶給嬸子和幾位姑娘的?”
石圖笑道:“她們住在你那里,能缺啥?你只要告訴她們我平安就是,讓她們不要牽腸掛肚瞎操心。這海匪成不了氣候了,就說等我一鼓作氣把他們剿滅,再凱旋回去見她們。”
陸云逍點頭答應下來,于是大家計議已定,夏清語和白蔻白薇等人便連忙回屋收拾東西去了。
“什么叫望穿秋水?什么叫相思成災?夏娘子啊,拜你所賜,如今我算是全都體會到了。”
坐在杏林館門前,晏子笙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看著街口,想了想又忍不住抱怨起楊明來。
“你這個沒用的家伙,還發小呢,就……就連這點通融都不給。我不就是想進軍營給夏娘子做個助手嗎?你就讓我魚目混珠一下能怎樣?干嘛非得讓我現場包扎考資格?媽的我是什么水平你不知道?為了巴結上司,就不顧朋友之義,楊明啊楊明,我看錯你了。”
說到最后一句話,這貨忽然悲憤的仰天長嚎了一聲,接著又恨恨道:“不做軍醫助手也就罷了,你又不讓我偷溜進去,連我說去你身邊做個端茶遞水的你都不肯,楊明啊楊明,你特么這哪叫朋友?仇人也不至于做的這么絕啊。”
他正咬牙切齒的喃喃念著,忽然就見遠處街口走進來幾個人影,不是夏清語一行還會有誰?RS